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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声落地时,柳春佳登时无声,梅小燕屏息不语。
他们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昨夜还在客栈里说杀完三个,还剩四个。
他们只以为梅小燕的亲生父亲山林礁人,是被其他七个弟兄共同害死的。
而这七个弟兄中便有闹世乞儿,她也是仇人之列。
直到方才白衣人的醉言下,才能得知,闹世乞儿竟然就是柳春佳的师父,梅小燕的亲生母亲。
一问触动两人的心底,这还不算完,白衣人接着再问:“柳春佳,既然你叫梅小燕的母亲为师父,她为什么不教你武功?”
这个问题,柳春佳与梅小燕同样不能答。
师父逼幼年的梅小燕练功,冬练三九,卧冰而睡,夏练三伏,抱阳入眠。
功夫必须每日进境,稍有停顿,鞭打棍教。
梅小燕是在骂声与痛揍中长大的,如今,一身伤痕。
这已不是严厉,而是严酷。
梅小燕在不经事前,的确怀疑过,她对我这么狠,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娘?
而师父绝对不许柳春佳练半点功夫,只教她琴棋书画,针绣女工。
偶尔被师父瞧见柳春佳缠着梅小燕教她功夫,师父会鞭打小燕,禁足春佳,让她几日不许出屋。
若不是柳春佳天生一双慧眼,天赐一副灵耳,恐怕没法看清庄家洗牌的手法,也没法听出牌九的点数。
就连这次随师兄寻父仇,也是偷跑出来的。
如果再回师门,还不知道要挨师父什么样的教训。
白衣人问过了两个问题,都让少年红妆无言以对。
他似乎更得意,接连又问出了三个问题:“你们不知道养大你们的师父是闹世乞儿,我为什么知道?如果我没听谁提过,为什么一见面就能叫出你们的名字?如果我不是有杀父之仇要报,为什么要进这间闭门切磋的赌场?”
无论他问出多少问题,梅小燕与柳春佳都答不出来,但若要凭他的三言两语就推翻自己的身世,却也万万不能!
白衣人说的越得意,三位老人的眉头锁得越深。
仇恨能泯灭人性,若一切真相如他所说,难道二十年前的风华少女,已经变成了阴险诡道的孤婆子?
看着白衣人的笑,梅小燕的剑再次颤抖,额间已经滑过冷汗。
难道,自己竟然枉过了二十年仇恨的生活?
“你敢不敢随我们去找师父对质?”柳春佳问向白衣人。
她实在心疼师兄在狐疑中挣扎,轻轻牵着他的手。
“我大老远的跑来一趟,父仇没报,就要跟你们回去?”白衣人皱眉笑了,似乎在笑柳春佳说些孩子话。
在两人对答的瞬间,混江飞鱼出手如电,点了白衣人的肩井大穴,冷哼一声:“今天这个仇,恐怕你报不得了!”
双手抬不起来,只能受制于人。
幽怨的看了梅小燕一眼,白衣人满声有气:“都怪你,罗里吧嗦问个没完,害我失了报仇的良机。”
听他这样怨,混江飞鱼更加萧索,长叹一声后,沉下语音:“我们欠礁人与乞儿的,我们自当奉还,可是,不能确认朋友的身份,我们怎肯把命给你?”
“哦?”听到混江飞鱼似乎对自己无害,白衣人嬉笑一声:“你要怎么确认我的身份呢?”
“如这两位小朋友所说,咱们一起去探望闹世乞儿。”
混江飞鱼沉声落定,架起了白衣人的臂膀。
受制于人时,白衣人却满声不在意,轻声有笑:“还玩斩草除根这一套?你们不但不让我报父仇,还想让我引你们去寻我的娘亲,好梦都让你们做了。”
听到他这样说,梅小燕似乎被提了醒,立即横剑守住赌场棚门,厉喝一声:“有我在此,谁也别想走出赌场半步!”
年轻人心性急,白衣人只用了一句话,立即就让梅小燕为他所用。
“小朋友,千万别中了此人的离间计。”雨夜银花单掌如勾,扣住白衣人的心脉,劈声就喝:“朋友,别耍诈,劝你老老实实的随我们走,见到了闹世乞儿后,如果她肯认你是她的亲儿子,我们立即自绝于你的脚下!”
心脉被雨夜银花拿住,白衣人却毫无畏惧,仍是谈笑风声:“我即不是你们三个老头儿的朋友,也不是这对小娃娃的朋友,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此地就没有朋友?”
雨夜银花冷哼一声,不回他的嬉笑,将五指紧紧扣在白衣人的心口上。
“我若不想随你们走,何必借小娃娃的剑挡路?”白衣人笑谈过后,仰头天棚:“朋友,该你们下来了。”
第二百七十章 龙凤胎
白衣人很神秘。
尽管他自报了家门,讲清了二十年前的恩怨情仇,他依然很神秘。
他被人点了肩井穴,被人挟持,仍然面色自若,因为他说他有朋友。
柳春佳与梅小燕不是他的朋友。
三个江湖老人不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仰头高呼一声朋友。
雨夜银花仍然死死扣着他的心口,以他的江湖阅历,怎么会中了白衣人声东击西的雕虫小计?
然而,他错了。
这不是白衣人的声东击西,是白衣人真的有朋友。
喊声落定时,茅棚里卷起了暴风雪。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而已,雪雾遮迷了双眼,狂风肆虐了这一方小小天地。
此时,这里,由仲秋变作隆冬,好似一步跨入冰川。
天相大变,必有险情。
梅小燕快剑如雾,舞出一片绚烂,将自己与柳春佳护在其中。
雪雾渐渐清明,厉风不再呼啸。
双目凝视时,不见了三位江湖老人。
白衣人轻轻摇扇,驱赶寒气,拿捏出一副自得的模样。
他身边婷婷立着一个女子,纤手空空,素色罗裙,眉宇间的冷傲之美,如妖如仙。
辛辛苦苦寻到的仇家,就这么莫名逃脱了?
还敢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梅小燕怒喝一声,以剑引路,逼向白衣人。
白衣人未动,他身边的女子轻轻挥袖。
流风宛转于袖底,明明可以刺到白衣人的快剑,却莫名偏移了一点点。
寸许间,剑光与白衣人擦肩而过。
女子莲步曼妙,袅袅的瞬时,已经落到了柳春佳身边。
她轻轻挽住柳春佳的手,看似是女儿之间的亲热,却已拿住了春佳的细腕。
快剑回转,直追女子的咽喉。
这一招,意不在取命,只为逼退了她,别伤了柳春佳。
女子退了,带着柳春佳一起退了。
眨眼的瞬间,她跃到了白衣人的身后,依然挽着柳春佳,像一对亲密的姐妹。
梅小燕唯有苦叹,不想我寒暑十几载,以为只凭手中快剑,足够取下仇家的项上人头,却不想这女子半招未尽,已经至我于绝境。
柳春佳面色哀苦,哀得不是自己被人挟持,苦得是见到师兄的眼底划过落寞。
利势落于人手,梅小燕不敢再进招,唯有听足白衣人的几声笑谈:“梅小燕,我已手刃了杀父仇人,你还不肯相信我才是闹世乞儿的亲生子吗?”
“你先放了我师妹!”
这句话,其实说了也无用,挟持来的人质,谁会轻易就放?
但那女子偏偏就松开了手,任柳春佳跑回梅小燕的身边。
白衣人的功夫高低还未可知,但与他同道的女子若要取了师兄妹的性命,只在翻掌之间而已。
可他们丝毫没有进犯的意思,难道真的没有恶意?
梅小燕将柳春佳护在身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梅小燕。”白衣人仍然一副自得,扬起眉毛:“待我除掉剩下的三个仇人后,我自会与你去寻闹世乞儿对质,看看究竟谁才是她的亲生子。”
他说得自信满满,丝毫不惧与人对质,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梅小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持剑的手已经软了。
柳春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轻轻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的无言。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自记事起,梅小燕就活在仇恨里,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报仇。
此刻,无人能懂梅小燕心里的痛苦。
也许,仇人不是他的仇人,娘亲也不是他的娘亲。
他的人生是不是一场错误?
或者,是别人眼里的一场笑话。
梅小燕的神情已经恍惚,气息不能把握,酒气上涌时,不但耳朵红了,眼睛也红了。
柳春佳不能再忍受梅小燕在苦楚里挣扎,她婷步轻移,将梅小燕护在了身后。
直视白衣人的眼睛,柳春佳婷婷有声:“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想算计我们什么,你说的话,我们都不会信。”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白衣人轻轻一笑:“不过,我倒是有兴趣知道,小姐为什么不信我?”
“因为你的话里有破绽。”
柳春佳没有半点武功,为了梅小燕,她却敢一步一步逼近白衣人:“你说你手刃了刚刚那三个人,他们的尸首哪去了?”
“江湖有绝技,名为仙骨飞雪。”白衣人答得安然,面色不改:“他们三人就是死在这招绝技下,尸首已经化作飞雪。否则,小姐以为刚才那阵风雪是哪里来的?”
仙骨飞雪,好美丽的名字,好残忍的手段。
柳春佳不懂江湖技艺,没听仙骨飞雪,她转回头望向梅小燕时,白衣人又笑着补了一句:“能被称为绝技的招术,本来就鲜为人知,今日不妨让你们见识、见识。”
夸耀过后,他对女子点了点头。
女子舞袖,拂过赌桌。
上好的红木桌子立即化作飞雪,纷纷扬扬,为这间茅棚添了一抹美景。
这不是武功,这简直是仙术。
柳春佳本来不信真有化尸为雪这种事情,可她不得不信,因为她亲眼见到了飞雪。
梅小燕持剑的手已经更软,他知道这十数年的寒暑之功,与这女子的招式相比,简直连笑话都算不上。
隐隐咽下心里的惊诧,柳春佳仍然不服气,轻问白衣人:“你刚才说我师父是闹世乞儿,是曾经成名的江湖女侠,对不对?”
白衣人点头,轻笑,等着柳春佳继续问下去。
“如果仇家十分厉害,成名的江湖侠客要报仇,一定会隐密行事,对不对?”
白衣人再次点头,轻摇羽扇:“如果小姐自幼习武,再加上这般见识,将来一定也会名噪江湖的。”
柳春佳不理他的夸赞,切切问下去:“若是闹世乞儿执意让亲生子替父报仇,又怎么会让亲生子将报仇大计告诉旁人知道?”
她问得凌厉,白衣人笑得坦然,反问一声:“谁是旁人?”
他在明知故问,柳春佳望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子,将话讲得再明白一些:“你身旁这位妹妹就是旁人。”
白衣人也转头看了一眼冰艳的女子,再扬眉问春佳:“谁跟你说闹世乞儿只生了一个孩子的?难道你不知道世上有龙凤胎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各走各路
龙凤胎,一直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喜事。
一朝分娩,子女双全,简直是天赐的恩惠。
人人都盼龙凤胎,却是可遇不可求。
白衣人自说他与身边的冰艳女子是龙凤胎,好惹人笑话。
女子不言不笑,只凭一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