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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谁不怕鬼,我这不也缠着红绳么。”
一个稍大些的健壮男孩举起自己的手,他的手腕上的确也缠着红绳,只不过那红绳已经很旧了,红色都看不太清,他叫铁柱,是铁匠家的孩子,这些孩子每次进山都是他带队。
“你那红绳是你小时候生病那年戴的,早都磨得没了颜色。”李姓少年明显知道铁柱手腕上红绳的来历,不服不忿地说道:“徐言的红绳每次都是新的,他就是胆子小!”
山路上,年岁不大的少年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胆子大与胆子小的问题,徐言则走在最后,笑吟吟地听着,从不辩解,也很少插口,看起来有些傻傻的模样。
临山镇的孩子们都知道徐言打水洒一路的习惯,所以大家都认为乘云观的这个小道士有些憨傻,不过徐言扔石头的本事的确厉害,进山抓野兔如果没有事先布下陷阱,是很难捕得到的,只有徐言在,这些少年人才不会空手而归,至于胆大胆小,其实没什么关系。
或许一路的争持吵出了火气,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李姓的少年已经脸红脖子粗了,别人说什么倒是无所谓,他受不了的是小花那个小屁孩的信誓旦旦,还有徐言始终傻笑的表情。
山脚下,李姓少年一指满山坡的坟茔,质问道:“徐言,你说,你是不是怕鬼!”
他这么大的声音一喊,其他少年全都有些不高兴了,因为野兔一旦被惊扰,都会逃走,狡兔三窟的道理,这些常抓野兔的少年们都知道。
在对方大声的质问下,徐言仍旧是那种憨憨的笑容,道:“怕啊,你不怕鬼么?”
“我、我才没你那么胆小!”李姓少年为了给自己壮胆,声音又大了几分,那胆小两个字在山林里出现了回音。
徐言依旧带着有些憨傻的微笑,缓缓说道:“东街的张家婆婆三天前刚过世,也埋在了老坟山,以前常听张婆婆讲一些狐仙鬼女的故事,我怕在山里见到张婆婆的鬼魂,所以才系了红绳。”
一提及刚刚过世的张婆婆,不但李姓的少年,其他的少年也有些打怵,不过这些少年人经常在满是坟茔的老坟山砍柴或者打野兔,而且人数又多,打怵是打怵,倒也不是太害怕。
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李姓少年仰着头说道:“鬼故事我听得比你多多了,我才不怕,只要大喊大叫,阴魂鬼物都会被吓跑,呜!啊!”
在山脚下乱喊起来的李姓少年,惹得其他人一阵厌烦,有这种人跟着,今天能打到野兔才怪了。
对方这么一喊,徐言的笑容渐渐褪去,眉峰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徐言对于野兔根本就不在意,他进山的目的是来寻参,惊走野兔是小,一旦惊走了那些拥有灵气的参灵,可就白来一趟了。
百年以上的老参都会生出参灵,别人看不到,徐言看得到。
如果老参无灵,那么药效至少要减少一多半,根本续不了徐道远的命,徐言手腕上的红绳,就是用来抓参灵的,只有绑上红绳,才能将参灵囚在老参里。
无奈地揉了揉脑袋,徐言止住了李姓少年的乱喊乱叫,问道:“既然你不怕鬼,那么张家婆婆最后一次讲的故事,你听过了么?”
“最、最后的故事?”李姓少年疑惑地说道:“是狐仙大人夜闯衙门救冤狱,还是雪女送金助书生金榜题名?”
徐言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看来你没听过,不是狐仙也不是雪女,而是画饼的故事。”
小镇东街的张家婆婆无儿无女,最喜欢给别人讲一些鬼神故事,这些半大的少年大多听过张家婆婆讲的故事,可是没人听过这个画饼的故事,于是好奇的孩子们开始催促徐言讲一讲画饼,徐言也不推脱,声音略显低沉地讲述了起来。
“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经过了一片好长好长的坟地,他走啊走啊,总也走不到尽头,又饿又怕,这时候,一个老婆婆出现在书生面前,问他要不要喝口水。
书生害怕之下,没敢喝坟地里的水,摇头只说不渴,老婆婆听到他肚子咕噜噜的叫,于是问他要不要烙好的大饼,书生实在太饿了,道谢后接过了大饼,边走边吃。
当他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发现左边的耳朵听不到声音了,吃第二口的时候,右边的耳朵也听不到了,第三口第四口之后,他的眼睛也看不到,直到吃了十口,书生的脸上,只剩下了一张嘴,鼻子眼睛耳朵全都不翼而飞!”
徐言讲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旁边听故事的少年们同时咽了下口水,那个李姓少年挑衅地站在徐言对面,撇了撇嘴,虽然两腿有些颤抖,依旧做出对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当书生将吃掉了一半的大饼翻转过来的时候……”徐言的声音变得更沉,有些阴森地说道:“那半张饼上,出现了他自己的脸,他正拿着自己的脸,当做大饼在吃。”
有些吓人的故事,尤其是在坟地旁边,周围的少年们都被吓得不轻,那个李姓少年就在徐言的对面,这时候被吓得脸都白了,却还在装作镇定。
徐言笑了笑,转身道:“我也觉得没什么吓人的,这世上哪有鬼啊,张家婆婆今天早上讲完这个故事之后,我还笑话说一点都不吓人……”
在徐言转身说出这句话之后,他身后的李姓少年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了,脸上苍白得不见半丝血色。
徐言的故事的确不算吓人,可是东街的张家婆婆三天前就死了,今天早上为什么还会说故事!
背过身去的徐言,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忽然转过身来。
他手里正拿着一张大饼,大饼上有一个豁口,那豁口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掉的,可是形状并不是人类的嘴巴能咬出来的,有些狭长,豁口的边缘还遍布着长长的牙齿痕迹。
“奇怪,我的大饼,被谁咬了一口?”
徐言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大饼,而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对着面前的李姓少年茫然问道:“你知道么?”
第3章 视而不见
“哇呜!”
李姓少年被面前诡异的一幕吓坏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逃向临山镇的方向,徐言能看到对方的裤子已经出现了水渍,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臭味。
因为李姓少年距离最近,徐言的故事他也听得最是真切,甚至大饼上的古怪缺口他都看得最清楚,这才被吓得最重,其他的少年虽然也被吓得不轻,还没到吓跑的地步。
“想起来了,是我家小黑咬了我的大饼。”
咬了口大饼,徐言对着身边的少年们囫囵说道:“走啦,进山吧,刚才记错了,画饼的故事不是张家婆婆讲的,是我师傅早上说的,一点都不吓人,张家婆婆被埋在土里了,讲不了故事了。”
听到徐言这么一说,其他的少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刚才还真被徐言吓得不轻。
叫做铁柱的少年苦笑了一声,道:“徐言,你记性就不能好点么,真要是张家婆婆讲的故事,我都要跑了。”
“是呀言哥哥,你的故事吓死小花了!”
叫做小花的小女娃拍着心口抱怨,随后一群少年人这才有说有笑的进了山,只不过声音都压得很低,害怕惊走了那些肥肥的野兔。
吃着大饼,徐言面无表情的穿过了一团从一座坟茔中飘出,而且别人根本看不到的黑影,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低语着:“鬼?谁信呢……”
之所以从九岁开始便与猪为友,之所以将自己想象成一头猪,徐言的苦衷,除了老道士之外,别人并不知道,因为只有道观猪圈里的那头小黑猪,才会对偶尔出现在面前的鬼魂视若罔闻。
当自己是头猪,徐言为的,是练就出视而不见的本领!
如果不能无视那些阴魂鬼体,徐言恐怕早就疯了,那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一个能看到鬼物与无常的孩子,一个被眼中的异象折磨了多年的孩子,唯一能自保的手段而已。
六年的磨砺,徐言已经当真能视而不见了,至少在他不想看到的时候,他的目光里会自动忽略过那些飘来飘去的鬼魂,在徐言看来,这全都要归功于那头总也长不大的小野猪。
乘云观里不止徐言是个异类,连那头长不大的小黑猪都是异类,但是山里的野猪可不会长不大,成年的野猪,即便是猛虎遇到都要退避。
深山里不但有野猪,还有虎豹财狼。
老坟山属于万恒山脉的分支,这里距离临山镇并不远,没人真敢独自进入深山,只有结伴,才能保证安全,如果一个人面对一头老虎或者豹子,即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也难逃兽口为食的命运。
对于一群少年人来说,老坟山实在太大了,除了朝南的小半片山坡是坟地之外,其余的地方全都是荒林,越往深处,树木也会越加高大,有些山坳里甚至能被树荫遮蔽住阳光,看起来阴森森的。
或许是之前的李姓少年叫喊的声音太大,直到晌午时分,一群进山的少年也没打到任何的野味,柴火倒是砍了不少,野兔的影子竟没看到一个。
“倒霉,今天是吃不上兔子肉了。”
铁柱愤愤地将柴刀插在地上,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说道。
“都怪李家小子,他不大喊大叫的话,我们哪能一只野兔也没看到。”
其余的少年人全都失望不已,有人开始埋怨被吓跑的李姓少年,已经走了小半天的山路,再往深处,可没人敢去了。
“言哥哥还要进山么?”小花踮着脚,看了看远处安静的丛林,有些不安的问道。
“嗯,我去找找山参,如果天快黑的时候还没回来,你们就先走,不用等我。”
与这些少年人进山,徐言从不会隐瞒什么,这些孩子们都知道徐言总会进山寻参,为了给老道士调理身体,倒也没人意外。
铁柱看了看天色还早,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再往深处走走,躲在深山里的野兔一定不会被山外的叫嚷惊到。”
既然有人带头,其余的少年自然同意,于是十多个少年人继续前行,只不过这次徐言走在了前面。
到了这种程度的深山区域,极易遇到猛兽,徐言的身子看起来并不健壮,实际上要比其他人强壮得多,那手老道士教给他的飞石功夫,需要的可不是几天或者几个月的习练,徐言为此足足习练了近十年。
扔石头看似平常,但是这里面的说道可不少。
不但臂力腕力乃至腰力腿力,全都需要多年的习练,牵一发而动全身,才是飞石的精髓所在,为此徐言可没少吃苦,而且这份苦吃得并不白费,至少以他如今的能力,即便对上一头吊睛大虫,也能全身而退。
徐言经常独自进深山寻参,在深山中遇到猛兽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在这种程度的深山里,徐言带队才最为稳妥。
又走了半个时辰,远处的草丛里忽然动了一下,幅度不大,应该是小型动物的踪迹。
发现了猎物的少年们全都欣喜不已,个个神色紧张,今天能不能吃到肉,就看现在了。
果不其然,当少年们蹑手蹑脚地围拢住这片草丛之后,一只肥肥的灰兔子噌的一声窜了出来,直接从铁柱的身边跳了过去,眼看着就要逃进另一片更大的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