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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恒在他手心里弹了弹烟灰,一点意外过后,没往心里去,听着当解闷——基地在他眼里,就好比是个捡来的肉鸡场,肉鸡们扑腾着翅膀叫喳喳,闹大了大不了宰一批,虽然有点麻烦,但也谈不上损失。
他摇摇头:“这些人还挺忠心。”
“不,”湛卢解析完成,回答说,“哗变的原因是自卫队针对斯潘塞先生个人的愤怒,现在他们认为斯潘塞先生在装死,想向他讨个说法。”
“内讧啊,”林静恒听着有点新鲜,“为什么?因为他引狼入室?”
湛卢:“因为他投降不及时。”
林静恒:“……”
拖回来的机甲堆得乱七八糟,哗变的自卫队员们都挤在一片小广场上,有站着喊口号的,还有赖在地上打滚不起来的。
陆必行头天晚上是在机器人的工作间里过的夜,工作间离小广场只有不到二十米,让他把众人的七嘴八舌听得清清楚楚。
“刚离开大气层没多久,我就差点撞上能源塔,差点变成烤乳猪!”
“你们知道开着机甲上天有多可怕吗?四周什么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臭大姐你把我们当什么?是那什么伊甸园里连脑浆都长得特别正确的精英吗?”
“就是,别他娘的放屁了,有多少人恐高?多少人怕黑?多少人幽闭恐惧?啊?你那么牛逼,天都上去了,怎么不先给我们治治脑子?”
“遇见有人来,没看清是谁就先开炮,你以为你是谁?白银十卫?老子因为你,差点交代在那!”
“独眼鹰你也敢打,他卖机甲的时候你还尿床呢!”
“有本事你自己打!装什么洋葱大瓣蒜!”
“对,机甲有本事你也自己开!”
“臭大姐!你别装死!”
“滚出来!”
这些人被林静恒放倒在基地大气层外,刚死去活来地连人再机甲拖回来,黑洞洞的宇宙中被剥夺精神网权限、飘在空无一人的真空里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强大的身体和心理素质,光是恐惧就能把人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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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生物芯片的伪装和隐形功能发挥到极致; 周围所有背景都被虚化,只剩下一个放大的巨型屏幕,三百六十度立体画面的效果过分逼真; 合成了一个几乎真假难辨的幻觉——仿佛那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星际海盗、凯莱亲王卫队,已经杀气腾腾地近在眼前!
即便是在新星历时代,太空环境对于人来说,也属于危险的极端环境,走私贩们在航道上跑货运; 尚且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每次都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更不用提直面星际战争……虽然他们的对手并不觉得那个乱七八糟的照面配叫“战争”。
但对于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没有强有力的伊甸园系统做依靠的普通人来说,在真空中被剥夺精神网的创伤不亚于被人杀一次,会带来持续不断的极度恐惧与焦虑——这也是自卫队员们从空中下来以后,立刻哗变的原因。狂躁和暴怒是人们试图控制恐惧的方式,能让躲躲藏藏的小老鼠都露出狰狞的獠牙。
而此时; 不辨真伪的空袭场景像点燃引线的火苗; 顷刻引爆了那些被压抑的恐惧和焦虑; 游/行队伍中闹得最凶的人,恰恰是创伤最深的人;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当场崩溃,开始慌不择路地到处乱窜,徒劳地试图找地方隐蔽; 然而民居民巷里拥挤的建筑只是在视觉上“隐形”了,实体还在,没有消失; 乱跑的人很快撞在看不见的墙上。丧失理智的人已经无法分辨拦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开始疯狂地大喊大叫,困兽一样,一遍一遍地撞向看不见的墙。
在人群中,强烈的情绪往往像瘟疫,会迅速传播开,怒气冲冲的人群惊慌失措,有人茫然地抱住头,有人瑟瑟发抖地蹲在地上,有人开始大叫另一个人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循着记忆的方向狂奔,一头撞在看不见的墙上,拼命扒着墙缝爬起来……
还有人扯着粗哑的嗓门,在喊“妈妈”。
立体屏幕上的视频来自北京β星被轰炸时,一个正好能拍到导弹降落过程的路面监控,监控在南半球一个偏僻的海港附近,那片大陆人迹罕至。所以其实绝大多数的北京星人都和佩妮一样,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被地狱吞噬的过程,他们是在莫名其妙的回春里一声不响地消失的,死亡迅捷而平静,像登出了一个不甚有趣的全息游戏而已。
这可怕的末日图景,都便宜给了巴掌大的小小基地。
视频中导弹落下,膨胀的白光远远超越了音速,无声地滚滚而来,吞没了整个基地,与此同时,在芯片的作用下,身后隐约的机甲、人们脚下的路、远处的建筑……也全部消失不见了,身边的人被变形拉长,皮肉好像沙子堆就,狂风一吹,就扑簌簌地随风飞散,剩下一个惊惶的骸骨。
惨叫声几乎要惊动能源塔。
“啊!啊!”
视频在最后的白光里结束,多媒体屏幕暗了下去,绽开了莲花的待机画面,接着,被高能粒子炮、大功率防护网、多媒体轮流祸害过一轮的能源系统哀叫了几声,正式宣布过载,除了机甲站的核心能源,其他地方全部断电。
整个基地一片寂静,丑态百出的人们瞠目结舌地或跪或站,还沉浸在噩梦的深渊里。
即便用过生物芯片,陆必行也没有试着同时影响这么多人,大脑一时针扎似的疼了起来,他有些虚脱地扶了一把墙。
周六目瞪口呆地瞪着他:“那是……刚才那是什么?”
“全息恐怖电影。”陆必行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枪的形状,逗小孩似的在周六额头上一点,随后他抹去额前的冷汗,把剩下半碗汤喝完了,对周六说,“逗你的,不是电影,这是北京星被袭击后留下的最后一段视频记录,近地轨道的守卫向联盟求援时上传的,我从你们废弃的补给站里下载的。”
周六还没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一脸懵懂地点点头,凭着本能迈开两条腿,跟着陆必行往外走。好一会,他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半带自言自语似的小声问:“你为什么要保存这段视频?”
陆必行刚开始没回答,周六以为他没听见,此时他莫名有点畏惧陆必行,没敢再追问。
直到他们俩走出机甲站台,能远远看见瘫成一团的游/行队伍时,陆必行的脚步才微微一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因为我住在北京星。”
周六猛地抬起头。
“我通过投资,在北京星上拿了长期居民身份,这些年一直在那生活。投资的钱建了一个学校,叫星海学院,招来的都是些不大成器的小崽子,开学第一天就把老师集体气走了。我有很多学生在北京星上,还有很多朋友——”陆必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能源塔被大气层过滤过的光柔和地打在他脸上,他像是发了会呆,继而轻轻地摇了摇头,问周六,“怎么,你以为我也是个星际流浪汉吗?”
周六说不出话来——他只听说这伙人里有个叫独眼鹰的军火贩子,臭大姐的机甲就是从他那买的,至于是什么样的军火贩子、住在哪、为什么会在星际漂泊……周六没跟着臭大姐他们上天,也没接触过独眼鹰,对这些都不大清楚。
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陆必行他们也是居无定所的星际浪客,未曾在这个星系
第38章 第 38 章
“陆总,”怀特把一打写废的纸放在他面前; “算不出来。”
陆必行看起来有点疲惫; 眼底有一圈乌青,不时在自己眉心和太阳穴一线按来按去。
空荡荡的工作间里; 那些不知疾苦的机器人像兵马俑一样无声无息地陈列着; 死气沉沉。
陆必行撑着额头; 翻了翻怀特的作业,能量塔的晨光斜斜地打进工作间,在他脸上投下一圈轻薄的阴影; 他沉默了好一会,久到怀特有种错觉; 仿佛下一秒; 他就会把那一打演算纸一推; 告诉他们结束了,以后再也不用做这种无用功了。
这样的预判让少年怀特有点惴惴不安;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惴惴不安的原因。
可是他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一会,陆必行只是平静地问:“参考书都看了吧,哪里不懂?”
四个学生局促地对视一眼,斗鸡粗声粗气地说:“哪都不懂。”
“哪都不懂是不可能的; ”陆必行神色淡淡地把乱七八糟的草稿纸理成一叠,“除非书没看进去。”
他平时与人说话,总是温和中透着热情,让站在他面前的人有一种自己被全心全意重视的感觉,然而此时; 虽然对学生们依然称得上温和耐心,却多少流露出了一点克制后的倦怠意味。
话说尽,事做绝,还是没法打动的人,有可能真是披着人皮的石头吧,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死了,因此也并不在意肉身再腐朽一次。
工作间的大门一直敞开着,也一直空荡荡的。
陆必行目光扫过,非常失望,觉得自己的坚持有点可笑,也有点卑鄙——因为这个基地上空悬挂着一个看不见的死亡倒计时,他心知肚明,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牵扯白银十卫,一定是重大军事动作,即便林不打算拿基地当诱饵,基地这些三教九流的混混们也绝对不堪信任,而矛盾的是,他对这一点了解得清清楚楚,依然会妄想自己能用粗陋的燧石点着他们身上一点火种。
这个逻辑简直是不自洽的。
“这几个用到的数学模型都看不懂。”薄荷壮着胆子说,“连……连照着算都不知道怎么把数代进去。”
陆必行回过神来,顿了顿:“唔,所以‘已经达到初等教育相应水平’,还真是骗人的对吧。你们几个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买的?”
怀特抠着手,小心翼翼地回答:“……八十块保真,教育局能查得到编号,再加两百,能买来全套的申请材料。”
“贵了,”陆必行打开个人终端,抽出那本参考书,“信息学院原来的老院长说一百三十八就能办全套,你被人坑了。”
“陆总,联盟其他星系的初等教育涵盖了所有经典的数学模型,”黄静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等他们的孩子大脑发育到一定阶段……当然,是正常的大脑,伊甸园就会把这些已知的结论从他们这里灌进去,他们好像生来就会一样。”
陆必行一抬头,冲她射出两道凉凉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远古茹毛饮血的野人是人,一辈子没出过大气层的地球古人是人,我们也是人,可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和联盟人也不一样,他们生来就会的东西,是我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黄静淑说,“陆总,你用联盟的初等教育水平来要求我们,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不觉得,”陆必行皮笑肉不笑的一提嘴角,屈指弹开个人终端上漂浮的电子书,“你把了解一个初等数学的小模型当作成就吗?这个看法很有趣。不过在我看来,已有的数学模型只是工具,和榔头、锤子、麻绳没什么区别,第一个发明榔头的人可以称之为‘天才的成就’,那难道后来那些举着榔头砸核桃、砸脑壳的大猩猩也要来给这‘天才成就奖’冠个名?”
他这话一不小心脱离了幽默的范畴,称得上尖刻了,黄静姝敏感地听出了他话音里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