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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想逃避; 哈登博士; ”陆必行说,“我以前就喜欢扮演那种和稀泥的角色,把决策的权力交给别人,幻想靠一张嘴提提建议,就让大家皆大欢喜,永远不去做那些可能会伤害一些人的抉择,永远想当个好人……后来我发现,这不是人文主义精神,只不过是我在转嫁压力而已——封闭第八星系的事我只是说说,就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平,连稳定通讯信号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毁得掉天然虫洞区?”
哈登博士感叹了一声:“是啊,而且你毕竟是陆信将军的……”
“我是第八星系的儿子,我也只有一个抚养人,他在墓园里,”陆必行平平板板地打断老哈登,接着,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生硬,陆必行又朝他微笑了一下,“我个人很仰慕陆信将军和他的自由宣言,但是您也知道,我只是身体的一部分保留了他的一点基因,血缘都谈不上深厚,精神上就更没有传承了,这事啊,咱们打感情牌糊弄糊弄外人就好了。”
林静恒难以置信地看向会客厅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厚厚的楼梯间和隔音门。
这么长时间,他还没想好怎么和陆必行讨论陆信。因为陆信也属于过去的一部分,上一次他们聊起陆信将军,还是两个人一起被彩虹病毒困住,孤注一掷的前往反乌会域外老巢的半路上,那时彼此心无芥蒂,一起听了一段陆将军的“杰作”。
林静恒想过很多,他甚至暗暗担心,陆必行会不会因为他长久的隐瞒而埋怨他,或是觉得他当初的接近另有所图。
可是没有,陆必行一直维持了他在注射舒缓剂六号之后的状态——对这件事情冷静又抽离。
原来他的不在意,并不是因为格局大、想得开吗?
陆必行很礼貌地对哈登博士说:“很抱歉拿这些困惑来打扰您。”
“不,”哈登博士摇摇头,“如果静姝也愿意像你一样,愿意跟我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而不是逼着我给她实验数据,大概……”
“林小姐的想法不一定没有道理,”陆必行说,“如果世界变成她设想的样子,至少不会再重蹈伊甸园的覆辙。”
“陆总长,”哈登博士突然正色下来,苦瓜一样的老脸因为这种异样的凝重,镀了一层说不出的神采,“其实不管你多么殚精竭虑,不管你怎么挖空心思,想给未来找一条新的出路,不管未来联盟与第八星系会是怎样一种新的关系、新的制度,它们最后,都终将会重蹈联盟的覆辙,再一次覆灭。这是命中注定的——这是我活了三百多岁,做了无数错事、走了无数弯路,唯一能告诉你的经验。”
陆必行一愣。
“当年伊甸园管委会一手遮天,我、劳拉、伍尔夫、林静姝……甚至是静恒,都或多或少地推了联盟一把,表面上看,是我们这些人的争斗让联盟四分五裂,”哈登博士说,“但其实战前最后一次人口普查显示,在联盟范围内,空脑症儿近十年的出生率在以每年0。4%的幅度快速上升,同时,伊甸园环境下,情绪药物消耗量也在逐年上升,这意味着,照这样发展,一代人之内,联盟必定会有大乱,我们充其量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
“我不知道陆总长有没有听说过,古地球时代,有一个很经典的恐怖猜想。”哈登博士说,“有人问,‘我们的未来,是会死于奥威尔,
第149章 第149章
“滚!”林静恒盛怒之下; 回手别了他一肘子,“松手!”
可是这一肘子好像杵在了墙上,一声闷响; 陆必行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脑子里一根血管快要跳炸了; 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只是本能地把林静恒抓得更紧; 他把脸深深地埋在林静恒肩头; 嗅到了从布料里透出来的体温。
微弱的温度涌进他的鼻腔,像一根刺一样,捅进了他的眉心。
挣动中; 陆必行踉跄了半步; 小腿撞在招待客人的小桌上,那些憨态可掬的小茶杯倒了一片; 他们俩就一起栽进了单人沙发里。
这个姿势着实不雅,林静恒一时掰不开他的手,又被他坚硬的腕骨勒得喘不过气来; 口不择言地冷笑了一声:“这个?越狱的时候炸的; 炸得真他妈不是地方; 再往上一点; 你和林静姝就都能放心地……”
陆必行脸色蓦地一沉,声音变了调:“你胡说什么!”
林静恒:“我不知道我回来干什么!”
陆必行嘴上说得挺镇定; 颇有“松开双手、一别两宽”的意思; 此时攥着人的手就远没有那么心宽大度了:“在玫瑰之心是我没问过你; 是我擅自闯进他们中间把你带回来; 是我故意忽略你当年毫不犹豫地让白银十卫先解联盟的燃眉之急,差点把自己困死在八星系之外!是我不想把你还给联盟,我自作主张,我强人所难,行吗!”
林静恒一低头,技巧性把陆必行的手臂一卡一折,那手指迫不得已地一松,又本能去勾他的外衣,抓了个空——林静恒直接把自己的外衣扒下来,甩在了他脸上,金属衣扣与总长的鼻梁上亲密碰撞。
芯片人的身体是感觉不到这点疼的,他只是觉得那衣扣冰凉冰凉的,像染着一层……当年北京β星上才有的霜。
林静恒的衬衫衣摆被他揪出了一半,下摆皱得活像哈登的脸,扣子崩掉了好几颗,怒不可遏地站在几步之外,衣衫不整、形容狼狈。
他沉默了好一会,胸口从剧烈起伏到克制的深呼吸,却怎么都好像喘不上这口气,于是他微微仰起头,颈侧的筋骨绷紧了,突兀地从皮肤下露出嶙峋的痕迹。气得要升天。
陆必行握住他那件外衣,一咬舌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率先结束争吵低了头:“林,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静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压在喉咙里:“那你是哪个意思?”
陆必行的嘴唇抿成一线,撑在膝盖上的双手扣在一起,十指不断地彼此折磨。
成年男性的脸或多或少都有棱角,但以前,陆必行的骨骼外包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比“婴儿肥”要薄很多,不是那种没长大的少年相,却又恰到好处地给骨头镀了一层柔光,因为眉目舒展,嘴角总是往上翘,就显得格外温柔多情。
但也许是芯片加速了他的新陈代谢,也许单纯是累的,那一层薄薄的皮肉如今只剩下皮,棱角变得明显,连五官都因为轮廓加深而锋利了起来,不笑的时候,竟有了一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林静恒后退了一步,靠在会客厅一侧的墙上,闭了闭眼。
近来,陆必行在他面前其实已经放松多了,甚至升起了一点宝贵的好奇心,主动对哈登博士施以坑蒙拐骗。那天远征队成功穿过玫瑰之心时,地面支持部门全员沸腾,陆必行混在人群里,远远地冲他比了个拇指……那一刻,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已经渐渐修复了那条通往过去的路。
不料没来得及欣慰,那条影影绰绰的小路就被来自联盟的声音砸断了。
危机四伏的联盟,想要独善其身的第八星系。
如果林静恒只是个普通人多好,想要留住他,会变得多么顺理成章。可他代表的是白银十卫,和海盗自由军团斗了十多年,只剩一堆破铜烂铁,依然能左右战局的白银十卫。他的去留掺杂了很多别的东西,私人的感情,在其中能排到哪呢?
仔细算来,其实他们之
第150章 第150章
来自北京β星反导实验基地的邮件; 向来是被标注为“重要内容”的,陆必行盯着这封“重要内容”的第一段看了五分钟,没看懂; 心浮气躁地把书房的室内温度调低五度了; 很想把负责人们拎过来戳一排怒斥一顿; 让他们好好反省一下给上级打报告的正确姿势。
“湛卢; ”陆必行说; “阁楼很久没人去过了,室内环境怎么样?各项参数给我报一下。”
机械手就吊死鬼一样地从屋顶上垂下来,回答他:“陆校长; 所有房间,包括地下室都是统一管理的,有任何异常; 我这里会显示报修。”
陆必行端茶杯的手顿了顿; 默默地把方才调低的温度又调回去了。
“……他吃东西了吗?”
这本来是他们的默契——林静恒只有需要去外星的时候,才会为了方便换营养膏或者营养针,在启明星上,他都是正常用餐,不是馋; 因为一起使用一张餐桌更像是一种仪式; 哪怕互相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默默把最后一截香肠一分为二; 一人拿走一半; 这天仿佛也是一起度过的。
机械手湛卢消失在房顶上; 一分钟后,又重新出现,汇报说:“我送过去的晚餐剩了一半,先生说不吃了,让我把剩下的收走。”
陆必行仓促地一点头,发了会呆,随后如梦方醒似的回头问湛卢:“对了,他睡哪?”
不等湛卢回答,陆必行就又说:“把我的枕头拿到书房来,你让他回房间睡。”
湛卢应声虫似的去了,片刻后,机械手顶着一枚枕头,神出鬼没地从书房门口绕回来汇报:“先生回答说‘别烦我,滚出去’。”
陆必行接住自己的枕头,叹了口气:“那你去阁楼帮他收拾一下,送条被子上去……还有他明天要穿的衣服。”
湛卢这枚恢复中的机甲核,但凡还有一点作为凶器的尊严,就该要朝啰嗦的主人竖中指了。
好在湛卢没有尊严。
他任劳任怨地落地化成人形,收拾了衣服和寝具,跑上阁楼送温暖。
回来以后,陆必行问他:“怎么样?”
湛卢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无视了我,并在阁楼上屏蔽了我,抱歉,陆校长,我被禁止上楼了,你要不要试试黑进家用系统?”
陆必行:“……”
“哦,”就在这时,湛卢突然说,“我现在可以上去了。”
陆必行倏地抬头,眼睛里起了一双细微的光亮。
湛卢说:“指挥部值班室传来重要军情,‘3s’级,汇报优先级压过了家用屏蔽机制。”
陆必行眼睛里那点亮光就像是狂风骤雨下的两颗小火星,顿时又黯淡了。
湛卢:“同步抄送总长。”
陆必行失魂落魄地一低头:“哦,说吧。”
“玫瑰之心外围,联盟第二批增兵已经全部就位,初步消息是超过三百架超时空重甲的大型军团,牵着一个巨大的人造空间站,中等要塞体量,正准备投放。杜克将军发来消息,称该要塞并未经过一星系守卫中央军同意,他去理论过,联盟中央拿《边境防御法》来堵他的嘴,他感到非常抱歉,并向我方解释,目前边境军事布置并非出于中央军本意。”
半死不活的陆必行眼神一沉,飘在头顶的灵魂强行归位,沉声问:“我们要求与联盟对话的通讯请求已经发送了六天,至今没有回应?”
“是的。”
陆必行缓缓地说:“而我们并不能判断,究竟是联盟中央拒绝谈话,还是第一星系所谓的‘边境守军’拦截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