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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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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我要以这种方式跟阿姨见面。

    我找张衣要了公司通讯录。我想征求他们公司梁经理的意见,该怎么办追悼会,她去深圳关闭了分公司,回来就生病了。张衣跟我说过,她跟阿姨之间,有如山的情谊。

    我在电话里说得小心翼翼,深怕哪个字重了引起了她的伤感。之前警方应该是通知易续女朋友和她律师领走尸体,梁经理要是知道他俩这样不作为,要是知道尸体一直被弃在那儿,一定心疼至极。

    梁经理说话声柔柔的,语速也慢,光听声音有点儿像幼儿园老师,我没听出一点点惊讶,她只是非常平静地说:“也没必要开什么追悼会,儿子还在里面呢,让人觉得尴尬,按要求赶紧烧掉吧,让死去的人早日升天。我刚开完刀还下不了床,就在心里送别吧!”

    我将张衣给的通讯录翻了个遍,一个一个同事联系。可是,都说可能到不了,或者不能保证能到。已经是漂亮话,他们想说的其实是不来。我忍不住问了三个人:“老板对你不好吗?”

    他们都说不是,就是有别的事。

    张衣冷笑,“炒豆众人吃,炸锅一人事。”

    张恒礼叹气,说,”职场啊,比天大比地大,却冷得可怕。”

    我本来顾虑,易续将来会不会怪我,没让他再见上妈妈一面。而且案子还没完结,尸体怎么先火化?可是马律师却说,尸检已经完成,证据被保存下来,尸体是应该尽快火化的。刑侦大队的尸体认领书,首先是经过易续同意的。尽快把妈妈的尸体从冰冷的停尸房带到有温度的地方,应该是他的愿望。

    我想请钟沛,他是易续最好的朋友,他要是能到,易续将来知道也会多些欣慰。可是钟沛再一次不接我的电话。我给他短信,他回信息说出差在外,回不来。

    张衣一向冷漠,我也不想让她再看一次死亡,我就决定一个人,好好帮易续送一送他的妈妈。没有追悼会了,就带着最虔诚的心吧!即使阿姨并不认识我,但我曾经对这个家庭的憧憬、对阿姨的期待、对易续的爱、和现在想要尽全力为他们做事的心,都是真的。没有她爱的人来相送,那就由爱他的人来,我的情感总比陌生人离这个家庭更近一些!

    让我倍感意外的是,张衣居然主动提出跟我一块儿去。

    她说:“你没见过真人,就凭照片,怕你把别人的妈妈给烧了!”

    我心头一亮,突然想起除了《尸体认领单》,易续的电脑、手机、钱包是不是也可以从刑侦大队领出呢?他女朋友的联系方式不是就能找到了?跟案件有关的蛛丝马迹,我会不会比不了解易续的警察们,更容易看出来呢?我给马律师打电话,他说按道理应该由代理律师和家属一起提出申请,如果这三样东西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便可以取出。他鼓励我试试,弄一份公司委托书和申请书,就说电脑手机里有公司客户资料、钱包里有公司银行卡,公司急需。

    我让张衣帮我做委托书和申请书,她也没拒绝。只是从抽屉拿公章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脸色稍稍有点变化,我紧张地以为她要反悔,幸好她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在两张纸上盖了章。

    我还是只取回了《尸体认领单》,刑侦大队的人说没有代理律师不行。

再见,妈妈!

    第二天我们去认领尸体,出门的时候张恒礼也跟着,说:“我也去cr!”

    “什么玩意儿?”我问。

    “corpseretrieval,取回尸体。”

    “你还懂英语?”

    张衣说:“游戏用语。”

    “还是张衣懂我!”张恒礼说。

    “你不能去!”我说。

    “我必须去,你们两女的进那种地方,我不放心撒!”

    “哎呦喂你就算了,赶紧回吧!”我推着他:“进个医院你都恨不得吓得进游乐场,这可是太平间!医院里还有活人,太平间里只有死的!”

    “偏见,歧视我!”他怒目说:“我早就不是以前胆小如鼠的张恒礼了,你脑壳有问题,我只是对医院住院楼有阴影好不,太平间那种地方我不怕好不?小时候我妈吓我的时候从来没提过太平间好不?我哪来的阴影?”

    “你不怕我怕,我怕我还得救你!”我说。

    “你要给我表现的机会撒!”张恒礼抱住张衣的胳膊说。

    张衣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同意带他去了。

    我们到了x医院,被人带着下到地下室,走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好几扇门,到达了一个屋子。一路上我越来越紧张,他们俩应该也是,我们都只跟着那工作人员,一句话都没说,气都不敢喘。

    那太平间真的阴气沉沉的,大概100个平方的样子,我们面对的那面墙被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格子,每个小格子上面都有编号牌,从电视里电影里获得的知识,我们知道格子里面是尸体。

    我两腿直发软,全身开始抖,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踩到后面的张恒礼。张恒礼更是吓得眼珠子乱转,慌慌张张地掏手机,死要面子地说有装备要抢,还把我往前推了一巴掌。

    “推我干嘛啊?”我本来就害怕,他一推,我更害怕了。

    “你你你离我远点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穿这条裙子了,白花花的,你现在特别像那什么……”

    “像什么?”

    他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我不敢说。”

    我正想拿眼瞪他,站在最前面的张衣突然喊了一句:“靠,长得真像我们公司的文件柜!”

    我跟张恒礼面面相觑。工作人员将一个格子拉出来,我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没踩到张恒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站到我的旁边了。

    接着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张衣探头看看,说:“是。”

    我的害怕突然就减少了,稳稳地走向前,看到躺在那里的那个人的脸,飘着雾气,苍白,安详,被冻得跟石块一样。

    “张恒礼,你不是说她尸骨未寒吗?怎么寒成这样了?”我心疼地说。

    “不是我干的!”张恒礼害怕地说。

    这是易续的妈妈啊,这眉、这眼、这嘴、这身体,组成了他多少年世上惟一的亲人,现在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不能动弹,被冰冻在这小格子里。多庆幸今天是我来处理这一切,易续见到这冰冷残酷的场面,该多么地痛彻心扉!

    “阿姨……”我鼻子正酸着,刚准备抒情,那工作人员就把格子又推进去了。

    “确定了身份来选选项目。”他递给我一张纸,是一份详细的项目报价表,寿衣多少钱化妆多少钱花圈多少钱等等等。

    “全套多少钱?”我问。我得风风光光地送她走吧,没追悼会,其他的得做齐全吧!将来总得跟易续交代这件事,现在做的越多,易续也能少一点遗憾吧?

    “加上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天的费用,每天两百,给你去掉零头吧,总共两万九。”

    “两万九?”我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

    “好贵啊!”张衣也惊讶了一声。

    我看着阿姨那冰冷的脸庞说:“阿姨,咱们死不起,要不你活过来吧?”

    张衣飘到我身边说:“这话对她没用,她挺有钱的,死个几千次没问题。”

    那位工作人员又问:“还有位男士同时送过来,你们不领吗?”

    “没钱!”我说:“他没人来领吗?”

    “还没。”

    “你打开给她看看。”我指着张衣对工作人员说。

    “不看!”张衣一秒都不思考,严正拒绝。

    “就听说他死了死了,万一消息有误呢?他死前警察不认识他,死后你们没见过尸,万一你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呢?万一诈尸呢?”

    “脑残你!”张衣边骂边跟那工作人员说,”开给我看看,文件柜里装人,不看白不看!”

    那格子刚拉出一个头,背后突地一声,有什么撞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张恒礼倒地上。

    “靠,吓晕过去了!”张衣抱着他的头掐人中,掐了会儿没反应。

    “送急救室吧,这儿不就是医院吗?”我边说边去抬张恒礼的脚。

    我跟张衣很勉强才能抬起来。

    “帮个忙,我们估计抬不上去!”张衣对那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过来抬脚,边抬边叹气:“从来都是从急诊室往这儿送人,今天第一次回送了!”

    我跟张衣根本就来不及跟他搭话,一人杠一只胳膊,急哄哄地原路返回。

    张恒礼被一个医生两个护士进行急救,我们在帘子外听到医生问:“你叫什么?”

    张恒礼小小的声音传来:“妈的,吓死我了!”

    医生想确定他的神志是否清醒,问:“你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这儿不会是医院吧?”张恒礼声音再大了一点儿,还是答非所问。

    “这儿是医院,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对吗?”又一位护士小姐问。张恒礼老半天不出声。

    张衣掀开帘子,对张恒礼吼:“你要是不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不会让你出院的!”

    张恒礼一听,乖乖地说:“我叫张恒礼,男,25岁,未婚,我不是没血色,我是本来就这么白!”

    医生确定张恒礼没什么问题后,张恒礼喊着要赶紧回家,医院恐怖恐怖太恐怖!我摁他不住,张衣用一个耳光说服了他留下来做脑部扫描。他在太平间倒下去的时候我们都没看到,那巨大的声响让她很不放心。

    张恒礼发着抖说:“万一你伯伯在这医院怎么办啊?”

    张衣说:“他敢动你我让他做鬼也得再死一次!”

    我想等张恒礼做完脑部扫描后再跟张衣一起去太平间。

    “我们不去了,得做全身检查。”她说。

    “我可以等你们呀!”

    “今天不一定能做完,就算做完了也回家休息,太平间不去了,你自己去。”

    我着急了,说:“我刚才其实也没看太清楚,万一还是烧了别人的妈妈怎么办?”她说:“关我屁事!”

    我一个人回到太平间,刷了两万九,购买了太平间加火葬场全套服务。好不容易在张衣那里拐来的两万块没了,我娘的金饰换来的钱也没了,今天是一个负一代送走一个富一代。

    张衣知道我要买全套还在医院大堂发了一通脾气,她觉得完全不用买整个套餐,选几个必要项目就行,人都死了,还弄这些表面功夫做什么?我想这一场只有一个人送别的葬礼,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使它看起来稍稍完整一些了。我知道我不理智,但更怕理智伤了温情。张恒礼没带钱包出来,张衣取了自己的钱付了他的检查费和医药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在人间走过了一次地狱。我全程都听着别人的指挥:“站这边!”“站那边!”帮个忙!”“给把劲!”

    他们有序地干净利落地给阿姨换衣服,化妆,送上车,火化,骨灰装进坛,一个环节接着另一个环节,有条不紊,就像一个机器在运转,一个零件带动另一个零件,一个工序接着另一个工序,没有差错,也没有温度。只有化妆的女孩偷偷跟同事多说了句话:这人这么大年纪了,皮肤还这么好,细致得跟瓷器一样。

    也许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本就感受不到疼痛,除了真正亲近的人。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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