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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24日11月26日
第二天我吃过早餐步行去那个工厂。一到那儿,就看到一群人在门口,有的人还穿着蓝色的工服。打听之后才知道,奶奶的,工厂老板跑路了!
我一时很沮丧,我昨晚吃饭尿尿洗澡连做梦都在思考今天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况,该怎样见招拆招,该怎样带着soeren骗吃骗喝。结果呢,不给我机会!一脑袋的野心之火瞬间被浇灭了。
手上没钱了,也该回长沙了。马律师没告知我什么好消息,张衣更是没有一个字的回复,我必须回长沙了。离易续这么远,不知道他怎样了。
天涯有穷时,思念无尽处,我必须今天就回长沙了!
我回酒店把四张钞票摆在soeren面前。
“我俩手上只剩22。5块了,如果十二点前退房,还能拿回256块钱。这些钱,103块我自己坐晚上10点左右的火车回长沙。给自己买瓶水,两个包子,还有四块钱的公共汽车费。剩下的是你今天吃饭的钱和住宿的钱。我查到了有一趟车,可以到一个青年旅社”
“什么?”
“youthhostel。”
“哦,ok!”
“我待会儿把乘车路线和地址都告诉你。70块钱一个房间住六个人,虽然肯定不咋地,但我对你的适应能力很有信心,总比你在山顶睡坏了的帐篷强。哦不对,你钱包丢了,youthhostel的会员卡是不是也丢了?”
“是。”
“那就是80一晚。你可以跟老板说一些好话,少交一点押金,保证今天到明天早上有钱吃饭。我的这张银行卡给你,待会儿我会把密码发到你的手机上,我明天早上到长沙,会尽快地弄到钱,如果明天12点前你发现银行卡里还是没钱,就先退房,把押金拿出来吃中饭。我保证,就算去抢劫,也一定在晚上六点之前弄到2000块存到这个卡里面,好吗?”
他拿着银行卡在手上转来转去,说:“不好。”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了:“2000块少了?”
“我要去长沙。”他说。
“什么?”
“我想去长沙,看一看你的地方。”
“为什么?”
“你看了我的地方,我也想看你的地方。我觉得你看不到我就会把我忘掉,我会在这里饿死!”
“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
“我们只有钱买比较慢的火车,而且没有床睡,得坐10个小时,不是躺着,是坐,坐牢还能躺着呢!坐这个只能坐着!坐!坐到你腰酸背疼腿抽筋,明白吗?”
“明白!”
“你何必受那个苦?”
“不苦!”
“到了长沙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我会冷落你的。你不是说了lesbian没意思吗?我本来就没意思,这段时间还没精力没时间没心情,不陪你吃好吃的不陪你玩好玩的,会更没意思的!”
“你跟别的lesbian不是一样的,你是先是朋友!”
“不许说假话!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没意思的女人吗?”
“你知道啦?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一直知道。”
“我想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再告诉你,但是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喝酒。”
“看,你就是世界上最没意思的女人!”
”所以你别跟我去长沙!”
“你是为了我去德国?”
“什么?我以前知道你是哪根葱啊?我去德国是想知道地球另一边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再说德国留学成本小,我家也不富裕。再就是我的专业。”
“我想知道长沙人是怎么生活的,不是为你。”
“你的银行卡怎么办?不要啦?”
“银行卡会到德意志银行广州的银行,他们会给我打电话。”
“你想好了?”
“想好了。”他按了按手上的计算器,说,“hey,我们有72。5元可以剩下!你说是不是很好?”
我笑笑:“是。”
真是苍海沧田,我居然能看到他这么窘迫的模样,为10欧元不到高兴成这样。
我坐了公共汽车去第一天到深圳的那家酒店,我拜托收信的前台小姐每天都能接到我的电话,每天都告诉我“没有你的信”。我怕她懈怠了,或者疏忽了,必须亲自去一趟。
易续真的没给我回信。
曾经,我给他短信,他如果不忙,一定一秒不等地回过来。
曾经,我给他微信,他就算再忙,忙完了一定给我回过来。
曾经,我就算失误给他发个逗号过去,他都会打电话过来呵斥我“好好说话!”
现在,我长长短短这么多信过去,却连半个逗号的回音都没有。
是现在不是曾经了,还是现在的我没有曾经的我那么重要了?
或者,易续不是曾经的易续了?
我们去火车站的路上,张衣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你回来吧,我帮不了易续了。”我还没开口,她就先说。
“为什么?”
“失败了。”
寒彻骨髓的恐惧迅速占据了我的身心:“怎么失败了?你告诉我你怎么做的,我们一起分析分析,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定有补救办法!”
“你先回来,回来再说。”
“我明天早上到长沙。不晚点八点,晚点不知几点。”
“好。”
soeren一上火车,发现前方有个桌子在打扑克牌,他上前去说了几句话就坐下了,边学边打流连忘返。我也乐得多了一个座位。窗外阴雨绵绵,雨水敲打在车窗上,不时还有电闪雷鸣。我给了他50块钱,让他饿了买东西吃。
我给林木森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在深圳的情况以及第三家工厂倒闭的消息,还有我已经回长沙的事情。他说他会转告梁经理。他说你以后就不是我同事了,要是易续出来,我们在长沙相聚。我说我们会相聚的。
例行公事给我爸妈报平安。
“妈,你们看到人妖了吗?”
“看到了。”
“我跟人妖谁好看?”
“嗯~”
“我素颜,人妖浓妆,你要想想她也素颜的时候。谁好看?”
“嗯~~”
“人妖是男的!一般好看不能形容男的!谁好看?”
“嗯~~~”
“妈我挂电话了。”
“好嘞!”
我横躺在座位上,内心跟不安的夜空一样,颤抖不已,张衣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失败了”。
后来伴着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我又看见了之前见过好几次的那个画面:那片周边淡灰色的白色被慢镜头拉远,于是慢慢地慢慢地,我看到了一片天空,原来它是一片灰色天空里白色的云!
尿毒症
早上十点多火车到达长沙,soeren还精神抖擞,他的那几个牌友都累翻了。他临下车还依依不舍,我看那几个人的脸上全都写着“哎呀妈呀,这祸害终于走了!”
我把soeren领回家,自己先洗了澡,长沙的天已经冷到穿一件呢子外套都能哆嗦的地步了,我再次穿上我的白裙子,外面加上了最长的棉袄,幸好两年前嫌它太占地方,没带去德国,不然现在一定在我的大箱子里,被funny扣下了。
我帮soeren拿了一床厚被子到客房后就出门了。张衣让我去x医院找她。
我一到医院张衣就拉着我去见一个医生,连号都没挂,护士也没拦着。进医生办公室前她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告诉医生我是张恒礼妹妹,你是表妹,记住!”
“吴医生,她来了。”她跟那医生说,“b型血,不是经期,也自愿。”
“你说我啊?”我稀里糊涂地问。
那医生有点熟悉,我想起来了,是给张恒礼动手术的那位医生。
“我怎么觉得她不自愿呢?”医生问张衣。
张衣没辙,只好跟我说:“张恒礼生病了,可能需要我们给他捐点东西,你不能不愿意。”
“他不就是结石吗?需要我们捐什么?砸石头的锤子?”我万分不解。
护士掩嘴要笑,又好像不敢笑。
“不是,张恒礼不是已经出院了吗?怎么又生病了?”我问。
“他一直没出院。”护士说。
“张恒礼在医院这么久,一直是你一个人照顾着?”我突然想到了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张衣的回答:“是。”
就这一瞬间,我把我去深圳前后的情形都回忆了一遍,我的猜想立即让我后脊发凉。
“张恒礼的手机总是关机,是你弄的?”我逼着自己冷静,我差点已经不能平静地说话。
“是。”她也不隐瞒。她知道,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你把我支到深圳去,是因为我坚持要通知张恒礼的父母,而你不想,你嫌我碍手碍脚是吗?”
“是。”
“所以,“我说到这儿,声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你处心积虑地把我弄到深圳去,不是为了易续,是为了张恒礼?”
她点着头,我的血液被冻住了。身边这个认识了一辈子的人,前所未有地陌生。不止陌生,我觉得她可怕。
“你编出什么喜欢易续的谎言,都是假的?”
她看着我,不做回答。
“给易续送衣服的,不是你吧?”
“不是。”
“请律师的也不是你?”
“不是。”
我的怒火冲到了头顶:“我没有逼着你帮易续,可你不能耽误我帮他!我不管张恒礼现在怎么了,我就问你,张恒礼的病,重如泰山,易续的命,却轻如鸿毛,是吗?”
她站在那儿,看着我,不回答。
“屋漏又遭连夜雨,你人为给我制造这么多雨,有意思吗?”
她还是那样看着我,眼神一点儿都不闪躲,好像现在被质问的是我。
我不想再跟她说话,开门想出去。我想去看守所。我要给易续写信,我要道歉,我要忏悔!如果留在长沙,如果这些天还是一门心思在案子上,也许我已经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了呢?或者易续要是知道我每天就在看守所外,他感觉到我的温度,肯见我的律师了呢?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我太蠢了!
突然张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恒礼得了尿毒症。”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刚才能想到的就是张恒礼的手术可能出了点小问题,所以需要住这么久的院,住这么久可能还不是医生而是张衣要求的,或者马上要进行新的手术了,所以要我捐点血。我们俩血型相同。我怎么能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严重的病!
我转身看着房间里的三个人,我瑟瑟发抖,不是寒冷,是心冷。易续还没出来,张恒礼又出这么大的事,真他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张恒礼需要的是肾。”吴医生说:“得的不是肾结石,是尿毒症。”
“怎么会这么严重,之前检查出肾结石是误诊?这不是开玩笑吧?这两个病相差十万八千里,你们的仪器出问题了?这算医疗事故吗?”
医生和护士都不回答我,指望张衣给我答案。
张衣咬了咬下嘴唇,说:“你去深圳前,检查出来的结果就是尿毒症。我不希望姨妈姨父知道,怕他们一伤心,让张恒礼知道了,他的心理素质有多好你也知道。所以我跟医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