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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希岑看着好友走进公寓里,铁门关上后,才放心将车驶离。
夜幕低垂,白天忙碌的台北市,入夜后褪去整齐的制服化身为神秘的歌舞女郎,它尽情舞动着裙摆,让台北市的夜晚充斥着各种美丽闪亮的迷人颜色。只是在这么热闹的夜里,反而显出她的孤寂。
她将车子转向天母,往家的方向前进。
其实,两人交往一年多以来,根本没什么争吵,大维以宠溺的方式对待她,日常大小事也尊重她,在公司,他是好老板;在家里,他是好情人,两人之间一直是甜蜜而恩爱……
所以曲希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不知早上和大维针锋相对后,回到两人的家,她要如何面对他?
听如玉说,大维让其他处的处经理们邀去吃饭唱歌了,今晚肯定晚归,说不定等她睡着了,他都还没回到家──这倒让她小小喘了口气。
也许他还在生气,也许她也还有隐藏的怒气,在这种状况之下,很有可能再起争端,避开一晚,也许对两人都好。
车子抵达家门。这是她的家,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公寓的屋龄虽老,但每几年住户分摊修缮费用整修公寓,一直让这栋五层公寓外观和公设皆保持良好的状况。
自从五年前爸妈搬去和大哥居住,顺便在台南种树兼养生后,偌大的房子就只剩她一个人,直到一年前两人交往了一阵子,开始计划同居时,他立即退掉自己的套房并着手在台湾购屋置产,可是在她坚持舍不得搬离生活机能良好的出生地后,大维也只能妥协,同意搬进她家“同居”,不过屋子还是重新装潢过,添增了属于两人甜蜜的特色。
无论是房子的事,或冷处理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配合她,顺从她的意见,是不是就像如玉说的,不会有其他男人像他一样这样和她谈恋爱?
找到车位停好车,她心事重重地爬上楼梯。
她来到三楼,打开锁,推门入内,一室的黑暗,正如她预料的,大维还没回家,墙壁挂钟显示的时间,正好晚上十一点。
不知是不是鸵鸟心态作祟,她没像平常下班回家后,一定要瘫在沙发上发呆个半小时才会洗澡或做其他事,打从踏进家门后,她就像逃难一般迅速卸妆、冲去洗澡、保养皮肤、吹干头发,再迅速换上最保守的睡衣,最后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尽快入睡。
无论是早上的争执,或是如玉一针见血的见解,她只有一个想法──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全新的开始。
可,或许是心里有事,就算身体已经疲累不堪,全身肌肉酸麻,尤其是穿了一整天高跟鞋的脚踝和小腿更是痛得像针在扎,但她就是无法放松入眠,思绪混混沌沌,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隐约中,曲希岑似乎听到童大维走进主卧室的声响,尽管他已放轻脚步,她还是惊醒地睁开眼,果然看到大维正好关上浴室的门,随后传来淋浴的水声。
她睁开眼,叹了口气,拉了蚕丝被裹住自己,失神看着浴室的|乳白色门板。他回来了,这下连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所有先前极力安抚的焦虑不安,因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再度骚动。她的鼻好酸好酸,心好重好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
没多久,浴室门再度开启,她赶紧闭上眼,全身紧绷,静心等待。她以为他应该会有些动作──也许是她的期待过高,也许她太轻忽大维的抗议,也许正如如玉所猜想的,大维的怒气并不是演戏,大维今晚的态度的确不像这一年来每一天的宠溺与甜蜜,只要她一不开心,他一定会使劲哄她开心,就算是他出差晚归,就算是她已经入眠,他一定还是会轻手轻脚地给她一个晚安吻,然后拥抱她入睡……
今晚,什么都不同了,她只感觉背后的床垫下陷,没有拥抱或任何接触,大维上了床,直接入睡。
曲希岑张着眼,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均匀的男性酣睡声。她以过去的经验确定大维入睡之后,翻过身,眼前的画面让她忍了一整天的眼泪,还是失控滑落──他背对着她,不让她的保守睡衣专美于前,一向裸睡的他为了表示抗议,拿了棉衫棉短裤充当睡衣。不只如此,连两人共用的蚕丝被也任由她卷成一团,不在乎自己没有棉被抵挡低温,双臂环胸,高大的身躯曲成弓状──这是两人有亲密关系之后,他第一次没有抱着她睡觉……
曲希岑抹去颊上的泪水。她蹑手蹑脚地摊平被子,再轻轻盖在他身上,遮去夜晚的低温。
“对不起。”
她无声道歉,明白今天的争吵,自己的确理亏较多……
同时也明白,经过这一整天,她的确必须好好想想自己和大维往后的定位了。
一夜的辗转难眠,落地窗投进耀眼的阳光,曲希岑睁开眼。脑袋还未清醒前,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头痛欲裂的问题。
是由于晚睡,也是对酒精过敏的反应,她一直有这个问题,一点点酒精都会让她头痛到像要裂开一样,所以在拒绝不了的应酬里,她多半会以开车为理由躲过他人的劝酒。就当是自己爱逞强好了,她真的不喜欢把头痛这个毛病当成不喝酒的理由,所以,遇到真的非喝不可的场合,她自己就要有隔天头痛到想哭的心理准备。
曲希岑挣扎着起床,随即注意到身旁空荡荡的床位,睡意完全消失,昨天的回忆全数回笼。更让她惊讶的是,大维居然会自动起床。
这一年来,一向都是她起床后,再叫他起床的。
这样的转变,让她的心揪成一团,昨夜那种“重感冒”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蔓延开来……
难道他还在生气?她捂住脸,心好乱。
曲希岑放开手,一股脑儿地掀开被子直接跳下床。任何人都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面对。
她盥洗后,换上上班的服饰,然后将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并化上比平常稍稍浓重的妆遮盖自己糟糕的气色。她找寻急救箱里的止痛药,发现只有一个空的药盒。止痛药吃完了,在还没补新货之前,看来她得头痛到那个时候……
她苦着一张脸走出房间,绷着呼吸准备面对还在生气的大维。但曲希岑发现今早的第二个异状──她没闻到熟悉的咖啡香。
她皱着眉走到餐厅,屋里空无一人,餐桌上也是空的,没有食物。
她眉头深锁,走到客厅。客厅也是空荡荡的。
她快步来到厨房,大维也不在厨房……
她一愣,返回主卧房,打开衣柜。衣柜里,属于他的衣服还在,她叹了口气,关上衣柜,闭着眼,虚软地靠在门板上……
她在想什么?
她干么急着看他的衣服在不在,难道她以为大维会因为昨天的事就离开家里?他们的感情会这么薄弱?
曲希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决定先上班。她不想留在家里胡思乱想。
一路上浑浑噩噩地开车到公司,在地下停车场,她不意外地见到他的车已经停在他的车位上。
他晚归,早起,成功地避开了她,她想到和他每天早上的嬉闹,他的拥抱,他的亲吻……
全变了,如果这是吵架的后果,哪对恋人还敢吵架?
“早!”如玉也刚停好车,看到在车旁发呆的同学。
曲希岑的泪蓄在眼里。“早……”
她注意到同学糟糕的气色和眼里的潮湿。“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曲希岑苦着脸摇头。“我头好痛……”
如玉想到同学的老问题。“啊,昨天你才喝两杯耶!药吃了吗?”
她勾着希岑的手臂,两人走向电梯。
“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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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拍拍希岑。“没关系,办公室一定会有人有普拿疼的,这已经是业务人员抽屉里头的常备良药,很好找。”
进了电梯,如玉随即问:“然后呢?应该和好了吧?”
曲希岑摇头。
然后,如玉看到希岑眼里的泪意,也能猜到答案。
“怎么会这样呢?”
“大维太小气了。”
如玉猛摇头,大叫:“你要检讨自己那些没意义的坚持!”
“好啦好啦,我有在检讨啦……”曲希岑抱着头哀哀叫。头痛又遇到如玉的高分贝,她的头痛到像要炸开来似的。
“有检讨就还有救。”
抵达十二楼,两人走出电梯。
“早安。”
柜台助理热情地打招呼,十二楼崇德门口摆放着其他处长送来祝贺业绩第一的盆栽,华丽的盆栽由门边蔓延到走道,景象热闹,有各色兰花,也有装饰喜气的发财树,但,她唯一想看的是幽静的郁金香……
“除了盆栽之外,有花束吗?”
各处送来的盆栽,也逃不了相互比较的意味,一盆比一盆还要华丽,比盆子、比兰花、比排场……按照往例,只有一个人会送花束,大维会送来她最爱的郁金香……
“没有,可能是还没到吧,现在还不到十点。”
“喔。”
“花一来,我马上帮处经理送进去。”
“好。”
曲希岑恍惚地晃进办公室。
“会有花的,说不定是花店晚到了。”如玉着急地安慰着,也知道他们小俩口的“传统”,情人节或生日送花怕人家怀疑,就只能趁着大家送花时掺上一脚。
曲希岑打起精神。“也许。先工作吧,我们中午吃饭再聊。”
如玉拍拍同学的肩膀。“呵,说不定你会忙着和‘某人’午餐约会没空理我呢!我去帮你找药,一切都会没事的,同学。”
曲希岑当然希望如此,她也希望“某人”能够打电话给她……
吃了药,舒缓了头痛的症状。十点半,她召开了一个经理会议,和各组经理讨论如何推动公司新的险种,直到十一点四十,没花。
十二点,没有午餐约会的邀约电话。
十二点零五分,曲希岑再也按捺不住拨了内线给柜台助理。
“帮我问一下十五楼的助理,看老板还在不在公司。”
“好,没问题。”
三十秒后,内线响起,曲希岑接起电话。
“楼上助理说,总经理一早就搭乘中南部处经理的游览车到中南部巡视了,好像是临时的行程,楼上助理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急着帮总经理订住宿的房间。”
他出差?曲希岑稳住气息。“有说什么时候回台北吗?”
“嗯,楼上助理说,总经理好像说这星期都不会回来。”
曲希岑一愣。“我知道了,谢谢。”
她挂上电话,心中涌现的沮丧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没细想,立即拨了他的手机,心中有生气,有沮丧。她只想问问他,要出差是不是也该说一声?或者,她悲观地想,他根本不想再看到她,衣服留不留在她家并不代表他的去留……
钤声三响,他接起,背景音乐是热闹的唱歌声。
“喂?”
“你出差?”
“是啊。”
“几天?”
“不一定,要看精算师的上课行程。”
“我以为你出差应该和我说一声。”
他沉默。
“这是公事,我以为不用和你报备。”
她沉默。
“你的意思是,往后公事就互不相干?”
“你的意思不就是这样,我一切都顺着你的意思在走,不是吗?”
她的心像被针刺了下。“好,你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一切都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