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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被削成了人棍,老宫主灵力却分毫不弱。难怪秋海棠要仰仗他。正这么想,老宫主忽然一声长吼,修雅剑剑鞘传来极轻的裂声,终是没挡住。一阵强力袭来,沈清秋向后倾倒。倒地途中他转了个身,以己为肉垫,没让洛冰河摔到地上,又被他沉沉一身压得眼冒金星。
老宫主总算不嚎了,秋海棠推着他慢慢靠近。他平息一阵,俯视搂着洛冰河的沈清秋:“你倒也真是护着他。”
秋海棠咬牙道:“假的。都是假的!他这个人……如今这样,是做给谁看!”
老宫主道:“为何不用灵力还击?”
沈清秋道:“自然是已经油尽灯枯。”
一缕一缕的细小白絮飞过,即将沾上洛冰河苍白的脸颊,沈清秋轻轻一吹,白絮歪歪扭扭斜飞了出去。老宫主以为他这是认命待死的表现,不再理会,目光一转,凝在洛冰河安静睡着的脸上。
他刚才吼叫不止的狂态忽然从脸上被抹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种痴痴之态。
沈清秋:“……”
这个表情……很不对劲啊。
老宫主痴痴地看了半晌,叹道:“闭着眼睛的时候,是最像的。还有冷着脸的时候。”
他的眼神毛茸茸的,在洛冰河脸庞上下爬动,如果他有手,一定早就摸上去了。沈清秋微觉反胃,不由自主把洛冰河的脑袋抱住,往怀里带了带。
两人现在是洛冰河紧紧依偎在他身上、头也靠在他胸口的姿势。沈清秋沉声道:“你看清楚,这不是苏夕颜。”
这个名字唤醒了老宫主,他恶狠狠地道:“为什么不听我命令?为什么不听话!我对你不好?你不是想要幻花宫、想坐这个位置?我知道你从小就想要!乖乖听我的,我什么不会传给你?偏偏一个两个,都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指天骂地、极尽恶毒之能事地狂咒一通天琅君和沈清秋,一连咆哮了几十次忘恩负义,他忽然又神情一转,柔和起来,慈祥地道:“夕颜……过来……师尊给你个好东西,喝了它……”
老宫主陷入了迷离之中,口水顺着嘴角滑下,秋海棠悄悄后退,面露嫌恶之色。沈清秋心下雪亮,反胃感愈发强烈。
沈清秋一手覆上洛冰河后脑,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胸口旁,不让老宫主继续对着他意淫,忍无可忍道:“你够了!”
一看不到那张脸,老宫主面部肌登时下垮,痉挛般抽搐一阵,目光满溢怨恨,猛地张开嘴。
61、光棍一更
可他没叫出声音。两颗眼球凸了出来; 整个人突然定成一尊石像。
沈清秋屏住呼吸片刻。老宫主喉咙里咕噜咕噜,眼白里; 血丝密密爬了上来。
可就是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来了!
真当他那么傻逼圣父,被打不知道还手吗?!
真当他多拖了个人就弱到不能啪啪扇脸扇回去吗?!
秋海棠惊疑:“你怎么了?”
她似要拔剑; 沈清秋道:“秋姑娘,奉劝你一句,不要拔剑,不要妄动灵力,除非你想像他一样。”
秋海棠疑惑地转到老宫主前面,“啊”的尖叫出声。
只见老宫主那张苍老的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之间; 长满了绿色的肉芽; 似乎剧痛难忍,不但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
秋海棠颤声道:“沈九……你……你干了什么?”
沈清秋道:“我什么都没干。但别忘了,这可是在别人的墓室里。你们以为魔族不会有防护措施?”
空气中漂浮着的、像是吹散的蒲公英般的白絮; 其实是一种魔界植物; “情丝”。
这种植物会在活物身上下种,而且尤其容易被发散能量的人吸引。乱动灵气或者魔气,就会把种子们吸到身上。这也是沈清秋刚才尽量坚持肉搏而不动用灵力的原因。
“情丝”入肉,不痛微痒,以血肉为土壤,一旦发芽,破皮而出; 每长一寸都是撕肉挖血的疼。而且越动灵力长得越快。若是敢打暴击,疯长一阵,瞬间就能发芽。
老宫主刚才一直用吼声攻击,灵流汇聚在头部和喉咙,现在长满了一脸的肉芽。口腔和喉咙内部也一定塞满了异物。这些肉芽短茎表面带着薄薄的茸毛和血管,根还在皮下往里面长,一直长到跟神经紧密相连。
沈清秋啧啧道:“老宫主千万别再大吼大叫了,不然情丝暴长,长入了脑髓,那可真就无力回天了。”
这景象既恶心又恐怖,秋海棠捂着嘴,抖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个动弹不得,一个没了意识。完胜!
沈清秋松了口气,抱着洛冰河艰难地站了起来。老宫主肌肉紧绷,含含糊糊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仅仅是说几个字,他就痛得面孔扭曲,满脸肉芽也跟着齐齐发颤。沈清秋呵了一声回应。
从右臂到肩头,爬上了深入血肉、歇斯底里的疼痛。
刚进来挡住那两把剑时,逼不得已动用过灵力,现在终于跟着发芽了。
不过,还好,总算是……洛冰河平安无事。
见沈清秋半拖半扛着洛冰河就要走,老宫主喉咙里“啊啊”叫出声来,因为急迫,从小车上摔了下去,没有四肢的躯体在地上花草中艰难地扭动,一蹭一蹭朝前爬,看着既可怖又可怜。
老宫主喃喃道:“别走……别走……不要走……”
沈清秋脚底溜得越发快。谁知老宫主突然双目暴睁,喉底发出咆哮。
他居然拼着老命丢了也要攻击!
沈清秋已经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想让他们走、还是不想让洛冰河活了。他用已经开裂的剑鞘勉强挡了一次,右手受震,牵动了冒了个头的血芽,痛得撕心裂肺,可居然还没扔开洛冰河。剧痛之下,血气上涌,他猛地望向老宫主,眼里杀气横生。
老宫主刚才吼了一次,又有不少肉芽破皮而出,甚至有的从眼角延伸生长出来。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哈哈狂笑,在地上翻了几滚,像条猪肉一般,滚到秋海棠身边,冲着她耳朵大喊:“你不要是要杀沈清秋吗?他就在你眼前,睡什么?!快起来,杀他!把他们全杀光!”
秋海棠被喊得悠悠醒来,一睁眼就是一张枯橘皮的老脸,上面还生满异物,血洞密集,当场魂飞魄散,歇斯底里尖叫不止,拔剑往空中乱砍。沈清秋怕她乱动灵力,把情丝种子也引到身上,喝道:“冷静!”
老宫主怪叫:“快!快!你不是一直求我帮忙吗?现在他要撑不住了,快动手!”
秋海棠把沈清秋看在眼里,这才像稍稍回了魂,两手发抖,眼睛发直。平心而论,沈清秋对秋海棠没有什么仇恨,说起来她还是原装货的苦主。可她要是非得在这儿挡路,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意料之外的是,秋海棠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问青红皂白杀上来,而是呆呆瞪着沈清秋,再瞪着他怀里的洛冰河,非但不前进,反而后退了几步。
她嘴唇哆哆嗦嗦:“没可能……没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不是我哥。我哥没错,不会是大哥!你骗我的!”
怎么回事?
她又哭又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这样。我什么都没做、我凭什么要受这么多年的苦?!”
沈清秋愕然。秋海棠不过是昏迷了短短一瞬,醒来的时候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或说,像是看到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被吓疯了似的。
沈清秋心知有蹊跷,沉声道:“你别乱动。”
老宫主叫道:“你还等什么?!”
秋海棠失去理智,抱着头冲沈清秋尖叫:“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恨我?可怜我?要我在这世上受尽折磨?你为什么不杀我。你为什么不杀我?!”
沈清秋被叫得一头雾水,秋海棠夺路而逃。他在后面喊道:“回来!在圣陵里乱跑,死路一条!”
可人已经跑远了,没那个闲时间来追了。沈清秋怅然若失,不知是什么滋味,心里给她点了个蜡,继续前进。
老宫主见她跑远,沈清秋又迈步走远,最后一丝希望也消散无踪,呆呆趴在地上,突然埋头啃了一口草叶。
他兀自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头上肉芽越长越密、越生越快,瞬息之间包满了他整个脑袋。不久之后,他就笑不出声了。沈清秋似乎还听到了颅骨脑髓被挤压的异响。
老宫主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头重重搁到地上,再也抬不起来了。
一代宗主,居然死的如此凄厉可怖,实在令人唏嘘。
沈清秋没走几步,一个空朦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天琅君语音带笑:“沈峰主真是玩儿的一手好捉迷藏。不如猜猜,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沈清秋摸了摸腿,摸到了一手的异物,额头冷汗涔涔流下。情丝已经顺着血脉长到了腿上。
天琅君又传音道:“一路向东,是想回到破界入口逃出圣陵么?”
这厮居然知道他的方位。沈清秋暗暗心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一旦让腿上的情丝彻底生根,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他咬咬牙,看了一眼洛冰河,把心一横,撕开下摆,抓住一片血芽,猛地一撕!
他脑子里似乎出现了长达数十秒的空白。好像被撕掉了一整片皮肉。
沈清秋一连喘了好几口气,渐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呼吸的声音听起来,像极了在哽咽。
他现在连抹一把脸都做不到。没办法。真的……太他妈疼了!
虽然血流成河,可好歹是能走路了。他刚才还觉得洛冰河看上去惨,谁料到他现在的模样,才真正是十二分的凄惨。
天琅君知道他的方位,必然在往这边赶来。再带着洛冰河继续往东走,一定会正面撞上他的两个好亲戚。沈清秋出了这间原始森林一般的墓殿,途径几间墓室。他迅速进去捡了一口还算干净舒适的石棺,护着洛冰河的脑袋,小心翼翼将他安置进去。手背一试他额头,还是热得烫手,眉心间的罪印却愈发鲜亮艳红。
沈清秋把心魔剑压在洛冰河手下,定了定神,这才缓缓合上棺盖。
天琅君不紧不慢走在前,竹枝郎紧随其后。石道一转,沈清秋手持修雅剑,站在一件墓殿正中央,冷冷注视着他们,似是等候多时了。
他半边青衣都被染成赤红色,右手还有鲜血顺着干涸的痕迹往下滑落,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白。天琅君讶然:“不过是片刻未见,沈峰主为何变得如此狼狈。”
沈清秋回望他。明明在怒殿被岩浆火柱吞了个满口,现在天琅君身上却连个烤灵芝的香味也闻不到,顶多黑衣焦了一点边缘,真是岂有此理。
天琅君问道:“沈峰主的爱徒呢?”
沈清秋道:“出去了。”
天琅君笑了:“沈峰主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出去。”
沈清秋也对他笑笑。这么笑来笑去的,天琅君忽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他迈不出步了。
他低头看看。从脚底到腰部,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层极坚固的晶冰覆盖住了,并且覆盖范围还在顺着他身躯往上蔓延。竹枝郎情况比他略强,双腿和一条手臂也已被冻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