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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未来怎么样,到此时此刻为止,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所有啊。
到此时此刻为止,他也已经值得她为他付出。
……
那个年代,不像是后来的太平盛世,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温存款曲,没有太多的安稳可以期待,更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日常的猜疑和斟酌得失上。
平安相守四个字超越了财富和荣耀,超越了一切浮华,成为乱世里的人们最大也是最切实的希望。
在看上去平静的世道下,已经蕴藏着无数峰火硝烟,活不到明天的人数之不尽。
一旦错过了,很可能就是一生。
她图的并非朝夕之间的男女欢爱,而是延续他的子嗣。
替他延续血脉,替他留下个孩子,成为她许久之后依旧存有着的坚定信念。
她一辈子只爱着这么一个人,不想因为规矩的束缚而留下任何遗憾。
如果真有万一……她不敢想,但不能不想。
礼教规矩在乱世之下,与人心中渴望着的这份相知相守比起来,实在已算不得什么。
但他始终不肯,而且还不停地笑话她,说她是“傻丫头”。
她觉得难过。他为什么不能明白她的心情呢?
那时候他已经有独立的小寓所。
她趁着他临行前一夜喝醉了的时候,悄悄藏在他屋里,然后惴惴躺在了他身边。
那时候她以为这么靠着睡一睡就能怀上孩子。
谁知道一觉就睡过头了,早上她醒来,看见衣着齐整的他正满脸复杂地望着她。
“萧将军,恭喜你,这下你要当爹了。”她愣了一下,然后从被窝里爬起来,故作老练地说道。
他却慢慢地忍不住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你真是我的心肝!这辈子若是丢了你,我萧放也不要活了!”
他把她的手合在他心口,缓缓地这样说。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的傻呀。
她甚至都不明白,他怎么会看上那么傻乎乎的她!
他离开沧州的那些日子,比起想象中来难熬得太多。
她觉得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相思像毒药,一天天,一点点地将她侵蚀。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疲倦地画他的肖像,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静默的,认真的,闲适的。
然后她又频繁地打听着朝局消息,也找来许多军事方面的书籍来看。
她迫切地想要更了解他,了解他的一切,身份,职务,他面临的环境或者变动。他可能会遭遇什么样的困境,会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可是接触的越多,她越悲伤的发觉,她帮不了他任何忙。
他在为他们未来的命运发愁,而她那时候却在想着他会不会移情别恋!
但凡她能体谅他一星半点,她也不至于会说出那些不大气的话来。
数月里对朝局的关注,虽然不曾使她脱胎换骨,但大约也知道未来的天下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她知道他是有雄心的,也是有才干的,男儿志在四方,她理应支持他去顺应大势,但她同时又为自己的使不上劲而难过。
三个月时间,她仿佛突然就长大了。
那天她躺在桃花树下,安静地翻着书,一只玉佩忽然间垂落在她面前。
“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以为她在做梦。
一双手忽然将她腾空抱起,融合着汗意的男人气息扑入鼻腔,他抱着她坐在她坐过的位置,眼眶红红地冲着她笑。
玉佩挂在她脖子上,他问:“喜欢吗?定亲的信物,我母亲给的。”
她愣了半刻,哭着抚他的脸:“你瘦了!”
从前丰润的脸庞如今变得又黑又瘦削,眼窝也陷了下去,十八岁的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他伸手抹她的眼泪:“我怕你等及了,一忙完就快马加鞭地往沧州赶。三天没合眼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见到他时的心情。
像是走了三千里路,终于到家了。
又像是熬了好多天夜做了件衣裳,终于做完了。
又像是想吃了很久的京师那家老牌子点心铺子里的点心,终于吃上口了……
心里的满足说也说不完。欢喜和安宁,就这么随着时光一道滚进她的灵魂里了。
但是她后来才知道,他不止是为着赶来见她而三天没合眼,那三个月里,他还带兵打了两场仗。
婚事定了下来。
只是在他提出想马上迎娶的时候,又遇到了一点点阻难。
谁家新燕啄春泥(5)
卫羲儿母亲的死带给了卫家极大的打击,也带来了恐惧。
没有人不希望这天下早日恢复正轨,让人心变得安定。
卫家的长辈看好他,也愿意成就这桩婚事。
只是听说他想在孝期里娶她,却是反对的,不管怎么说,这样总有些不合规矩。
她跪在祠堂里,对着母亲的灵位诉说她的决心。后来他也来了。
那段时期乌马族人也与赫连朝廷频起了几次纷争,卫家子弟都不弱,但在仕途上始终争不过那些纯正血统的赫连贵族子弟,这种憋屈感一朝一夕尚能忍耐,长久几代地下来,便令人生起了反叛之心。
而萧家已经在伺机起事了。
她的孝期还有两年,于乱世而言,两年时间实在可以发生太多难料的事情了。
何况,母亲的仇还是他拼命帮他们报的。
父亲看到了他们珍惜彼此的决心,在与祖父及家里叔辈们商议过后,便还是答应了他们。
现在想起来,于他们来说,当时这决定几乎等于是孤注一掷。
萧家一旦起兵,萧放便成了反贼,如此卫家定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他们这是以合家性命压在了这个少年将军身上。
很快他们订了婚,商定了成亲的日期。
但是为保险起见,他们的婚事对外一概是保密的。就连他回到卫家来,也是秘密进行的。
因此直到后来她嫁到萧家,也没有人拿她孝期出阁的事来为难他还有卫家。
在他准备出发回南边准备婚事的前夕,她又钻进了他房间。
他将她拢在身下,把她疼进了心坎儿里。
关于床帏,那时的她就是图着给他生孩子去的。
她就想早早地怀上他的孩子,然后他就可以放心地去办他的大事。
“我萧放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可生生世世都不要弃我。”
末了,他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这样说。
明明跟他比起来,自己才是没用的那个,可她竟然听出来他的忐忑,仿佛忐忑的孩子,在确认自己的归属。
他爱她,这点她确认不疑。
她忍着眼酸,豪气地拍拍他的背:“你放心,日后谁要是敢打你的主意,我就灭了她!”
他笑起来,捏她的耳垂:“怎么灭?放大黑吗?”
那样的甜蜜啊……
那时候,他们俩只要在一起,外头天下乱成了什么样,似乎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一个月后,她被他派来的马车接出了城,以去黔地省亲的名义瞒天过海,嫁去了萧家。
半路上来接她的他,一路牵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只是在下马车前的时候他才缓缓说:“羲儿,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还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呀。”
她这样悄没声儿地自卫家出嫁了,按世俗眼光来看,是不光彩的。
但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她在乎的,比如他。
她进门之前,他已经主动把事情全都跟家里交代过了,并且也因为婚前失检的事挨过了他父亲几鞭子的惩罚。
但她过门后并没有受到半点不好的待遇,公公婆婆以及萧家上下,甚至对于卫家能够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萧家的支持,而十分感动。
成亲后那几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而十天后,他突然接到北方李锭传来的消息,出发准备起兵去了。
萧家上下进入全面戒备时期。
而就在那十天里,她终于怀上了。
他也很高兴,派人送来一只木雕的小娃娃给她。
某天他又突然派来身边心腹前来送信,让他们即刻收拾细软去屯营。
他们连夜去往屯营,才知道朝廷已经派人往萧家和李家的祖宅下手了。
接连的奔波使她水土不服,呕吐得厉害,也消瘦得厉害。
而他忙于应敌,但凡有空就守在她身边,默默地给她递痰盂,递帕子,然后不厌其烦地喂她吃东西。
夜里她也睡不好,翻来覆去,总是做梦,他时刻保持着轻眠,给她盖被子,安抚她。
她不忍他分心,总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才放任自己的反应,他在的时候,总是极力克制,表现得很好。
他那么细心,又岂能不知道?
他不忍她辛苦,开始起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说:“不如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以后打完仗,舒舒服服地了,咱们再生。”
她当然不肯,这是他的孩子啊!而且这是头胎!她受苦归受苦,却无论怎么着也要生下他来的!
她反应激烈,最终他妥协。
她思考了几日,也提出来:“不如我回卫家吧,在这里你总是不能专心。”
他也不肯。“看不到你我更加不专心。这天下我一半是为黎明百姓打的,一半是为你打的。你不在,我有什么意思。”
没几天,他重新给她和家人找了个住处,隐居在营房附近一个小镇上。
他隔三差五地回来,那是相对安定的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肚里的孩子也在卯足劲地长,大夫说是个男孩儿,她很高兴。
男孩儿多好,将来可以用兵打仗不不,用兵护国就好,打仗就不用了!
不管怎么说,男孩子可以代替她帮他,不是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他这么英勇,他的儿子,将来也一定也会很有出息的!
她把他的想法说给他听,他凝眉捉着她的手说道:“傻瓜,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儿,不会那么淘气,能让你省心些。”
危境之中,情人间的每一句话都是刻骨的情话。
其实那些年里她所面临过的险境并不少,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唯一令她害怕的只有在他和孩子面临危险的时候。
城池很快攻下来,但这天夜里,他们突然被官兵包围了。
他的两个叔父带人突围,掩护着她出了城!
在郊外荒山脚下,她等到了他,他披着伤,提着遍布着血污的剑冲到她面前,如同一头极度愤怒的雄狮,红着眼眶,将她按到胸前无声地流泪,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上马车,彻夜往北上进发。
这天夜里,萧家所有人都被朝廷军杀死了。
他的父亲,在带领家人撤退的时候被乱箭穿胸。朝廷军原是要捉住他们要胁正在攻城的他,是他的母亲下令让全家人自刎。
他面临着最为艰难而且巨大的失败,他要崛起,要求生,就只能选择把她送回卫家。
谁家新燕啄春泥(6)
她并不想在那个时候离开他,可是却知道自己的留下只会令他更加施展不开。
由于经验的原因,他们的起事遭到了朝廷倾覆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