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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毕,再从头起。
虽然他很想一直听,却不能任那个弹琴的人一直这么弹。
于是,第三遍开始的时候,他叫“郭姑娘!”
很正常的叫声,听在耳中软绵绵的,又低又哑。
清哑听见了。
她停住,向床上看过来。
见方初睁着双目炯炯,虽然面色憔悴,已是完全醒了。
她便起身走向床边。
坐在小杌子上打瞌睡的细腰听见动静,忙也站起跟了过去。
站在床边,清哑静静打量方初。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想说话,说不出;想挪开目光,挪不动。
“你醒了?”她问。
听见她这样问,又感觉到麻木的手臂尽头传来的疼痛。方初终于将梦幻和现实串联起来,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轻声道“是。”一面心里猜测她怎么来了。
“为什么退亲?”她又问。
“……”方初默然。
这个问题在她这里最难回答。他不知如何回她。
清哑也没指望他回答,她这样问是为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不想给夏少爷做妾,照你这样的,我是不是该拿根绳子上吊自尽,才算刚烈不屈、有骨气?”
她看他的目光有谴责,有疑惑,还有鄙视和不满。
方初几乎瞬间领会她的想法:不管为什么。退个亲把手都斩了,至于此吗?那她答应夏家逼迫,是不是让他很瞧不起。是不是该自裁?因为女子名节更重要。
他慌了,急叫道:“不!不是!!”
急叫出口,却微弱得毫无气势。
他颓然,眼前浮现方瀚海说出两个条件时的冷静神情。和他当时的困惑心情:若坚持退亲。被剥夺家主继承权和出族他已经预料到了,可是断手……爹怎会提出这条件?意识到谢吟月就站在一旁,他极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犹豫,也不去想了,把心一横,拔剑就斩了下去。
眼下面对清哑,他便有些痛苦和迷茫。
看着那清澈的黑眸,他道:“我错了!”
清哑见他跟个孩子似的老老实实认错。倒不知如何说了。
因道:“错了手也接不回去了。”
一面眼角余光瞥向那架古琴,那么好的琴。他再也不能弹了,在爱弹琴的她想来,是多么遗憾、多么令人惋惜的一件事!
作为曾经的残疾人,她以为人生在世,只要四肢健全、不聋不哑、不痴不呆,那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该自残和轻生,所以,她无法理解方初的行为。
方初再次道:“我知道错了!”
他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
清哑静默一会,才又道:“你砍了手,你爹你娘肯定很难受。你自己跑出来,也不告诉人,他们多着急!你爹说那个话,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该这样对他。”
她想起郭守业,都是当爹的,方瀚海这会子怕不好受。
方初忙又道:“我叫人回去送信。”
清哑见他这样,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责他不过是人之常情,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方初却惦记她之前的话,思索怎样安她的心,叫她莫灰心丧气。
因道:“姑娘,夏家……夏家那事,也不是没转机的。姑娘耐心等候,不要着急想不开。要知道,事在人为。姑娘走到今日,不容易,别放弃。当官的有权,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姑娘耐心些。”
清哑目光古怪地瞅着他,心想:“你不操心自己的手,倒来劝我,以为人家像你一样吗?人家才不会那么傻。我很想得开。”
方初仔细看她,确定她神色正常,不像在醉仙楼看见那次,冷冷的眼底燃烧愤怒;也没有走投无路、绝望到破罐子破摔的颓废,他放下心来,便奇怪她是怎样应付夏流星的。
两人都不说话,屋里静的很。
方初又有梦幻的感觉了。
她主仆站在自己床前,画面实在有些反常——
不可能的人怎会待在一屋?
他猜想她跟谁一起来的,最有可能是严未央,因道:“谢谢你郭姑娘。表妹人呢?”
清哑摇头道:“不知道。没见她。”
这时,外面刘心等人听见动静,都进来了。
刘心哈哈笑道:“一初你醒了?我就说,有我这个神医圣手在,你死不了!圆儿那小子不信我,整天哭丧一张脸。多亏了我妙手回春。回头你要买好酒请我。”一面上前为他诊脉。
与此同时圆儿也扑到床前,对着方初喜极而泣道:“大少爷,你可醒来了。多亏了郭姑娘弹琴……”
这“多亏”与刘心的“多亏”先后出口,刘心笑容一滞,张口就要骂他抹煞自己功劳,又想清哑在旁,不好意思骂,便打哈哈道:“都有功。我一半,郭姑娘一半。都要谢!”
又对圆儿瞪眼道:“让开!我要把脉!”
圆儿不情不愿地让开。
方初有些困难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又看向清哑。
清哑已往后退到一旁,站在郭大有身边。
方初对郭大有道:“谢谢郭二哥。你们怎么来的?”
郭大有忙上前,说是在街上碰见圆儿,才来的。
圆儿忙又从头解释一遍,说郭姑娘弹了几个时辰呢,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方初才明白事情经过。
这可真是巧了!
目光转向清哑——好像他们之间一直有很多巧合。
念头一起,心里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小心冒头。
他本能地忽视,不敢扒开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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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所有支持水乡的朋友们!写的少没的加更很抱歉!!(未完待续。。)
第328章 忠仆
他努力挣扎着对郭大有道:“多亏了郭姑娘费神。我已经没事了。郭二哥你们……请忙去吧。我与谢家退亲闹得这样……乱的很。谢家又与郭家一直不睦,若叫人发现你们在这,恐连累你们……我便不留二位了。”
郭大有见他醒来,正要告辞,也是这个顾忌,谁知他自己说了出来,倒有些意外。因道:“也好。天也不早了,我们还有好远路要赶,也该回去了。方少爷慢慢养,我们告辞了。”
说着又同刘心告辞。
刘心正把脉完毕,听说他们要走,惋惜道:“你们要走?我还想跟郭二哥好好喝一杯呢!郭姑娘,我还没去过你家,哪天我想去吃饭。”
清哑禁不住就笑了,道:“刘大哥去,我亲自做菜你吃。我家种了许多的菜,还养了羊呢。我用羊奶做好多东西。他们都爱吃。每次都抢。”
她故意馋他,说得很叫人向往。
刘心也不管方初了,两眼放光地叫道:“过一天我就去!”
又追问:“你家住哪?我记下来。”
一面走到桌边,伸手揭了一张开处方的纸,提笔开处方。不对,是记地址,因为他眼睛望着清哑等她说,他才好落笔。
圆儿气得使劲瞪他,觉得他实在丢人现眼。
清哑一下子笑出声来,清脆婉转,“绿湾村!”
这个刘心,实在很好玩。每次跟他说话都想笑。
郭大有见小妹笑得这样,也笑了。
方初更是失神,那红唇间一排贝齿闪着莹白的光泽。晃花了他的眼睛;曾经安静的眉眼笑得像弯弯的月牙;还有她说的被人抢的好吃的,他顿时觉得肚子好饿!
郭家兄妹告辞,方初让圆儿送他们。
圆儿答应爽脆,一面目光扫过大少爷,把他眼底的不舍看得一目了然,却强撑要他送人,便说道:“这就走啊?吃了饭再走不好吗?郭姑娘累了大半天。一点东西没吃就走,我和大少爷心里都过意不去呢。不过天晚了,也不敢留姑娘。怕姑娘家里惦记。”一面就送了出去。
清哑也不出声,只微笑。
等出来看见细妹,圆儿赶忙又叫“细妹妹!”
细妹不大理睬他,觉得他嘴巴花哨。
圆儿也不生气。大少爷醒了。他心情也好了。
他主动向细妹道歉:“细妹妹,先前是我不好,太急躁了。在大街上拦着郭姑娘,实在不成个样子,你骂我是对的。你真是个细心的好姑娘,对郭姑娘这样忠心体贴。可是你都瞧见了,我这是着急我家大少爷,要不然。我也不敢冲撞郭姑娘。姑娘莫怪我,我给姑娘赔礼了。”
说着还真对细妹弯腰作了个揖。
细妹见他诚恳道歉。不好再摆脸色,含糊说“不要紧”。
圆儿见她脸色缓和了,又殷切道:“以后细妹妹再跟郭姑娘来镇上,就过来这里玩。啊不,我忘了,我们不是住这,我们住清园。等大少爷伤好些,我们就要回去了。你们有空去清园玩。那儿好的很,有许多竹子。竹林里有野鸡,冬天还有冬笋,河里有鱼,石缝里还能抓到螃蟹呢……”
他很遗憾这会子不在清园,否则的话,他定能寻出稀奇古怪好玩的、弄些别致新鲜好吃的,陪吃、陪喝、陪玩,临走再送,展示他做人的手段。
这里要啥没啥,他无可展示,只好展示三寸不烂之舌,务必要叫郭家兄妹对大少爷留下好印象,对丫鬟也极尽笼络。——他们的主子是朋友,他们当然也要做朋友。他料定他们将来会常会面。
细妹听说清园,好奇的很,便问:“清园在哪?”
圆儿忙道:“离这二十来里地。园里许多竹子。到时候我让人送冬笋给你们。还有笋干。我们那有个王妈妈,弄的一手好笋干,嚼了特别有味道。”
细妹急忙道:“不用不用!”
深悔自己多嘴。
说话间,大家就到了街面上。
郭大有回身请圆儿留步。
圆儿凑近他,低声道:“今天的事,郭二爷不怪我吧?我也是没法子了。”说着眼睛红了。
郭大有还能说怪他?
只好说不怪,方少爷醒了就好。
圆儿又道:“耽误了这半天,把二爷和郭姑娘耗在这,什么事也没干成,也没玩成,真是对不住。”
郭大有说没事,他们也没什么大事。
圆儿又对清哑等人道:“郭姑娘慢走!细妹妹慢走!这位姑娘慢走!”
细腰脸上挂着生人勿近的表情,他很有眼色地不去招惹她,只在这时才打招呼,一面心里想,还是郭姑娘好,最容易亲近。
清哑对他点点头道:“我们走了。”
圆儿立即笑道:“姑娘走好!”
又说了一遍!
等他们走远了,他还站那,脸上还挂着笑。
刘心在院里喊道:“圆儿小子,人都走了你还伸着脖子瞧什么?我配了药,你还不过来给你家少爷熬药。”
圆儿转身走进去,嘀咕道:“人家不在送人么。”
刘心道:“送个人你说两车话,人家听了都烦!”
圆儿一听急了,道:“人家帮了好大忙,连句感谢话都不说,像话吗?郭姑娘手都弹红肿了……”心里又补一句“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了大少爷。”
刘心道:“人家帮忙是好心,不是为了你感谢来的!你怎不感谢感谢我?我叫你弄的酒呢?”主要还是酒惹的祸。
圆儿觉得晦气死了,大少爷怎么惹上这个酒鬼。
屋里,方初已经坐起来,靠在床上。
他听着圆儿和刘心的对话,怔怔的。
他还不如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