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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宅子里的菊花开的正好,白的黄的,鲜艳的好像画一样,二丫和几个奴婢在修建枝条。
虽然怀着娃,可二丫受了第一次怀胎时的影响,怀孕反应很明显,总是想要呕吐。所以李延让奴婢带二丫去照顾花草,陶冶情操,反倒感觉好些。
谢灵和美丫带着阿圆和李则在书房里练字画画,端午看了一会儿,走出去在李家回廊里走着。池塘里绿水荡漾,几只白鸭在水上漂浮,露出橘红色的脚蹼,枯萎的荷叶缩成乱蓬蓬的一团。
端午在池塘边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绕着李宅走动。
李延家和李元宝他爹家已经分开,独立成宅,可还是很大,虽然只是小商人,可宅子里的奴婢很懂规矩,工作是井井有条,管事是上行下效,看来府上虽然没有内眷,可李延却整治得极好。
走着走着,端午看到了二丫。
“姐姐把一盘菊花剪的真好看。”端午搂着二丫的手臂,撒娇说。
二丫笑道:“你就别笑话我了,刚还有奴婢说我怎么把好好的一盆花,剪成枯枝了呢。”
“哪个奴婢这么大胆,敢嘲笑少奶奶。”端午厉色看了那几个奴婢一眼,奴婢们行动散漫,看二丫的眼神带着大不敬。
看来二丫的心态软,对奴婢太宽松,要不是有李延,二丫一个人根本就治理不了整个李宅。
不过端午毕竟只是客居,不方便说什么,就对奴婢说:“你们给我搬张椅子来,还有两碗酸梅汤,然后你们就退下吧。”
奴婢们就退下了。
端午坐定,拉着二丫的手问:“姐姐,可有给孩子想好名字?”
二丫粉嘟嘟的脸摇了摇,笑道:“还没有,我听夫君说,他喜欢康这个字,很想给孩子去个康字呢。”
端午忙说:“不可以叫康。”
“为何?”
“反正不可以的。姐姐要记住了。”端午越是不说,二丫反而更加好奇了。
“莫非有什么相冲的么?”
可是端午怎么能说,她们的父亲叫杨康,所以生的儿子不能再叫康,不然会冲犯了忌讳的。
二丫也不再纠结,又说:“我听说林家染坊遇上些麻烦事了。税收多了一半不说,还在镇上开了十几家同类型的染坊,分明就是要打压林家。听说很多染工都对林家染坊没有信心,离职走了。”
端午一怔,看来这次,谢家是花大血本来打击林家。要知道,开这么多染坊,谢家是花大血本的,这么亏本的生意都愿意干,正可以证明他们要打垮林家的野心。
“难道林家得罪了谢家么?谢家的人,要如此疯狂报复。”端午嘟囔着。
杨二丫点点头:“林老爷都是为了我们才得罪了谢家啊。论理,我应该亲自上门道谢的,可如今我身怀六甲,不方便前往,所以我备了点礼品,希望端午你帮我带过去给林老爷。”
端午牙齿打战:“林老爷这次应该是得了失心疯了,要不然就是良心发现,不然怎么会这么帮着我大哥。”
“端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二丫一怔。
“没,没什么。那么娘怎么说?”端午笑着掩饰过去。
二丫却分明听到端午刚才的话了,什么“良心发现”,这类话过去,谢灵竟然挂在嘴边的,怎么如今换了端午也这样说林老爷了。
端午是个讲道理的女孩子,今日得知林老爷为了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竟然还冷言冷语,端午平时可是谁对她有一点点恩情,她都会涌泉相报的。
“娘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噢了一声。似乎并不爱见到林老爷。”二丫说。
谢灵和林老爷也只有在杨宗闰成亲那天,见了一面,然后就再没来往。林老爷见谢灵没什么礼貌,平时过节也就打发仆人去传话,因此两个人几乎没什么交情。
当然,林老爷当年只是见过杨康,对杨康的家眷虽然是瞥了一眼,可当时谢灵逃难,脸上蒙尘,林老爷早就忘了她的相貌,也根本没什么印象。
林老爷一直以为他们都早就死了,哪里会把谢灵杨宗闰和杨康联系起来。
“娘不去,那我去吧。”端午也很想看看,现在的林老爷,究竟是什么样。
端午和林老爷接触也不多,虽然两家都亲戚了,可最多也就逢年过节见个面,拜访下。
二丫很高兴,亲自打点了两提水晶糕,一打绍兴烧酒,五十匹越女银条纱,两箱猪头肉,装在马车上,端午坐在车上,然后就开车过去。
事先并没有通知林家的人。
如今面临大敌谢家,所以端午若是出门,必定是不走漏半点风声的,两边都是护院保护着。
端午刚进到林家客厅,林家就发生大事了。
林安夜这次给京城那大客人染的布,竟然都奇迹般的掉色了,不但要把订金都还给别人,光是赔偿就要达到两万两白银!
林安夜匆匆去解决这件事了,具体结果如何还不知道,端午这次来的真不是时候。
林安静和杨宗闰走出来迎接她,端午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个京城来的客官不是有钱吗?怎么会染的布都掉色了?”
林安静垂头丧气地坐下来。
杨宗闰说:“那个京城客官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给了林家的是西蜀的布帛,有毛坯的,林老爷为了及时完工,用了烟灰熏染,本来拿给他们还是好好的,可不到一天竟然吵着过来,嚷嚷说都退色了。”
“那到底是退色了没有?”端午着急地问。
杨宗闰点点头:“几百丈的布帛,竟然都退色了,这让林家怎么赔偿地起呢。”
“林家向来以染色擅长,想着种蜀布也不是第一次染了,怎么这么会出这么大的缺漏呢?”端午问。
林安静沉思道:“我也觉得奇怪,要有问题,如何这么多都出问题了,明明我们都是按照既定的工艺做的。并且那个客官怎么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偏偏要在谢家想要对付我们的时候出现呢?”
杨宗闰低头叹气:“那么又是我连累了你们。”
林安静把手放在杨宗闰的手上,安慰道:“夫君休要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端午没理会他们的夫妻恩爱,“我们大铭朝也是这些年才平定西蜀,所以能进去蜀地拿布帛的可是少之又少,那个京城客倌可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么多的蜀布?”
“我们也不知,问他,他就是不说,回我们是管他什么人,反正是来染布的,一个交钱一个染布就好。我们做生意的,当然也不能追根究底。”
也对,只有官府才能追根究底。
端午坐了一个时辰,林安夜总算是回来了。
他看到端午竟然眼神也是呆滞的,进了林老爷的房间。
很快,他出来了。
杨宗闰和林安静赶上去问:“事情如何了?”
林安夜一张玉盘似的脸,暗淡蒙灰,苦笑着摇摇头。
“究竟如何了?你倒是说啊。”林安静也急了,声音高了起来。
林安夜坐下来,有奴婢上前给他上茶,他恍然说道:“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奴婢也要解散了。”
“你说什么?”林安静揪住林安夜的衣袖,“弟弟,你说什么?”
那奴婢吓得急忙退下。
林安夜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银赔给他,可是如何不赔,那客官说要闹,若是这样一闹,只怕我们林家染坊多年积累的名声,要毁于一旦了。所以,断断是要息事宁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赔给他两万白银?”林安静面如土色。
林安夜点点头:“爹爹刚才也是这样说的。为了我们林家百年的声誉,这次,也只能是赔偿了。”
“可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林安静一时智商下降。
林安夜苦笑道:“爹爹说,把林家染坊卖给谢家,可以得两万两白银,赔偿给那客倌,我们还能保个声誉和家宅。”
“什么?”林安静和杨宗闰都失声大叫。
端午忍不住开口了:“林家染坊可是林家的命根子,若是卖给谢家,那林家日后不是成空壳子了?”
“现在已经是空壳子了。”林安夜说,“谢家连连向我们发难,我们迟早要被他给吃掉。爹爹说,如果现在卖掉,至少还值两万两,我们还有一些家宅田庄,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好,若是以后被谢家倾吞,只怕连家宅田庄都未必保的住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四周都安静下来,连人们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端午低下头,细细地想,然后说:“谢家怎么这么巧合,在这时找你们要买林家染坊?”
林安夜眼睛一亮:“那个京城客倌也是谢家的人,这不过是谢家想要倾吞我们林家染坊,从而给我们下套罢了。我爹爹也清楚得很。”
“那你还-”林安静不解。
“已经中套,不卖又能如何?”林安夜站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能镇定自若,“这次纯粹是我们林家出来奸细,在染色剂上面做了手脚,不然,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奸细?”林安静一怔,“你是说,谢家很早就把这个奸细安插在我们染坊,然后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嗯,其实谢家想要控制我们林家,由来已久,之前因为我爹爹比较听他们的话,所以他们迟迟没有下手,如今他们倒是下手了。哪怕没有出宗闰这件事,我们家和谢家的这一场战,也是要打的。”林安夜拳头捏紧,骨节被捏的擦擦响,“这个奸细实在是太厉害,竟然连我也一并给骗过了。”
“那么你知道这个奸细是谁了?”林安静问。
林安夜看着天空,咬牙说道:“就是木铁牛。”
“什么,怎么会是木铁牛?他不过是一个卖馄饨的,家徒四壁,后来被你们收留,留下来做事,他对你可是感激涕零的。”端午可不相信。
“所以说,木铁牛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连端午姑娘都被骗了。”林安夜冷笑道,“事发之后,木铁牛已经消失了。”
端午大吸一口凉气。
“木老爹也消失了。这对父子是联合演戏的。”林安夜说,“我猜,他们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叫木铁牛。他们不会是真的姓木。”
“那他们姓什么?”端午越发觉得事情大有内幕,木铁牛可是在村里住了十年啊,林安夜的意思是,谢家在十年前,就精心策划了这个局,给林家人下套了?
“我们林家十年前,可比谢家还要厉害,当时的谢家,还没有扶持当今皇上登基,所以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商人。”林安静见端午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补充说,“若是说谢家十年前就开始谋划推翻我们林家,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过去我们可是比谢家强。”
“这几年,我们想要前进一步,却总是屡屡受挫,谢家已经是皇商,我爹每次求他们帮忙,他们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转眼不过是应付了事。现在想来,是他们故意不帮我们,只做表面功夫,甚至可能还暗中阻止我们做大,要不然,为何这些年,我们的事业不但没进步,反而退步了呢?”林安夜什么都想通了,这些年他不明白的,原因原来就是这样。
“可是还是我连累了你们。”杨宗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