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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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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支撑着建筑的是她绝对可靠的忠诚,象一座大厦只有一根柱子支撑。
 没多久,乌鸦不再扇动它的翅膀。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腿抽搐了一下,再也没有动静。特
丽莎不愿意离弃它,她会象看护一个行将死去的妹妹一样照顾它的。最后,她进厨房去找一
口吃的。
 她回来时,乌鸦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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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爱情生活的第一个年头里,特丽莎在交合时叫出声来。尖叫,如我前面所述,尖叫是
为了使自己对一切情景耳聋目盲。随着时间推移,她叫得少些了,但她的灵魂仍然被爱情所
蒙惑,什么也看不见。同工程师没有爱的交合,终于恢复了她灵魂的视觉。
 她再去蒸汽浴室时,又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重温在工程师家里Zuo爱的情景。她没有
记住她的情人,事实上,她简直很难去描绘他,甚至当初就根本没有注意他裸体时是什么样
子。她能记得(她现在在镜子里所观察的,能引起她回想的)的是自己的肉体:她的须毛三角
区以及上方的那颗圆痣。她在那以前一直认为这是最平凡不过的斑点,眼下却为之着迷。她
渴望再看到它,再看到它,看它与陌生的生殖器那么难以置信地亲近。这里,我必须再强调
—下:她并不想去看男人其他的器官,只是希望看到自己的私|处与陌生生殖器的亲近。她不
想看情人的肉体,希望看自己的肉体,看看这个新发现的肉体,自藏自珍的肉体,有别有异
于所有他人的肉体,无比亢奋的肉体。
 看着自己在淋浴水珠冲刷下的身子,她想象那工程师又到酒吧去了。哦,她多么希望他
来,希望他邀请她回去!哦,她多么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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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每天都害怕工程师的出现,害怕自己没有力量说一个不字。几天过去了,害怕他来的
担忧逐渐变成了害怕他不来的恐惧。
 一个月以后,工程师仍然音信全无。特丽莎觉得有点费解。她的灰心失意逐渐消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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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一个恼人的疑问:他为什么不来?
 这天她正在侍候顾客,朝那个曾经攻击她卖酒给孩子喝的秃头走去。他正在大声讲一个
肮脏的笑话。笑话是老调重弹,她从前在小城里端啤酒时就从醉鬼们那里听过上百遍了。她
又一次感到母亲的世界在闯入她的生活,于是粗鲁地打断了秃头。
 “不要你指手划脚,”那男人怒气冲冲,“我们还让你呆在这酒吧店里,算是你福星高
照!”
 “我们?你说的我们是指谁?”
 “就是我们,”那人举起手里的酒杯,“再要一杯伏特加。我可不愿你这样的人对我顶
撞,明白吗?哦,顺便说吧,”他指着特丽莎脖子上一串廉价的珍珠项链,“这是从哪里来
的?你不能说是你丈夫给的吧?一个擦窗户的!他送不起这样的礼物!是你的顾容,是不
是?我想知道你用什么来回报他们?”
 “马上闭嘴!”她叫道。
 “别忘了,卖淫也是犯法的。”他继续说,企图抓住那项链。
 卡列宁突然跳出来,把前爪搭在酒柜上,开始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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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使说:“他是个秘密警察。”
 “那他为什么这样公开?一个秘密警察不秘密了有什么好处呢?”
 大使盘腿坐在帆布床上,象在学练瑜珈功。肯尼迪从墙上的相片框子里朝他微笑,使他
的话有一种特殊的威严。
 “秘密警察有几种职能,亲爱的,”他开始用长辈人的语气说,“第一种是旧式的,他
们只是听听人们说些什么,向上司汇报。”“第二种职能就是威吓人。他们要人们明氏我们
都在他们的股掌之中,要让我们害怕。你那秃头朋友就属于这一类。
 “第三种职能就是制造假象来损害我们的名声。几天前,他们试图指控我们阴谋颠覆国
家,当然这只会使我们增加声望。现在,他们往我们口袋里塞麻醉毒品,声称我们强Jian了一
个十二岁的女孩,他们总能找到什么姑娘跟在后面。”
 特丽莎立即联想起那个工程师,他为什么再不来了?
 “他们需要设陷断,”大使继续说,“强迫人们与他们合作,给另一些人设陷阱。这
样,他们就能慢慢地把整个民族变成一个纯粹的告密者组织。”
 特丽莎此刻只想到一件事:工程师有可能是警察局派来的。那么,把自己灌醉又宣称他
爱她的那个少年又是谁?正是因为他,秃头特务才攻击她,工程师才为她辩护。那么,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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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都在预先安排的方案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目的是软化她,使她上钩!
 她怎么能没想到这一点呢?那住宅是那么奇怪,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家呀!一个穿着华贵
的工程师怎么会住在一个那样的破地方?他是工程师吗?如果是,他怎么可以在午后两点的
时候下班?另外,有多少工程师读索福克勒斯的书?不!那不是工程师的图书馆!那地方总
的来看更象是某个穷知识分子的住宅,是把他抓进监狱以后没收来的。十岁那年,她父亲被
抓进了监狱,国家没收了他们的住宅和父亲所有的书,谁知道那房子后来作什么用了?
 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工程师不再来了:他完成了使命。什么使命呢?秘密特务喝醉时
已经粗心地泄露出来了:“别忘了,卖淫也是犯法的。”现在,自称工程师的人可以证实她
跟他睡了觉,还向他勒索了钱!他们将威胁她,将她的丑闻公之于众,除非她同意向他们报
告在酒吧里喝酒人的情况。
 “别着急,”大使安慰她,“你的事听起来没有什么危险。”
 “我想也是。”她用僵硬异样的声音说。然后带着卡列宁,朝布拉格的夜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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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通常从灾难中逃向未来,用一条拟想的线截断时间的轨道,眼下的灾难在线的那一
边将不复存在。但特丽莎在自己的未来里还看不到这样的线。只有往回看才能给她一些安
慰。又是星期天了,他们坐上车,远离布拉格的束缚。
 托马斯开车,特丽莎坐在旁边,卡列宁坐在后面,偶尔伸过头舔舔他们的耳朵。两小时
后,他们来到一个以矿泉水出名的小镇上。六年前他们在这里住过几天。他们想在这里过
夜。
 他们开进广场,下了车,面对曾经住过的旅馆站着。这里没有什么变化,一棵老椴树还
象以前一样挺立在旅馆前面。一座古老的木制柱廊往左边转去,最高处止于溪流之中。溪流
把带有疗效的泉水溅落在大理石的盆内。人们都纷纷探身弯腰,手里持有相同的小玻璃杯。
 托马斯再看那旅馆时,发现事实上有些东西还是变了。原来称为格兰特的旅馆现在更名
为“贝加尔”。他看了看大楼转弯处的街名牌:莫斯科广场。随后,他们在熟悉的街道上走
了一圈(没套皮带的卡列宁紧随其后),查看了所有的街名:斯大林格勒街,列宁格勒街,罗
斯托夫街,诺沃西比斯克街,基辅街,熬德萨街;还有柴可夫斯基疗养院,托尔斯泰疗养
院,柯萨科夫疗养院;还有苏沃洛夫旅馆,高尔基剧院,普西金酒吧。所有这一些名字都来
自俄国的地理和俄国的历史。
 特丽莎突然记起俄国入侵的那几天,每个城镇的人都把街道路牌拔掉了,住宅号牌也不
见了。整个国家一夜之间成了无名的世界。俄国部队在乡下转了整整几天,不知自己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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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军官们搜寻并企图占领报社、电视台、电台,但没能找到它们。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问
路,人们不是对他们耸耸肩,就是告诉他们错误的地名和方向。
 现在看来,失去名字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相当危险的。那些街道和建筑再也不能恢复它
们原来的名字了。结果,一个捷克小矿泉突然演变为一个虚构的袖珍俄罗斯,特丽莎寻找着
的往昔已被人没收。他们不可能在这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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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默默地走回汽车。她想着一切人与一切事看来都伪装起来了。一个古老的捷克城镇
竞被众多俄国名字淹没。拍摄入侵照片的捷克人竞无意中为秘密警察效劳。送她去死的人脸
上戴的面具竞象托马斯。一个特务扮演着工程师而一个工程师竞想扮演佩特林山上的人。还
有他房里那本有象征意义的书,原来也只不过是蓄意引她走入迷途的赝品。
 想到她在那里拿着那本书,她心里突然一亮,两颊都红了。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呢?当时工程师说他去取咖啡,她走向书架去取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随后工程师回
来了,可没有什么咖啡呀!
 她一遍又一遍回想那些场景;他去取咖啡去了多久?肯定至少有一分钟,也许有两分
钟,甚至三分钟。那么他在那间小客厅里磨磨蹭蹭干了些什么?他上厕所了?她竭力回忆当
时是否到了关门声或冲水声。没有,她肯定没有听到水声,要不然她会记得的。而且她几乎
能肯定那门已经关了。那么他在那间客厅里干了些什么呢?
 再清楚不过了:他们要让她上圈套,需要除工程师以外的更多确切铁证。在他不见了的
那一段长长而可疑的时间内,他只可能是去那间屋里安放电影摄影机;或者有更大的可能,
他把某个带有照相机的入放进来,让他从帘子后面给他们拍照。
 仅仅几周前,她还嘲笑普罗恰兹卡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集中营里,不知道私人生活是不
存在的。那么她自己呢?她天真过分,以为自己从母亲屋顶下逃脱出容,已成为自己私生活
的主人。可是,不,母亲的屋顶延展着以至遮盖了整个世界,使她永远也当不了主人。特丽
莎永远也逃脱不了她。
 他们走下花草镶嵌的台阶,折回广场。托马斯问:“怎么啦?”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到有人跟托马斯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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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饱经风霜的男人,一位农场工。托马斯曾经给他动过手术。这人每年
一次被送到矿泉来疗养。他邀请托马斯与特丽莎去与他喝一杯。考虑到法令不允许狗进入公
共场所,特丽莎便把卡列宁送回汽车。她转来时,那人已在附近一个酒吧找了张桌子,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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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们的生活平平静静的,两年前他们甚至还选我当了集体农庄主席呢。”
 “恭喜你。”托马斯说。
 “你知道怎么着,人们死活都要往城里搬。头儿们,当然喜欢有人愿意留下。他们不可
能开除我们。”
 “这是我们向往的。”特丽莎说
 “姑娘,你会闷得哭鼻子的。那里没什么可干的,什么也没有。”
 特丽莎注视着农场工晒得黑黝黝的脸庞,觉得他非常和善可亲。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
有人和善可亲!她眼前浮现出一片乡村生活的幻景:有钟楼的村庄,田野,树林,顺着沟渠
奔跑的小兔,以及戴着绿色帽子的猎手。她从未到农村住过,对乡下的想象都是听说来的,
或许是从书中读到的,还或许是无意识地从古老祖先那里承袭下来的。这些幻景在她脑子里
栩栩如生,如同家庭影集中老祖母的旧式照片,明白而清晰。
 “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那人指着脖子后面脑神经与脊髓相连的部分:“这儿还是经常痛。”
 他仍然坐着,托马斯摸了摸那儿,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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