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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对陆嘉然一往情深。陆嘉然为了她的深情,也不曾纳过妾。
但是别人不知道,宜宁却不会不知道,当年她在侯府的时候傍晚出门纳凉。曾经撞见过一桩丑事。
宁远侯府后院有条路是去竹林的,别人嫌弃荒僻不去。宜宁却常去那里看竹林,带丫头挖些小笋做酸笋吃。那日她就撞到竹林里一具精瘦的身子压在一个女子身上,衣裳褪了一半,俊脸上满是汗水。她看不起那女子的脸,却看清楚了陆嘉然的脸,听到这对野鸳鸯发出的声音。
陆嘉然猛地抬起头,她当时立刻就逃出了竹林。
路上她想起那个女子的衣裳,那不是府中下人的打扮,那手上滑腻雪白的肌肤,纤细漂亮如天鹅的脖颈,想来也是个尤物。
陆嘉然竟然背着谢敏跟别人苟且,两人耳鬓厮磨,暧昧无比。可怜谢敏二十多年的深情。
宜宁每次听到她念经,看她擦拭陆嘉然遗物时都想说这些话,那时候憋得她很难受,今天终于是能说出来了。
“既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夫人何必再一往情深。夫人所念之人若是在世,又会像你对他一样对你吗?”宜宁手张开,手里剩下的香瓜子落在了盘里。“夫人难不成觉得一往情深这事很光荣?谢蕴的一往情深,那与我何干?难不成我还要为此负责吗?”
二十多年的困顿,她自认为和谢敏感同身受。但是如今,她跟谢敏的缘分,恐怕也仅仅止于这句话了。
这时候谢蕴端着茶上来了。
方盘上放着两杯茶,一杯雪芽,一杯是雨前龙井。宜宁接过来,顺手就把雪芽递给了谢敏道:“雪芽清火明目,夫人最适合。”
谢敏接过茶一愣,顿时就看着宜宁。
她喜欢雪芽很少有人知道,原来是嗜茶如命,最近几年喝的少。当年在侯府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排行最末的老四媳妇常亲手泡茶,只有她的是雪芽。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老四媳妇是如何知道她的喜好的。
当年的老四媳妇并不出挑,她不曾过多关注。因为这个,反倒是看重她几分。后来才逐渐发现,老四媳妇也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只是聪明得不动声色而已。
宜宁抿了口自己的茶,抬头就看到谢敏看着自己。
“罗太太刚才挑了雪芽给我,倒是歪打正着。”谢敏说,“我素日爱饮这个。”
那不过是个下意识的举动而已,罗宜宁心里一叹:“夫人喜欢最好。”
谢敏是女人,女人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宜宁只是坐在她身侧,但是谢敏看她的目光却越来越奇怪。
既然已经知道了谢敏请她过来是干什么的,宜宁就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她起身告辞了谢敏,准备回府去。
谢敏却按住了她的手,道:“罗太太莫动。”她的声音很轻,“刚才我并没有骗你,我一见你就有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好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本是想与你说说话的。”
宜宁道:“我与夫人素不相识,想来也没什么说的。”
谢敏一笑说:“罗太太,你也唤宜宁。我那四弟,如今权倾天下的陆都督曾有个原配……也叫这个名字,只不过被他所害,不到十九便香消玉殒。你与她走路的神态、说话的样子都非常的像。”
谢敏刚才一直注意着宜宁。越看越觉得神态非常的熟悉。她看戏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但是目光会一直盯着戏台,若是锣鼓打得响些,她还会皱眉觉得不喜欢。且手里总要拿些东西,习惯性地把玩着。
她突然就有种莫名的直觉,更何况修佛之人,向来是信了那转世之说的。若是与那人有干系,那她今日这些话就说得可笑了。
宜宁很平静地说:“那的确是很可惜了。”
“的确可惜,她要是还活着,凭借陆嘉学今日的地位,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谢敏笑说,“如今有谁知道陆嘉学曾有个妻子,他自己都不准下人提起。杀害她的凶手变成了我。但没人想想,我已经是这等地位了,我杀她做什么?谁得了好处,谁才是杀她的那个。想想她才是更可怜的,被自己毫无防备的亲近之人杀死。不知道她重新投胎,会不会回来为自己报仇。”
“她要是想报仇,我定是要帮她的。”谢敏语气一寒。
谢敏对陆嘉学恨之入骨,宜宁不会不知道。
她想要报仇吗?跟这些人再纠葛不清?
宜宁并不想报仇,她今世活的很好。有这么多陪伴疼爱她的人在。何况这个人是陆嘉学。她如何抗衡陆嘉学?报仇只不过是自讨苦吃,至少现在是不能的。
谢敏与她算是同病相怜了。
宜宁没有坐下来,而是转过身背对着谢敏说:“夫人,《佛说鹿母经》有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夫人再纠缠于前尘往事,伤心伤身。倒不如离了陆家,寻个田庄住下来。平静安稳地过一生罢了。别的仇怨,夫人大可不必理会。”
谢敏眼睛微亮,刚才不过是猜测,觉得此人□□极为像那人。算了年纪又是对得上了,就生了转世而来的念头。她常于佛前祈求,让宜宁活过来,至少要让她知道真相。如今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知道什么,就激动了一些:“你……我从不曾说过我是谁。你怎么知道陆家?”
宜宁淡淡一笑:“夫人就不要再多过纠结了,谢二姑娘唤您姑母,我知道的谢二姑娘的姑母,也只有陆大夫人了。我说这些不过是看夫人心里郁结,让夫人开解一些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与夫人自是陌路人。”
“再说谢二姑娘,既然已经准备要嫁给别人了。难不成一往情深真的是好事吗?夫人应该劝她才是。”
“你等等……!”谢敏站起来说,“刚才蕴儿那番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宜宁已经推开房门出去了。
谢蕴竟然在门外等她,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
“姑母约你来,是见不得我受委屈。”谢蕴说道,“你不要给她难堪,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就是不管罗慎远,你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这一个个就这么想被害啊,她长得像能欺负人的样子吗?
宜宁都要气笑了,懒得理她。
谢蕴在她背后慢悠悠地说:“罗太太,我以后嫁给程琅,可是要与你比邻而居的。到时候少不了有交集,说不定还要结成世家之好呢。”
“那我只能等着谢二姑娘了。”宜宁还是笑了笑,客气道。
144、一百四十四章
144
从祥云茶楼出来不久,宜宁就看到谢敏身边的丫头追了出来,似乎在四下寻找。
这趟其实还是不应该来的。
宜宁回过头,吩咐车夫回罗家。没想刚闭目准备歇一会儿,珍珠正要给她煮热茶,就听到马车咯噔一声响,突然停了下来。
罗宜宁睁开眼,外面有个冷酷严肃的声音响起:“何人冲撞!”
车夫才焦急地回道:“官爷对不住了,这马儿方才多吃了些松子糖,一时没跑得稳。”
罗家的车夫怎么会管别人叫官爷,宜宁微挑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心里一个咯噔,酒肆的旌旗招展,街沿边停是陆嘉学的马车,还有三十多个亲兵随从,他怎么会在祥云茶楼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在马车里。
罗宜宁下意识地回头看那个丫头,幸好那丫头没找着自己,已经回转过头了。
车里没有动静,他应该不在车内吧。宜宁稍微松了口气,示意沈练上前去交涉。
沈练刚走过去和对方说话。茶楼门口就微有骚动传来,随后一众人簇拥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来。初秋已经是凉风阵阵,他披了件披风。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嘉学身边的一个副将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嘉学却伸手阻止了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英国公府的护卫,不必了。”
宜宁没有办法,只能挑帘下车,让婆子扶着,她盖着帷帽给陆嘉学行礼:“见过义父大人,我家的马儿冲撞了车,还望义父大人海涵。”
这下车主人才终于来了,带了这么多护卫,冲撞了侯府的马车都不下车的人。竟然只是个身形纤弱的小姑娘。
难怪有恃无恐呢,原来是都督大人的义女。
“眉眉真是好兴致,怎的孤身跑到这儿来了。”陆嘉学知道若是他不出来,宜宁连马车都不会下。存了几分戏谑她的心思。
他怎么知道自己乳名的?
宜宁心里狐疑,只当没注意到一笑:“也只是顺带路过而已。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义父了。”
陆嘉学一时没说话看着她,然后笑了:“你一人回去实在是不安全的,过来,我送你回去。”
她带着护卫,这又是近城,五城兵马司巡视最严,哪里不安全了!
但是陆嘉学已经上了马车了,回头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来与自己上车。
宜宁暗自咬牙,低声告诉沈练等人跟在身后,按低了帷帽跟着上了陆嘉学的马车。他的马车更加的宽阔,里头铺着软垫。有股似有若无的杜松的味道,是陆嘉学身上的味道。
宜宁离他远一些坐下来,马车开动了。陆嘉学靠着车壁,姿势轻松随意。
“新婚燕尔,你感觉可还好?”他突然问。
“一切都还尚好,姻缘和睦,不劳烦义父大人费心。”宜宁回答得一板一眼。
陆嘉学低笑一声。这小丫头惯常这般跟他说话。
什么姻缘和睦,宜宁嫁的是她的兄长,对她还好罢了。世上没有什么和睦的东西,不过是她没看到那下面的黑暗肮脏而已。她那兄长可不是个好人。这番带她去见识一回,也算是作为她的长辈的好处。
他吩咐了马车几句。回头跟宜宁说:“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义父大人见谅,我回家已经来不及了。怕是没时间跟您去了。”宜宁拒绝道。
陆嘉学淡淡地叹了一声:“你莫着急,跟我去看看,你会感谢我的。”
马车跑在宽阔的砖道上,一会儿竟然出了内城,往着外城的方向去了。道路两边种着拂柳,粉墙高立,黑色瓦沿古朴漂亮。路口有座高大的石碑立着,上书三个隶书大字——清湖桥。这景色竟不似在京城,反倒是如江浙一带温婉秀美。
宜宁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哪儿了,这地她原来听旁人说过。勾栏院是个不入流的地方,但这个清湖桥却是名伶聚集之地。自江南秦淮一带来的大家,都在这一带定居。同时这里也酒楼众多,极为豪奢,非常受人追捧,达官贵人聚会常选在此处。
她以复杂难辨的目光看着陆嘉学,他带自己来这儿干什么?
“义父大人,我也无兴致来喝酒吃菜。”她嘴角一抿,“你究竟要做什么?”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陆嘉学的语气懒洋洋的,“你可是魏凌的女儿,若我把你怎么着了,他肯定要跟我拼命。”
两人这么说着话,马车已经慢了下来,在一家酒楼外停了下来。路边一扇桐木门打开,马车跑了进去。陆嘉学的人立刻在院中四下散开,守卫森严。他先下了车,对她伸出手要接她:“下来吧。”
男女授受不亲……陆嘉学就算是义父,又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