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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单的眼脸动了动; 眼球有些干涩,不太舒服。
桌上的速写本摊开; 纸上画着半身像,轮廓细化了三分之二; 棱角分明。
黄单把铅笔随意一丢; 也不顾手上的铅笔灰; 就抹了抹脸,身子后仰着靠向椅背,眼皮阖上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寂寞。
一切都是从莫名其妙的穿越开始的。
起初黄单只当是一个小插曲,一个梦,微不足道,完成任务回来就行了,不用花费心思去在意,他掌控着自己的人生,是个喜欢把前面的路都规划好的人,就像笔下的设计图,透着严谨和苛刻,决不允许哪根线条有一丝的偏差。
即便在无意间留下一点痕迹,黄单也会很快发现,毫不犹豫的将其擦掉。
所以黄单认为,他在回来后,生活会按部就班,不会有半点的变化,可他估错了,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人的情感是一次一次往上累加的。
等到黄单反应过来,累加的高度已经把他压住了,他会永远都被压着,推不开,动不了,唯有去拥抱。
黄单踢掉拖鞋,腿放上来,曲着抱在怀里,他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却不想睡。
还能不能见到?是不是不会再穿越了?
黄单不知道,关于这个穿越的故事,开始和结束一直都不在他的控制当中,对他而言,每次的重逢,都是意外的惊喜。
至于每次的死别,黄单的心情都无法形容,他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再见。
过了许久,黄单重新拿起铅笔,他看一眼速写本上的画,男人的眉头微微皱着,眉眼凌厉,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眼睛被他画成了双眼皮,是他在穿越前出现的一个小失误。
黄单记得,他就是在找橡皮擦的时候看到了周娇娇的手。
理了理思绪,黄单在旁边拿了橡皮擦,把男人眼皮上多出来的两条线擦掉,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专心的继续画了起来。
半身像完成时,已经快零点了。
黄单把速写本合上收进抽屉里,没有他的吩咐,管家不会乱动他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
离开书房回了卧室,黄单没有立即躺到床上,他去卫生间打香皂洗手,流进水池里的水混着铅笔灰,溅的周围都是。
黄单抬头看面前的宽镜子,他的唇角微翘,镜子里的人在笑。
不需要模拟参照物就能笑了,尽管还不能流露的自然些,但跟以前相比,已经不会那么生硬,虚假的让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黄单抬起湿答答的手,把额前的黑色发丝往后捋,他看着自己这张脸,跟年纪不太相符,明天的同学聚会上,免不了会被拿来说上一番。
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黄单把水池清理干净了出去,他准备去客厅的酒柜里那瓶酒,结果刚走到客厅,就惊动了感官异常敏锐的管家。
客厅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黄单眯了一下眼睛。
宋闵穿着黑色长衣长裤,衬的双鬓那两抹白越发明显,他诧异的问,“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黄单说,“我失眠了。”
他浑然不觉自己声音里的低落,还有几分无奈跟委屈,像是一个遇到了让自己感到困扰的事情,怎么都办法解决,在跟家长哭诉的小孩。
宋闵眼底的诧异更浓,他走近些,把青年翻起来一块的袖口整理了一下,“牛奶没喝吗?”
黄单说,“喝了的,还是睡不着。”
宋闵皱皱眉头,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因为这个动作,看起来会很严厉,而他说话时的语气却很平和,甚至听起来有着溺爱的味道,“那少爷是饿了,还是渴了?”
黄单说渴了,“你去酒柜里拿瓶拉菲给我。”
他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间,没工夫醒酒,“算了,还是给我到杯开水吧。”
宋闵什么也没说,只是卷起衣袖,露出的手臂肌||肉紧绷,他从冰箱里拿了个柠檬去厨房,等杯子里的水温度合适后,将柠檬切开,放两片进去。
黄单站在阳台,他将正对着自己的那扇玻璃拉开一半,一股湿冷扑面而来,在他的视野里,雨幕跟黑夜纠||缠在一起,短时间内是撕扯不开的。
肩上一沉,一件外套搭上来,黄单打了个喷嚏,人转身回了客厅。
宋闵把玻璃窗关严实,他看着窝在沙发里的黑发青年,眉间的纹路没消失的迹象,反而更深。
黄单喝了口柠檬水,身子压着外套,睡袍有点乱了,他也没管,百般无聊的拿着遥控器换台,总觉得今晚的时间过的很慢。
宋闵从卧室里拿了双灰色的棉袜过来,微弯下腰背,手握住青年的一只脚,掌心揉揉他冰凉的脚趾,为他穿上袜子,细心地把袜筒往上拉拉,又去握另一只。
整个过程中,宋闵都没有言语,似乎是在做着该做的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黄单也没说话,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从头到尾的调了一遍,没找到感兴趣的频道,大多都是电视剧重播,“零点以后没有新闻吗?”
宋闵说,“可能是吧。”
黄单知道管家平时已经睡了,不清楚这时候的电视节目,他放下遥控器,沉默着喝水。
宋闵走到青年身后,手按揉他两侧的太阳穴。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朝夕相处了几十年,宋闵对青年的习性了如指掌,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指腹一下一下按着揉动。
黄单的鼻息间多了舒服的声音,他放下水杯,眼皮渐渐往下坠。
迷迷糊糊的,黄单的耳边响起声音,在喊他少爷,他的意识浮不上来,没能给出回应。
早上六点半,宋闵来敲门。
黄单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又是什么时候被管家扶到了卧室的床上,他听到敲门声就醒了,头痛欲裂,说明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这在现实世界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在床上躺了五分钟不到,黄单换掉睡袍去卫生间里洗漱。
客厅的那台留声机放着老歌,咿咿呀呀的,音质饱满而又动听,每个音里面都藏着那个年代独有的韵味。
黄单吐掉牙膏沫子,拧开水龙头冲冲,他听着老歌,听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感觉,好像人生被放在巨大的器皿里面,杂质会往下沉淀,剩下的都是纯碎的东西。
等到黄单出去时,留声机的唱片换了,变成国外的抒情歌。
宋闵清晨去买菜,回来做早餐,中西都很拿手,他做好了手里的事情,会看一份当天的报纸,等上十来分钟就去喊人起来。
每天都是如此。
黄单从小就不喜欢吃蛋白,他的盘子里放着两个蛋黄,面前是碗小米粥,几盘可口的小菜,一叠冒着热气的蟹黄包。
宋闵发现青年的精气神不怎么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少爷,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黄单没遮掩,直白的承认,“有。”
宋闵摆出倾听的姿态。
黄单把小半碗粥往前推推,放下筷子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宋闵怀疑自己听错,“嗯?”
黄单拿帕子擦嘴,他刚起了个头,就掐了换一个,“这么多年了,在我的记忆里,没见过你请朋友或亲人到家里来,也没看你跟外界有过多的联系,你总是一个人,会不会寂寞?”
宋闵说,“不会。”
黄单侧头看过去,“为什么?”
宋闵低眉垂眼,面容严肃刻板,“因为有少爷。”
黄单的视线落在男人发白的双鬓上面,“我读书的时候白天上学,回来吃个饭就去书房里待着,不是看书就是做题,毕业后白天上班,晚上还是吃个饭就去书房,周末也在处理自己的事,我们一天下来,可以交流的时间很少。”
宋闵说,“够了。”
如果是没有经历穿越的黄单,他连问都不会问,因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寂寞,更不会去关心别人,可现在的他问了,对听到的答案也很不能理解。
宋闵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少爷有喜欢的人了?”
黄单这次还是没有遮掩,他点点头,“嗯,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闵的眼皮撩了撩,又垂下去,他似乎是一个老父亲,担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情窦初开,会被人欺骗,让自己受伤,“那她喜欢少爷吗?”
黄单说,“他也喜欢我。”
宋闵又一次撩起了眼皮,却没垂下去,而是停在青年的侧脸上,“两厢情愿是很难得的缘分,少爷可以找个时间把人约到家里来。”
黄单不说话了。
宋闵说,“如果女方不方便,少爷可以等一等,有合适的机会再提,不要让对方在与您交往的期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女方?黄单的眉头动动,“他跟我一样。”
宋闵问,“少爷您说什么?”
黄单笑了笑,“我喜欢的是一个男人。”
宋闵的瞳孔缩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青年唇边的一抹笑,还是他喜欢男人这句话。
黄单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发现意义不大。
这就像是在说一个梦,哪怕描述的再详细,也拖不到现实中来。
短暂的静默过后,宋闵已经恢复如常,他迈步走上前,欲要收拾餐桌,耳边是青年的声音,“我来吧。”
黄单发现男人没动,他感到新奇,“你在发呆?”
宋闵问道,“少爷从来没提起过喜欢谁,什么时候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
黄单摩||挲几下手指,如果以现实世界来说,就是在从小区到家的这条路上,要以穿越过去的世界来算,几辈子前的事了。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不会错的。”
宋闵收着碗筷,“少爷,您去客厅歇着吧。”
黄单确定,管家在生气,他扫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约人到家里来的前提,是知道人在哪里,有没有这个人,目前黄单一无所知。
同学聚会在下午三点,这才上午八点多,群里就聊的昏天暗地,化妆品,项目,地产,股票,奢饰品,家庭,宠物,孩子……什么都聊。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把初恋这件小事给抛了出来,在各种表情包的空隙里,互相嘲笑为谁为谁狂的傻逼时光。
黄单打开群的时候,群里正聊的兴起,有两个女的正在肆无忌惮的谈他,丝毫不在意他这个当事人。
那些人都把群名片改成了自己的真名,黄单看了看,只有个别一两个对的上号,其他的都不知道谁是谁。
钱梦:少爷的情书都能论斤卖了,我要是他,就会把情书都拿麻袋装起来,毕业后拿去卖了,怎么着也能卖出一杯奶茶的钱吧。
陈燕:没写过情书的人不知道情书有多难写,真的,有个错别字就要丢掉重新写,写完了会检查好几遍,比写作文要认真多了,而且还会傻逼逼的念出来。
钱梦:可不是,当年谁没干过这事啊。
陈燕:我觉得少爷估计一封情书都没拆开看过,喜欢上他的人多可怜啊,长的没他好看,成绩没他厉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被拒绝,受打击是小事,搞不好能留下心理创伤,自卑到骨子里去,还好我有我家大宝。
钱梦:大宝?还天天见呢,也不知道当年谁把庄子孔子老子的脸都改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