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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灸啊。过去有个胡大夫,他很厉害的。可是,现在,他走了……”
“走了?为什么走了?”庾明听到这儿,非常着急。
“中医科撤销,他成了下岗人员,在这儿呆着也不开工资。人家就走了。嗯,连他的姑娘也跟着走了。”护士回答得很干脆。
“他姑娘?”
“是呀,他姑娘扎针灸,可厉害了。人家去天津拜师学徒,学的专业就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嗯,有几次,她把瘫痪病人扎得站起来,能走路了,人家送她个外号,‘金针姑娘’!”
“姑娘,你能不能帮助我们找一找这位金针?”美蓉听了护士的话,立刻动心了。
“她呀,可不好找。”护士正了正支架上的药瓶,告诉美蓉,“自从她出了名,找她看病的人可多了。过去,她在一家私人诊所帮忙,现在,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姑娘,求求你了。”美蓉求助地看着姑娘。
“美蓉……”庾明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用不着这么低三下四的。
“有病求人,这怕什么?”美蓉不理会他的提醒。
“可是,人家主治医生答应给联系。你又求别人,算是怎么回事?”庾明说。
“哈哈,你是说,主治医生要联系金针姐?”护士听了庾明的话,连忙问。
“是啊,他说给联系的。”
“算了吧!他不出面还好;他要是出面联系,人家肯定不来。”护士说完,呵呵一笑。
“为什么?”美蓉问。
“他们之间,不对付。”护士回答的很干脆。
“他们之间有矛盾?”庾明问。
护士点点头。
“都是治病救人,有什么矛盾呀?”美蓉奇怪地问。
“咱这位主治医生啊,是个西医。他总说中医是伪科学。撤销中医科,就是他向孔田提出来的。为这,金针姐恨死他了。”
噢……庾明沉吟了一声,看来,人之间有矛盾、斗争,也不仅仅在政界有;医务界,照样不是鸡争鸽斗呀!
“姑娘,你能不能帮助打听打听?”美蓉依然不放弃。
“好。我今天晚上到那个老诊所,看她在不在?”护士答应了。
“谢天谢地,你要是找到这个金针姑娘,让我们站立起来,我们忘不了你的。”
“不客气。病人就是我们的亲人。为病人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护士说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下午,将近四点钟的时候,主治医生走进了屋子,他像是闲得难受了,毫无目的拿起庾明的胳膊、腿,拉了拉,抻了抻,只说是“好多了好多了。”像是在肯定自己的治疗效果似的。美蓉问到金针姑娘的事儿,他皱起眉头叹息了一声:“唉,可惜,这个人不好找啊。我打了几个手机号,都说是空号。她……一定是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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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办啊?”庾明一筹莫展了。
“我再找找看……”主治医生说了一声,接着又提醒庾明,“嗯,你也不能老是这么躺在床上。要运动……”
“我连站都站不住,怎么运动?”庾明听到这儿,有些愠怒了。
“你可以扶窗户台站一站,看看外面的风景嘛!这样,心情开阔一些,省得闷了!”
庾明连忙下了床,让美蓉搀扶着走向了窗户。可是,他的右手虽然扶在了窗台上,身子依然站不稳定。晃晃悠悠,随时都要倒下来。
“算了,还是上床躺着吧!这小子,啥事儿也办不成,折腾人可有一套。”
美蓉说完,拿起餐具,张罗着要出去买饭了。庾明个人呆在屋子里,十分郁闷。
㊣第275章 … ~清凉世界的诱惑~㊣
妻子走了,医生走了,护士走了。病房里显得这么安静,庾明反倒寂寞无主了。原来,人是需要热闹的。稍一肃静下来,心里就不免空落落的。现在,他才感觉到,在这所病房里,即使是医生空泛的议论、护士们重复的叮咛,美蓉絮繁地唠叨,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生病是人生的一部分,治疗的是人生的一部分,病痛伤感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然而,这一部分,只是不要太长、不要太重,否则,人一旦承受不住,就会出现意外了。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他不要在这儿躺着,不要在这儿卧着,他想动一动,人多的时候,他身体的活动往往受到限制,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了。他试着抬起了腿,下了床,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站住了。
受到鼓励的人,往往就会有更大的欲求。他看到了窗台,忽然想起了医生的话,站在窗台看外面的风景。于是,他用左手拄紧了床头柜,慢慢移动左腿,左腿麻木不仁,依然没有力量。但是,它仅仅是轻轻往地板一个支撑,他的一个艰难的步子就等于迈开了一步,接着,身体重心移到了右腿,右腿将身体往前一带,他竟一下子跨到了对面的护理床边。他觉得脚步不稳,伸出一支手,想去扶住床沿,可惜,他伸出这支手是不中用的左手,现在的左手不但没有力量,连几个手指都难以张开,所以,这个动作很失败。他觉得脚下踩了一个空,紧接着全身一晃,便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
先是左腿触地,“咚”地一声,传出了碰撞的力度,随后,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板上。
哦,好狼狈!他叹息了一声,同时庆幸屋子里没有别人,如果是美蓉或者是美玉她们在屋子里,肯定会大叫一声,然后就会训斥他不小心,不注意,唠叨一阵子,幸好,这时候没有人在,他可以独自忍受疼痛和懊悔。他力争要站起来,却是哪儿也没有了站立的力量,他看了看周围,看有无可帮助他站起来的东西,没有。眼前只有一根床腿。床腿是铁管子,细细的,浮了一层锈。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紧紧抓住那根床腿,使劲一拉,身子慢慢前移了。接着,右腿猛地一拱,身体离开了地面,借着这股力量,他将身子的右侧紧紧靠在床沿上,借助床的支撑往上一蹿,总算是歪歪斜斜站起来了,前面,又是一个床头小柜,他的右胳膊拄在上面,往前一使劲,一支右腿支撑着身体,站到了窗台前,左腿与右腿,水平实在是不在一个档次上。一支右腿支撑了全身的力量,不免又乏又累,他觉得实在是站立不稳,就干脆往前一卧,右边的胳膊拄在了窗台冰凉的大理石板上。
他妈的,我……真成了一个废物了!他恨恨地骂着自己,心里无比的沮丧。接着,他抬起头,向窗外望去,浏览起了此时的风景,楼对面,是一幅刚刚支起的房产开发广告牌,自下而上的灯光照射着广告牌上的巨幅大字。楼下,是一条热闹的的街路,下班的时刻,车流和人流正旺,滴滴的喇叭鸣叫形成了都市夜晚宏大的噪音。这就是人世,这就是滚滚红尘。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一般,他们在干什么呢?他是刚刚下班,回家去呀;也许是,他们刚刚离开家门,上夜班去呀,回家的、上班的,为什么这么匆忙?因为他们心里有牵挂;牵挂着自己的亲人,牵挂着自己的事业。人生就是在一个个牵挂中才过的有意义;哪儿像自己,无牵无挂,行尸走肉一般。可是,他们牵挂,有他们牵挂的理由,因为他们身体强壮,他们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尽着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责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理由骄傲:我有能力,我有知识,我有经验,起码,我还有力量。可是,我庾明呢?现在的庾明,除了半身不遂,除了累赘别人,累赘这个世界,累赘社会,他还能做什么?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不就是这个社会的负担,这个社会残渣余孽了吗?
哇,下雨了!他听到窗下街路上的人一声大喊,接着,秋雨唰唰地落下来,路上的人立刻奔跑起来。一辆公共汽车开到站点,候车的人们蜂涌而上,车门口挤满了人,勉强关上。这时,一个瘸腿的老头儿一步一喘地跑到了车门口,他向司机招手,又拍拍车门,希望车上的人们发发善心,将他这个病残之人拉走。然而,了看到站在车门口的人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没有人做出任何救助的动作。司机明明看见了他,却像是瞎了眼睛,滴滴滴,加了油门,轰轰地将车子开走了。
瘸腿老头儿眼睁睁地看着公共汽车开走了,将他一个人扔在了雨中。这时的庾明突然心头一沉,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瘸老头儿。不,自己还不如那个瘸老头儿哪!人家虽然瘸,还能够上街,还能够走路,自己呢,连站立都不行。在这个鄙视弱者的社会环境里,哪儿有残疾人的幸福和快乐,哪儿有残疾人的尊严和人格?
健康的人,他们奔跑,他们争斗,因为他们有力量,自己这副病体,已经没有了资格和力量再去争斗,再去奔跑了。那么,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别说争斗,别说奔跑,就是享受有能力,他也没有了。就像刚才那个瘸老头儿,如果被公共汽车抛弃了,他有钱还可以招手打出租车。而他庚明呢,这副瘫痪的样子,车子开到他眼前,他也上不去呀。一个连享受都没有资格得到的人,在这个世上还什么意义?
雨水淅淅沥沥,从漆黑的天空落下来,仿佛来处于另一个世界,带着凄苦带着忧伤带着哀泣。他觉得自己很渺茫,很绝望,一颗苦闷的心灵在夜间独行着,他想起了雨夜中飘摇的鸟巢,可怜的小鸟,淋湿的树木,雨中倒伏于泥泞中的小草……一切悲惨的事物充堵了他这颗受伤了的心灵。绝望中的他突然精神一振,他的一只手握紧成拳头往漆黑的窗玻璃上一推,窗户打开了,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
呵呵,多么清爽,多么沁凉,他张开大嘴呼吸了一口,觉得窗外是一个充满了幸福之感的极乐世界,或者就是他心中的天堂……他往前一纵身子,上半身已经趴在了铝合金窗框上,前面,清风徐来,温柔细腻。背后,是一个个冷酷的世界,是一副副狰狞的面孔。他想,自己只要往前这么一跃,就会进入另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痛苦的境界,一个短暂的重创之后,他就会永远地闭上眼睛,超脱了眼前的一切痛苦和灾难……
他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就要实践他这个瞬间的果敢的决定了,他甚至觉得身子已经悬在了夜空里,他感觉了那惬意清凉,他看见了下面喧嚣的街道,雨夜里,下面的人世间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河流中有无数的灯光在飞驰而过。幻觉中,突然,屋子门迅速被打开,借着风的抽力,又“嘭”地一声被关上,接着,他觉得身后一阵风似地跑来一个人,紧紧地将他欲要纵出去的身子死死压住了!
“姐夫,我的傻姐夫,你要干什么呀?”那是美玉撕心裂肺的声音,“你不留恋这个世界,难道也不留恋亲人吗?就算姐姐有时候唠叨你,我和虎子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啊!”
第二天,久违的阳光照满了屋子。大夫们查完房刚刚走出去,屋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我来了!”
喂,请问,您是……美蓉迎上前去,打量了半天没有认出来。
“我是金针。”
啊,金针姑娘!美蓉惊喜地喊了一声:“可把你给盼来了!”
金针穿了一件黄|色呢子大衣,头上裹了围巾,嘴上戴了口罩,加上那副墨镜,几乎让人看不出她是个女人。进了屋,她的眼睛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