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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难为-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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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王和她对视了一眼,立时就呆住了,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跳起来,只披了一件外衣,一边叫一边往外跑,把隔间候命的稳婆和太医都给叫进来了。

    羊水慢慢的顺着大腿根流下去,李清闻不觉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自语道:“你不会是被你爹爹吓得要出来了吧?”她摸着腹部的动作又轻又软,就像是抚慰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不要怕,他只是说说而已。爹爹和娘一样,都很爱你。。。。。。”

    屋中的灯火被点亮了,整个裕王府的灯也都跟着亮了起来。训练有素的稳婆把李清漪围了半圈,看了看情况才道:“宫口开了,不过还要再等一会儿。”

    很快便有人拿了热腾腾的野山参炖鸡汤一连喂了李清漪几口,吃了几块糕点,最后又给她含了几片人参。

    这时候,腹部的阵痛并不算剧烈,李清漪躺在床上,裕王则是半跪在床边,紧紧的握着她的左手,强自镇定的安慰着她。

    李清漪倒还撑得住——她这几个月一直都积极运动,就为这这一日能平安生产。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腹中的阵痛开始密集起来,一阵又一阵的,李清漪咬着唇忍着痛,额上已有细细密密的汗水。

    裕王虽是早前已经见过一次这般的场景,此时依旧觉得又惊又怕,不断地俯身吻着李清漪的额角,喃喃和她说话:“别怕,清漪,我在。。。。。。”说话的时候,他握着李清漪的手都怕得颤抖起来了。

    这时候,见惯了事情的稳婆倒是过来了,把裕王推开了些,用手往里边探了探这才道:“娘娘,宫口已经全开了,可以了。”她们很有经验,一边说一边嘱咐李清漪,“千万别大叫,也别蹬腿,把力气都留着,用力往下挤便是了。。。。。。”

    这个时候,裕王本该是和太医一同出去的,可他一双眼睛就落在李清漪身上,也没几个人敢去拔虎须,只得叫他留在了床边。

    虽然是第二胎,可孩子养的有些大,生产分娩的时候自然也要费力些,时间竟是比当初生贝贝的时候还要长。

    裕王满腹忧心的等了大半个晚上,直到东方发白,旭日高升,孩子那充满生气的哭声才终于在房间里响了起来。稳婆小心的把孩子用明黄的襁褓包裹了一下,举到裕王跟前,扬声报喜道:“殿下,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狂喜起来——皇室终于又有皇孙了。外头皇帝派来等消息的李芳也是连忙上前恭贺奉承:“日出而生,紫气东来,此乃天赐贵子啊。”

    裕王却都没理会,他适才好似也跟着死了一回,出了一身冷汗,现今浑身都是虚软的。得了母子平安的消息后,裕王只来得及粗粗看几眼孩子,很快就又扑倒床边去看李清漪。他把李清漪的手握住,紧紧的贴在自己颊边,小声告诉她:“是男孩。”

    李清漪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乌发湿漉漉、一缕一缕的贴在面颊上,就像是水里出来的一般。她的面色极其苍白憔悴,纵是十分的容色大概也只余下五分。

    裕王却好似看着一个稀世难求的美人一般,仍旧是呆呆的看她,一动不动,怎么也看不够。好半天,他才轻手轻脚的替李清漪拢了拢湿漉漉的发丝,心有灵犀的回应了她无声的疑问:“孩子很健康,你放心。。。。。。”

    李清漪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眸,静静的望着裕王。

    明亮的、湿漉漉的,就像是水中的星辰一般。每日、每夜,陪伴入眠。

    她听到这个回答,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微微的扬了扬唇,然后,在温柔的曦光下、裕王的目光里和孩子充满活力的哭声中,力竭睡去。

第70章 大厦将倾(一)() 
就在裕王府长子出世,普天同庆之时,严家那头却是哭天抢地,一片阴云。( )

    欧阳氏死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天理昭昭,自有报应。当初王府长女出世的时候,景王世子死了,故而被指做是克亲。但是当裕王长子出生,欧阳氏死的时候,却没有人敢说半个字,所有人都说“日出而生,紫气东来,此必天赐贵子”。

    严家甚至不好表露过多的哀容——在皇帝为着这得之不易的孙子而狂喜的时候,被皇帝视若亲信的严家自然也要为之欢呼雀跃,否则岂不就是君臣不同心?

    严嵩年过八旬,亲眼送了结发的老妻过世——那是陪伴了他大半生,与他同甘共苦的女人,他此生唯一的、最心爱的女人。悲痛压抑之下,严嵩几日茶饭不思,泪流满面,竟是病倒在了床上。

    严世蕃原还不想管,可瞧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爹,终于有了危机感,连忙来瞧,安慰他:“娘这年纪,大概也是喜丧了,朝中诸事繁忙,还要爹您来撑着呢,”他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现下朝中都叫着让我丁忧守孝,可我哪里走得了啊。。。。。。”

    这是事实,也是严世蕃的私心。

    严嵩被儿子这嘴脸气得狠了,拿起枕边的药碗就砸了过去:“那是你娘!”他说完这话,忽然觉得疲惫而又无力,“我早和你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如今这般地步,岂不就是你咎由自取。”

    严世蕃不以为然:“若真是做事留一线,那夏贵溪岂不就是咱们的下场?”

    夏贵溪就是夏言,他当初就是被严家父子不要脸的一跪而起了恻隐之心,最后反倒被严家扳倒了,再无翻身之地。

    提到“夏贵溪”这个旧敌,严嵩的面色微微变了变,眼神也跟着一变,好半天才挥挥手:“你出去吧,我再想想。。。。。。”

    严世蕃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捏了捏被角,转身出去了。

    严嵩看着儿子肥短的背影,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有子如此,便是死了都不放心啊。他现在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老妻过世前殷殷的话语:

    “是我不好,把儿子都给惯坏了。如今,竟是死了都不安心。”

    “我不能陪你到老,已是十分不放心,如今想来,就怕是东楼这孩子拖累了你。”欧阳氏临终之前,紧紧握住严嵩的手,低声道,“我死后,就让东楼回江西替我守孝。陛下和你也有几分情意,会体谅你的,这慢慢的,也就能退下来了。。。。。。”

    欧阳氏到底是女人,她有一颗柔软的心,既想要保护儿子也想要保护丈夫,只以为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可是在这暗流频起的大明朝廷里,退一步,便是死路啊。

    就如夏贵溪。

    严嵩抬起头,望了眼半开着的木窗,看着西苑的方向。看着看着,他本来含泪的老眼渐渐冷了下去,握紧了拳头,掀开被子起了身,面容好似刀刻一般的坚硬——他到底还是不能按照欧阳氏的临终遗言来。

    事已至此,退一步则是万丈深渊。

    便是严嵩这个当朝首辅都不敢退。

    ******

    在明朝,丁忧这事一般都是没商量的,毕竟天下都讲究一个“孝”字。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比如夺情。说个就近的例子,当初杨博父丧守孝的时候,刚好边境起了战火,离不开他。最后,皇帝下旨,杨博披着丧服上战场。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自然是能够夺情的。

    所以,要想严世蕃不丁忧,就得先去找皇帝。

    皇帝这几天心情正好,他得了孙子,也叫人抱来瞧了,亲自赐了长命锁下去就盼着这孩子能活得长一点。

    这乐呵了几天,见着满脸病容的严嵩,皇帝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自在的——他是知道严嵩和他那位夫人的感情的,严家的事确也是叫人心生恻隐。皇帝和严嵩君臣多年,颇是相得,此时见着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严嵩,忍不住叹了口气,指了指边上的绣墩:“惟中来了啊,坐吧。。。。。。”

    黄锦会意,赶忙上前扶着严嵩坐下。

    严嵩这才稍稍缓了缓面色,感激涕零的道:“臣,多谢陛下隆恩。”

    皇帝打量了一下他面色,轻声安慰了几句:“你啊,这几日在家歇着便是了,何苦来哉?都这个年纪了还有操不完的心。。。。。。”

    “多谢陛下。体谅,”严嵩眼中的泪水都快出来了,摇首叹气,强作笑容的道,“说来,臣还没恭贺陛下呢——喜得皇孙,此国之大幸啊。”

    皇帝现今一听到“皇孙”二字便觉心胸大舒,摸了把长须,笑骂道:“他小孩子家家,还没周岁呢,担不起你这首辅一贺。”

    严嵩笑道:“小皇孙沾了陛下您的仙气,哪里会担不起。”

    皇帝被他哄得高兴了,于是开口问了一句:“今儿这么晚来,怎么了?”

    严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从绣墩上下来,径直跪在地上:“臣有一事想要求陛下开恩。”这说哭就哭、说跪就跪的本事,没有数十年的历练,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皇帝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他面色微沉,轻轻的道:“哦,说说看。”

    “臣如今年事已高,实在离不得犬子,还望陛下开恩令犬子留京侍奉,由臣长孙扶棺回乡。”严嵩咬咬牙,哀声求恳道。

    皇帝默然许久,然后才道:“朕知道了,”他垂首看着严嵩,眉目之间喜怒不辨,唯有沉沉的冷色,下颚的长须犹如霜雪一般,“裕王也为这事和朕求过情。迟些时候,朕再下旨夺情吧。”

    听到“裕王”二字,严嵩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因为这忽如其来的惊喜给淹没了,甚至顾不得去计较皇帝这反常的态度。

    ******

    “若是可以,请殿下在陛下面前为严家美言,让严世蕃夺情留京。”李清漪抱着迟迟,轻声开口道。

    “可是,”裕王颇有些犹豫,“我们之前就不等着严世蕃丁忧?你之前也说,严世蕃一走,严党倾覆在即。”

    “是我之前想错了,”李清漪淡淡笑了笑,垂首去看怀中的儿子,“我见着迟迟,忽然有些明白了父皇的心思。父皇他,现在是不想要严世蕃留京的。”

    裕王闻言,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李清漪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父皇他,老了啊。”

    此言一出,屋中静了一瞬,只有迟迟窝在李清漪的怀中,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李清漪的声音放得极低极轻,似是不敢惊起屋中被阳光照得好似金米分般的尘埃:“人年轻的时候,总有许多雄心壮志,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顾;可是越老,怕的东西就越多,再没有年轻时候那种一往无前的冲劲以及‘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想法。陛下修道,道心虔诚,可修了这么多年,心里未尝不明白‘人总有一死’的道理。最要紧的是,陛下幼年登基,虽英察果决、至圣至明,但也有许多任性之事。年轻时不管不顾,老了却又怕那身后之名。。。。。。”

    “史笔如刀,史书更是字字含血——这史书虽是握在史官手上,可史笔却是握在历任皇帝手上。成祖当年以清君侧之名而夺亲侄皇位,以下犯上,以臣弑君,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可继皇位的却是成祖子孙,故而史书上成祖功大于过,甚至以‘祖’称之,与太。祖相提并论。陛下修道却依旧还是个人,他也盼着自己这一脉能如成祖一脉般,父传子、子传孙,永享江山。所以,陛下才会为‘迟迟’这个刚刚出生的孙子而这般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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