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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矮古磕了两个头,起身朝外走去。处理完伤口后,红云哼哼着醒过来,她虚弱地望着马丽:
“马丽,细伢崽晓得疼了,他踢得好凶,只怕要出来了。”
红云说着握住了方梦袍冰凉的手,几颗巨大的泪珠顺颊而下。她那沾满血迹的肚皮上不断鼓起奇异的小包,那是受痛的细鬼在伸手踢脚。马丽还没做出反应,两个年轻后生走进来,将红云放入担架,抬起就走,红云急了:
“老方怎么办?老方呢?你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对,我们得把方院长一起带走!”
马丽高声地道,一边伸手去拦抬担架的后生。后生们看看奄奄一息的方梦袍,为难地说这事儿得去找黄矮古。马丽飞跑而去,红云开始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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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三十九章(7)
“哎哟,不行了,我要生了!”
后生停住脚,惊愕道:“这个时候生?不行,你忍一忍。”
几个人抬着红云继续往门口走去。这时围门已经打开,阿芳身上背着手里牵着方令华的两个孩子阿珍和虎子,和几个拄拐杖的轻伤员慢慢往前走。他们前头是一溜担架,队伍缓慢从围屋蜿蜒而出。
马丽急匆匆跑进厅堂,一把将方梦袍背在身上。因为需要照顾的人太多,人手又太紧,马丽背着比她高大许多的方梦袍,异常吃力,但她咬牙坚持着,一副她走到哪要把方梦袍背到哪的样子。
队伍走进一条树木掩映的小道,马丽背着方梦袍急急赶上来,听见红云的呻吟声越来越响,她猛吸一口气,正要赶上去,前头的队伍却开始后退,纷乱的人群中有人惊呼:
“快回围屋,白狗子打过来了!”
马丽抬头一看,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四面围来,间杂着啸叫:“弟兄们,抓活的,领赏钱讨老婆啊!”
是周春强的声音!马丽一股怒火从心田生起,明白自己放虎归山,终成大患了,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方梦袍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听见了红云的呻吟,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喊她:
“红——云!红——云,你,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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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袍的声音被纷沓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和团丁越来越近的啸叫声淹没了。马丽背着高大的方梦袍本就吃力,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此刻她小心翼翼地跑着,根本顾不上给他解释。
方梦袍受不了这份颠簸,重新陷入了昏迷。等马丽再次将他送回厅堂,他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红云的情况更糟,胎儿在腹中挣扎,腹部的伤口在不断流血,当人们把她重新放在方梦袍身边,夫妻俩的血浸透了相互的衣衫和床上的稻草,滴滴答答的在地上流成了一条小河。
阿芳见状想来帮忙,可是方令华的两个孩子已被红云夫妇的样子吓得直哭。她马上把他俩藏进楼上的一间屋子。回到厅堂马丽吩咐她去灶下烧了一盆热水,准备为红云接生。水未烧热,战斗已打响了,剧烈的枪声初听得人心惊肉跳,不一会儿耳根就被炸麻了。
红云的呻吟越来越虚弱,一旁的方梦袍静静地躺着。这时只听“轰轰……”几声巨响,敌人开始往围内扔手榴弹,不断有惨叫声传来。马丽意识到自己必须去救伤员,可红云这里她又怎么能离开呢?正在踌躇,苏醒过来的方梦袍在阿芳的帮助下,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只软绵绵的手向马丽挥着:
“马丽,你,你去救,救伤员,这里,有我!”
阿芳端了碗红糖米汤喂他喝,他勉强吞了两口。马丽查看了他的伤口,血倒是不再流了,但那张脸却黄得吓人。此时红云被枪声唤醒了,气息奄奄地道:
“马丽,你,你别管我们了。没事儿,我们都没事儿。”
屋外传来黄矮古着急的声音,他在喊:屋里还有人吗?快补东边的缺!马丽和阿芳闻声一愣,两人忙将方梦袍搀到一张靠背椅上坐下,将红云的双脚弓起,又在她脚前挡上两块砖头进行固定,把剪子、热水、草纸放在方梦袍双手能及的地方,然后拿起梭镖飞快地往东边跑去。
晨曦中,东边屋顶的夹墙被手榴弹炸塌了一角,几具尸体倒伏在那儿。尸体旁,一个挂彩的后生在还击,敌人密集的子弹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夹墙下的敌人趁势抢进。马丽和阿芳弯腰在地上摸到两把枪,其中一把已经炸坏,阿芳把破枪扔下去,砸翻了一个团丁;阿芳灵机一动,跑到楼下抱了许多柴块上来,一根根往下砸,砸得敌人发出声声惨叫。马丽蹲在墙垛后小心地向敌人射击。
敌人借助强大的火力掩护已经过了桥,除了背山那一面,围屋已被包围。好在围屋的四角有岗楼,没有射击死角,这样的距离正好可以发挥土枪射程短、火力猛的优势,一阵短兵相接,敌人丢下十几具尸体,退到了几十米开外。可游击队员还没缓过劲来,敌人又朝方家围发起了第二轮进攻。由于围屋的围墙比较坚固,躲在垛口和枪眼后头射击的游击队员伤亡较小,敌人强攻了大半个上午仍没有太大进展。周春强许是悟到了什么,两轮进攻之后居然按兵不动,一直到中午也未见动静。
红翻天 第三十九章(8)
黄矮古抓紧这空当儿清点了一下人数,游击队牺牲了八名战士,五个挂彩。虽说比敌人的伤亡要小,但弹药不多了,粮食也将告罄,加上一夜未眠,人人脸上俱浮出疲惫。黄矮古清楚事态的严重,圆脸上多了几分严峻,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慌张,而是有条不紊地将队员、枪支重新编了组,再根据地形进行合理配备,还抓紧时间让大家分批休息,以恢复体力,沉着、干练的作风令人折服。
马丽和阿芳忙着救护伤员,一刻也没闲着,所幸那几个队员都是轻伤。包扎完伤员,她俩冲到厅堂去看方梦袍夫妇。刚迈过门槛,阿芳便蒙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尖叫;马丽浑身颤抖,酸软的双腿直往下跪,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方梦袍和红云都断气了,厅堂里一片血光。床上的红云弓背叉腿坐着,腹部从中间切开,一把匕首插在腹部下方。她身子前探,血淋淋的双手往前伸着,像是要去够什么东西,脸上一副焦灼的表情。看样子红云死时胎儿从她手中滚落并滑到了床板外侧面,但胎儿并没有掉下去,因为红云还没来得及剪断脐带。跪在床板前的方梦袍仍保持着临死挣扎的姿势,用宽厚的肩挡住滚落的婴儿。婴儿尽管长得瘦小却非常健康,他闭着眼睛在方梦袍肩上欢快地踢腾着小腿,一边饥饿地吧嗒着小手,一边发出哼哼声。
“梦袍——!红云——!”
马丽、阿芳齐齐扑过去,搂着方梦袍和红云的尸身嘶声呼喊。孩子受到了惊吓,突然响亮地啼哭起来:“嗯——啊——!嗯——啊——!”
马丽含泪剪断了脐带,将浑身是血的孩子送到红云怀里。孩子本能地往她双|乳间钻,小脑袋一拱,红云缓缓倒下,几颗巨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沁出,唇边浮出一丝隐约的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孩子小狗一样继续在红云怀中拱动,小嘴张得大大的,就在孩子快要叼住红云的奶头时,马丽抱起孩子尖叫着跑开了,然后脱下贴身穿的夹衣,小心地给细伢做了个暖和的襁褓。哭得眼桃红肿的阿芳从灶下端来了米汤,开始给啼哭的细伢喂食,小家伙贪婪地吮吸着,阿芳泪流满面,禁不住哭出了声。
“红云姐说了,生了崽就叫得胜。阿芳,你带着得胜到楼上去。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带好得胜、虎子和阿珍,别的不用管。”
马丽说完把方梦袍搬回床上。她打了两盆水,将方梦袍和红云的身体揩净,又找了针线将红云的肚子缝上,然后木雕般坐在床前,呆呆地看着他们。
也许是见到了盼望已久的孩子,方梦袍的遗容非常安详。马丽用自己的脸久久贴着他已经变凉的脸,将那双曾经呵护过自己的大手盖在红云手上,然后跪在床边把脸埋在红云正在失去体温的掌中,无声地抽泣着。
外面又响起密集的枪声,金箔般的阳光似被这枪声灼痛了,颤舞出阵阵烟尘。硝烟飘进屋内,混合着红云掌上的血腥味,让马丽生出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既陌生新奇又似曾相识。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吧?也是这样的一张床,床上摆着两具僵硬的尸体。有人抱着她坐在床前,小声地祈祷着:愿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这个孩子吧……
是谁在说话?回望十多年的岁月,时光的帷幕在这相似的场景中缓缓拉开,她看见年轻但已死去的父母双双躺在床上,边上坐着喃喃自语的查理伯伯。年幼的她尚不知悲伤,正从陈查理臂弯中朝外张望。
马丽伏在红云冰冷的掌中拾回了儿时依稀远逝的一点记忆,虽说只是碎片,却让她多年郁积在心的那点遗憾得到了化解:我原来是见过父母的!
红云姐,谢谢你灵魂的引领,让我终于看到并看清了过往的岁月。你放心,我拼死也要保护好你和梦袍的儿子得胜。而且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骨肉。因为你爱着的男人,我也深深爱着,并将永永远远爱下去。得胜将来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就像您和梦袍大哥一样!
当马丽起身和红云、方梦袍道别时,红云紧蹙的眉尖松开了,仿佛睡着了一般甜美。马丽深情地凝望了他俩一眼,抓起桌旁的枪爬上了屋顶上的夹墙。
红翻天 第三十九章(9)
太阳白花花照着,昨日还如诗如画的方家冲此刻笼罩在死亡的气息中,围屋周围散落的尸首在太阳的炙烤下散发出淡淡的异味,河岸两旁的树丛里落满了乌鸦。乌鸦们不时冲天盘旋几圈,起落间翅膀下那片强烈的白与身上浓重的黑形成鲜明与不祥的对比。
马丽沿夹墙走了一遭,发现又有四个战士牺牲了,几位负轻伤的战士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后正伏在垛口守望敌人。队员们的弹药所剩无几了,围内所有能移动的木料、石头全搬上了夹墙。
在最危险、敌人最容易攻进的断墙那儿,马丽看见了满脸硝烟的黄矮古。见到她加入战斗的行列,黄矮古很高兴,他咧嘴笑了笑,那排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白光。马丽告诉他方梦袍夫妇都死了,笑容顿时僵在他脸上,不一会儿他对着苍天仰起脸,马丽才发现他是想把眼泪倒回眼眶里。
“对不起,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黄矮古痛心地捶打着胸脯,仰天长啸,就像一头巨兽在怒吼。如此这般之后,他走到马丽面前,低声道:
“马丽姑娘,这里不一定能顶住,你马上带着得胜、虎子和阿珍到山洞里去。这是命令!嘿,狗×的白狗子又来了!还有,你得让阿芳给大家弄点儿吃的来,吃饱了好跟他们拼刺刀!再多烧几锅开水给我挑上来,老子给他们洗热水澡。”
马丽看见敌人蚁公般往方家围涌来。
“队长,顶在前头的又是老百姓!哎呀,后面还有两副棺材……不得了,白狗子是用棺材装炸药炸墙来了!”
一个眼力好的年轻队员失声叫道。马丽看见黑压压涌来的不光是团丁,而且有白军的正规部队,不由急得脸发白:
“黄队长,周春强搬援兵来了!怎么办?”
“等老百姓走近了我们再打!马丽你快走,别在这耽误了。”黄矮古鼻翼冒出了点点汗珠,他不容置疑地推马丽离开。马丽知道情势异常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