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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是很在乎生命的质量的。能说陆幼青最后的日子生命的质量很高吗?可是,他没有自杀,而是写了《死亡日记》。尽管我觉得他把死弄得有点隆重,不那么淡化,但是,也还是比自杀强。
有些人,对自己生命质量产生质疑的同时,也就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质疑。其实,这并不是一码事。因为,对生命质量的理解是和每个人的阅历、学识、个人的敏感度以及生存环境紧密相连的。一个生长在条件十分恶劣的环境里的人,生命的质量本身就已经低到了极限,一旦提高一点点,他就会觉得很满足了,不提高也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习惯了,他们不会因为对生存质量不满足而自杀。
去年腊月,我去大西北的时候接触到了那些生活在穷困山区的人们。他们不仅缺医少药,就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很难达到。他们靠天吃饭,有时候连吃水都成问题;他们远离文明,一旦生病或受伤就只有等死,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吃过白米白面,年景好的时候,山里生产谷子和玉米,有时候遇上荒年,就要挨饿,或者用野菜充饥,有时候连野菜都吃不饱。这样的生存谈什么质量?可是,他们不还是活着?19岁的小伙子,看上去就像半大老头子。那些老人就更甭提了,穿着一身黑棉袄,靠在土窑洞前晒太阳,棉袄领口被脖子磨得油亮油亮的,脸好像从没有洗过,他们一辈子也没有洗澡的机会,可是,他们仍然笑眯眯地把手伸进袖子里,抱在胸前,冲着太阳眯起眼睛,那眼神单纯得就像婴儿,只是被风沙吹得有些浑浊,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那种自得其乐的满足感,只因为那天的太阳很温暖,窑洞前背风,他们不感觉那么冷!他们何曾想过自杀?能说他们活着的快乐与猪狗无异?单就生命本身而言,他们的快乐与猪狗无异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人是最傻的动物
据说,上个世纪初一位著名的心理医生和一位有名的滑稽大师交上了朋友。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很特别。有一天,心理医生的诊所里来了一位病人,他说:“大夫,我心里忧伤极了。多年来,我不愿意见任何人,吃饭也没有胃口,每天晚上入睡都要靠镇静药物帮助,否则就睡不着。我怀疑自己患了自闭症或什么心理疾病,我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些指导。”心理医生听了这个人的叙述,说:“自从滑稽大师马可尼来这儿演出以后,我的诊所已经有三天没有病人光顾了。我想,他们肯定是被马可尼逗得忘记了自己的疾病,现在,马可尼还没有走,您不妨去看看他的演出,也许他会让您快乐起来。”这个人听了医生的话,脸上显出很无奈的表情,他说:“对不起,大夫,我就是马可尼。”马可尼是当时奥地利最富盛名的喜剧大师,他和心理医生的这次会面,对医生是个很大的触动。这次见面后,马可尼淡出了舞台,心理医生也关闭了诊所,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几十年以后,医生组织了一个心理康复团到马可尼的私人城堡参观,让病人学习马可尼战胜疾病的经历。这时候的马可尼已经84岁高龄,却精神矍铄风趣幽默,他说:“人是最笨的动物。各位应该向我家里的狗、猫和鸟儿学习。我的狗不管遭受过如何惨痛的欺凌和虐待,都会很快地把痛苦抛在脑后,热烈地享受眼前的生命,细嚼能够找到的每一根骨头。我家的猫从不为任何事情发愁,即使有点紧张和焦虑,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并抓紧时间睡上一会儿。那只鸟儿也很会享受生命,即使树丛里有吃不完的食物,它也会经常停下来,站在枝头唱一会儿,抒发一下好心情。如果你们把它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学过来,便不虚此行!”后来,那个著名的心理医生也说:“我一直认为,在生活上,人是最聪明的动物;其实错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某些方面,人有时候真的还不如猪狗呢。你说是不是?
还有你多次提到的海明威的故事。今年1月13日,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中的主人公原型,那个以打鱼为生的老人在活了104岁后悄然辞世了。他的儿子公布了一封信,据说是海明威去世前一天写给他父亲的,并交代让他帮着刻在墓碑上。信是这么写的:人生最大的满足不是对自己地位、收入、爱情、婚姻、家庭生活的满足,而是对自己的满足。
海明威去世后,他的墓碑上的碑文非常简单,只写着: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生于1899年7月21日,死于1961年7月2日。
而且,这行字也没有写到墓碑的中央,而是刻在墓碑的下部。仿佛上面很大的一块空白就是留给后人评说的。那么,海明威写给那个老人的信是不是就是对自己的死亡做了注解呢?他的人生已经达到了颠峰状态,而他自己对自己还是不满足。于是,他只好选择自杀了。
你在前面的讨论中好像说他最后是生命质量已经很低,不能写作,又受着很多病痛折磨,死亡是很自然的选择。但是,从他留给渔夫的信里可以看出,他其实是对自己不满足。如果战胜这种心理,就能够找到生命中的快乐。然而,这种战胜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战场上,他战胜了敌人。在文学上,他也战胜了无数同行获得了诺贝尔奖。但是,最后,他失败了,他败给了自己。
所以,很多时候,人们对生命的满足程度决定着生命的质量,而不是生命质量决定着满足程度。
我从小听我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这话听起来好像比较消极,不思进取。其实,想透了真是一剂心理良药。所谓的“常乐”不是止步不前,更不是后退,你只有在常乐的心态下才能够轻装进取,没有负担,没有抱怨,乐呵呵地去学习,去工作,去生活。而不是把自己逼入绝境,只给自己留一条路。知足常乐是给自己留了比较大的空间,有空间你才能有发展。生活和打仗不同,背水一战可能会取得胜利,而生活还是空间相对大点活得更随意,进可攻退可守,不跟自己过不去,保持一份好心情。其实,好心情常常不是别人给你的,也不是生存环境造成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你如果感觉活着没有一件真正开心快乐的事情,那么问题不是出在命运上,也不是出在生活和环境上,更不是出在别人身上,而是出在自己心理上。你想不快乐,神仙也拿你没有办法;如果你想快乐,谁也无法让你不快乐。这就是人类生命中惟一能够取得主动的机会。如果真的认为生活中没有一件真正快乐的事情,那只能说明这个人依赖性比较强。依赖别人或者环境给予自己快乐,而不是自己去创造快乐。真正的快乐必须是自己给予自己的,这就像输血和造血,靠别人输血活着是有限的,如果别人没有能力给你输血了,你就没法活了,所以,必须有自己的造血机能,给自己制造生命的血液——快乐。反正生命也就这么一次,你想以怎么样的心情生活是自己的选择,哭也是一辈子,乐也是一辈子。我是比较主张淡化一些忧郁和痛苦心理的,有些痛苦你越强调就越重。史光柱就比较会淡化痛苦,在那场战争中,给他留下的是满身伤痕和失去了一双眼睛。从光明堕入黑暗是什么感觉?你说绝望不绝望?而问题是他并不能就此停止生活,还得继续,从不适应到适应需要一个相当长的痛苦过程。什么事情遇不上?有一次,他走在路上,和别人撞了个满怀,他戴着墨镜,人家也不知道他看不见,责怪他走路不看着点。他说:“下次我留神看着点,这次就对不起啦。”嬉皮笑脸地把这件事情淡化过去了。从与他的接触中也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满足,有时候都满足得有点过了,所以我常常跟他开玩笑说他自负、刚愎自用。
有时候,把痛苦看得那么庄严伟大,真的很没有必要。痛苦也是很平常的。不是你感觉他伟大就伟大。你有痛苦,普通人也有。你感觉自己的痛苦和别人的不一样,只能说明你太自私,有一句西方人的调侃特直白,说:我们都有足够的勇气忍受他人的不幸!
都是残疾,大家都很痛苦,能说谁的痛苦更多谁的痛苦更少?谁的痛苦更容易忍受,谁的痛苦忍无可忍?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只二三。区别在于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而已。但是,我前边说过了,满足度决定着生命质量。这话你可能认为比较偏激,就像个人的承受度一样,对生命的满意度也决定着你自己“定”下的什么生命质量。你不满意就是低,你满意就是不低,而满意不满意取决于你自己。所以,我说,快乐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自己给自己的。哪怕你是自己欺骗自己,能够把自己哄快乐了也是一件好事情。当然,这种快乐必须是真的,强颜欢笑的不算。如果你能够把痛苦淡化,以平常心态对待,取得快乐就比较容易了。知足者常乐嘛!
如果相反,对自己的生存状态一味地抱怨,对痛苦一再地强调,心理就会失衡,就会更痛苦,就像进入了怪圈,遇上了鬼打墙,出不来了。
有时候,生活正需要像史铁生说的:从苦难提取幸福,从虚无创造意义。这话对谁都比较有意义。
承受极限
如果我们对生命极限的承受力采取一种回避态度,甚至否认它的客观存在,那我们探讨研究它的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纵有千般苦痛,您有“知足常乐”的灵丹妙药,连阿Q都可以成为自身的救世主,我们还有什么必要瞎操这份闲心?
知足常乐并非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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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杀行为问题的讨论我是有范围限定和条件制约的,你已经把范围和条件扩大化了,这就曲解了我的本意。正如你所言:“对生命质量的理解是和每个人的阅历、学识、个人的敏感度以及生存环境紧密相连的。”简言之:起点的不同,决定着人的认识和选择的不同,也正因此,终点的到达同样表现出参差不齐的态势。应该承认,任何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承受力都是有极限的,而且这种极限是动态的。我们探讨研究这种极限的目的,正是为了不断地超越它。比如海明威的时代,抑郁症还是个难解之题,发病范围也较小,而今天,控制起它来就比较容易,但其发病率却因现代社会日益激烈的竞争局势节节攀升。这就给我们的社会人文学家和生物学家提出了更严峻的任务,如果我们对生命极限的承受力采取一种回避态度,甚至否认它的客观存在,那我们探讨研究它的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纵有千般苦痛,您有“知足常乐”的灵丹妙药,连阿Q都可以成为自身的救世主,我们还有什么必要瞎操这份闲心?
绝望的弱势群体
生存质量的起点不同决定着一个人对其认知的高低和承受能力,在这点上我们的观点无异。但我们的讨论所涉及的群体大部分没离开我们身边的城市一族,甚至囿于那么多威望文人的圈子,这是我们的局限。如下我也想讲两个亲眼所见的农村实例:大约十年前,医院里住进一位农村外伤截瘫病人,当时为了看病,老两口给惟一的这个伤残儿子已经借债两万多元。我对老两口详细讲述了这种病的不可治愈性,劝他们不要再花冤枉钱了。两个星期后,他们回了家乡。一个月后,随他们进京看病的那位亲属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