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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越墙而出。二更就闭上城,讨厌极了。”
“是到惠济河畔那座古楼么?”
“是的,那儿正好藏身。咱们且在城根大户人家,暂借两套寝具来。”
次日凌晨,玉琦到北门骡马店选购了一匹健马,备置了全套行囊,准备东下。
直到他启程出了东门,并没见茜茵到来,菁华姐弟的臆测,全告落空。
在他后面十余里,有两匹骏马也向东赶。马上人是两个全身裹在羌羊皮袄棉夹裤的俊美少年,皮风帽上下遮盖,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点漆双睛令女孩子心中怦然,犹其是个儿稍矮的那位爷,像深潭,也像钻石。
玉琦并不急于赶路,他要在这两个月里,在茫茫人海中,访寻奶奶和爹妈。这一段旅程,表面上看,并无险阻可言,用不着穷紧张,白道英雄间的事,有武陵狂生主持,用不着他耽心黄山之约,流言已不胫而走,太清妖道如果不来,江湖中就没有他立足之地,黑道群寇也没有不应约之理。
他公然明目张胆赶路,胆大包天,他料到黑道群寇无奈他何,夷然无惧,而且也好引起奶奶的注意,会主动出来找他,他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查出亲人的下落啊!
由开封府往东走,经仪封,到兰阳分道;那时这两县并未合并,到清朝才并为兰封县。这儿有两条大道,右面大道通徐州,左面过黄河东下,经山东布政司,北上京师。
他无意上京师观光,倒愿走一趟应天府,顺便沿黄河经徐州,便算进入应天府的辖境。
那时,黄河并不在山东入海,而是夺汴河泗水进入淮河,从应天府属的淮安府安东县东出入海。
应天府,就是南京。那时没有江苏省,全国十三布政司加上两京,幅员并不大,要是说长江黄河同在南京入海,读者别骂,那时确是如此,两条河口相距约在六百里左右。
他准备走黄河南岸下应天府,沿途探访亲人的踪迹。
出开封府十余里,过了午城集,朔风益厉,大雪飘飘,确是不宜赶长途。
他的坐骑并不是千里驹,也不急于赶路,踏着轻蹄缓缓而东。
他可不知道,在他买马走向朝阳门的时候,已有人钉了他的梢,已在前面等着他了。
官道一折,前面一望无涯,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蓦地里,迎面一座松林中蹄声如雷,两匹枣红健马并辔奔出林中,迎面狂奔冲来,马上两个黑衣人,伏鞍策缰,马儿八蹄翻飞,雪花飞溅,来势奇猛。
接着,后面五丈也冲出四匹马,四个身穿皮袄的人,策马狂追不舍,鞭声清脆,蹄声如雷。
距玉琦还有半里地,后四匹马已到了前两匹后面三丈之内了。
玉琦心中一动,他油然兴起侠胆义心,要管这一档子闲事,猛地一声长啸,一夹马靴抖缰向前急冲。
可是晚了一步,对面惨剧已生,只见白光一闪,前两匹马左面一个黑衣人,已被飞掷马下,右面一匹马突然向右奔入田野,落荒而走。
后面四匹马也向左面旷野急冲,仍紧追不舍。
玉琦飞纵下马,展开绝顶轻功,弃了马匹卸尾急追,他要救下黑衣人。在短距离中,他的轻功至少比马快上三倍,所以弃马追赶。
四匹马发现有人追来,突然放弃追逐,向东南旷野反奔,呼啸而去。
前面一人一骑,仍拼命狂奔,不管后面是否有人,渐渐消失在银色世界的尽头。
玉琦一看追逐已止,便折回路中,他的马停在路侧,正和另一匹空鞍马亲热。
他纵至地下黑衣人身旁,叹道:“晚了!太迟了。”
黑衣人伏在路旁,背上插了一把匕首,只露出半寸黑色木柄,正插入灵台之中,好准!这地方不易刺入,但匕首几乎尽没,可见出手之人,功力确是了得。
他摇谣头,自语道:“我得替他善后,看是否可以找出他的身份。”
他将人翻转,不由轻呼出声。
这人穿了一身黑棉衣,黑色头罩只露双眼,头掩羊皮风帽,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看出那是曾在虎爪山大批出现的贼人,穿章打扮半点不差,只多了一顶羊皮帽。
另一岔眼的是,他胁下挂着一个大型的皮包,有点像招文袋。
他拉开皮包,里面跌出一卷通行宝钞和五锭银子,另一个羊皮套封。封上有收件人姓名,封口加了火漆。
收件人姓名写的是“淮安府靖远兄亲启”。
他撕开封套,取出里面一张八行笺,看完,冷哼一声,自语道:“我该想到他的,这老魔是妖道的好友。哼!他们表面不和,骨子里可能是血肉相连的。”
原来笺上写的事,与他有切身干连。
“书致靖远吾兄足下。龙门杨氏余孽,已与谭老匹夫会合,午间逐退太清于惠济河畔,返回开封,似有东下之图,该孽曾毁我浮屠古宅,此恨难消,如不早诛,恐将再毁我虚云古堡。如该孽东下,请就近下手;日内即派人至贵府策应,好自为之。知名不具。”
笺上虽不具名,已经够明显了,世间只有一座“虚云古堡”,雄峙武林,江湖中无人不知,绝错不了,那是许州的神秘古堡之一,位于西郊距城十二里的山区。
虚云古堡的主人,江湖中人闻名丧胆,谁不知如虚人魔欧阳超是个心狠手辣,狠毒无伦,行动诡秘,瞬息间可出现千种面孔的奇魔?
这家伙的奇学是易容术,举世无双,独步武林,奇奥绝伦,在江湖出没,占尽便宜,声誉之坏,无以复加。
这人早期是太清的好友,回龙谷惨案发生之后,便宣告与江湖断绝往来,闭堡自守。无为帮在许州建立分帮,被他毫不客气地赶得鸡飞狗走。虚云堡曾在外扬言,说虚云堡不与江湖人往来,左近自也不许江湖人活动,也就是说,虚云古堡附近是禁地,江湖人不许踏入此地。
他有一子一女,子名欧阳志高,已经四十余岁了,在江湖名头不小,人称他千面公子。
女的叫缥缈仙子欧阳素缣,据说极少出现江湖,论年纪已经三十出头,谁也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虚云古堡中,极少招待外客,堡中显得十分神秘,外人休想得到任何有关堡中的消息,对老魔的家世和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他自己也讳莫如深,从不提及。堡中的人,包括老魔在内,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更增加虚云堡的神秘。
玉琦将书信封好,纳入百宝囊,在贼人马鞍旁插袋拔出一把钢刀,挖坑将尸体埋了。他将马纵走,上马反奔开封府。
远处林中有两匹健马仁立林缘内,藉树掩身,马上两个裹在重裘中的人,目送玉琦人马消失。
其中之一大笑道:“大事定矣!年轻人到底缺乏思考,咱们成功了!”
另一人桀桀笑,抖缰出林,说道:“咱们且拭目以待,坐山观虎斗。”
“哈哈!不!乃是坐山观狮魔相斗。狂狮入魔窟,最好是两败俱伤。”
“不!老魔不可能死,至少在圣手神医鲁元没找到之前,他死不得,不然总帮主可……”两人两骑兜转马头,向东狂奔而去。
玉琦快马加鞭,向开封急赶。他独自一人,行动不受拘束,想到就做,毫无顾忌。
不久,前面已可看到城集小镇,迎面来了两人两骑,正以轻快的碎步,冒着风雪不徐不疾擦身而过。
玉琦在错过的瞬间,瞥了两人一眼,但他只看到两双微合的眼睛,并未在意。
两人两骑直向前走,远出三里外,稍矮那人说道:“怪!他回去干啥?”
“好姐……”
“胡叫什么?”
“哦!我忘了,叫好哥哥。你呀,实心眼儿,这太明显不过嘛!”
“你又乱猜,错了一次还不够?”
“一次都没错,他这么迟才启行东下,显然要掩人耳目。我敢打赌,他定然赶回客店,等茵姐前来会合。”
“我不听你的,该转头了。”
两人兜转马头,也向开封府急赶。高个儿又说:“哥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兜转坐骑时,我嗅到一丝幽香,你该特别留神,小心在突然见面时露出马脚,琦哥的才识大异常人,十分灵敏,戮穿纸老虎,多不好意思?哈哈!”
“你这小鬼,找打!”
两人两骑放辔而奔,不久进入了朝阳门。他俩正是菁华姐弟,正在钉玉琦的梢。
他们奔向相湾寺街,在一家比较接近以前所住客店的客寓住下了。
店名“安远客寓”,规模不小,而且倒还清净,比一般的客店客栈高尚得多,宜于寄寓静居。
姐弟俩包了西跨院,两厅三房,摆出公子爷的派头,蛮像回事。在以往,有姜志中五个人替她俩打点,挥金如土,排场极大。姜志中五人虽离开了,她俩仍脱不了小姐公子的气派。
两人换了一袭皮袍,裘带满身,上戴风帽,下有围巾掩住口鼻,步出了店门。
两家客店之间,有一家“南北骡车店”,店前大广场中,停着十来部车辆,客货车皆备。店门人客疏落,大雪天赶急路的人极少,伙计们闲暇得紧。
菁华将戴着皮手套的手伸出袖口,不经意地捏了个剑诀儿,另一手按住胸口,大踏步走上台阶。
门边一个笼着手的中年人,突然举右手在左胸前连掸三次,掌向外一翻,捏个剑诀,再抢前拱手相迎。
两人的手式,皆十分俐落而自然。中年人含笑招呼道:“两位客官可要雇车?小店马骏车轻,长短程皆保证舒适,欢迎光顾。”
“可有轻便客车?小可兄弟欲雇车一游龙廷。”
中年人摇头苦笑道:“抱歉,龙廷目下不许接近,日前有人闹事,留守司大捕疑犯,人马不许超越杨湖,两位客官可到别处观光,免惹麻烦。小店的轻车,敢夸中州第一,请随敝人前往一观。”
他将皮帽护耳拉下,领两人到了一部华丽轻车之前,风雪极大,左右无人,他低声问道:“在下赵松,请教。”
“在下乃是小花子彭霄的至友,咱们算是本家,草字元真。”
“咦!是赵公子,在下失敬了。”
“在下奉命暗中接应杨公子,目下在安远客寓落脚,有何消息,请迅速通知。”
“杨公子昨日不是与公子爷在一块么?”
“人多易招人注意,故奉谭老爷子手谕,分散照应,为免杨公子分心,故以暂守秘密。杨公子目下何在?可是又回到原店投宿?”
“是的,店伙计已送来消息,杨公子刚落店,可能明晨又将他往。”
“谢谢你,有消息请尽快通知。”
两人告辞,信步经过玉琦所居的宾至老店。刚越过两家店面,回头一看,玉琦那高大雄健的身影,正踏出店门冲入风雪之中。
元真说道:“跟着他,别欺近。”
两人在后面十来丈跟进,向相湾寺街西端走去。
玉琦到了一家兵器店之前,走入炉火熊熊锤声叮当的店中,掌柜的和三名伙计,含笑迎出,掌柜的说道:“客官万安,请店里坐。”
店伙计奉上香茗,请玉琦在客椅上落座。
玉琦道:“小可想打造一些暗器,贵店可否取样品一观?”
掌柜的笑道:“不是小店夸口,不论刀剑暗器,小店的字号,在江湖名传遐迩,任何精巧玩意,小店皆可打造,交货迅速,保证满意。”
店伙计在兵器架上,捧来五个大盒,在柜台上一一打开。玉琦走近一看,喝!花样真不少,从大型的亮银镖和三股飞叉,至最小的菩提珠和牛毛针,应有尽有。
他逐件察看手工的良窳。店伙计已将两用靶在丈外架起,靶成方形,一半蒙上生牛皮,一半是木板,上面各绘了五个酒杯大圆心。
玉琦取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