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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的地方已经开始传来急救车鸣笛的声音。
这是一次严重的事故,当场砸死了三个卖菜的小贩,五个买菜的则被砸成重伤,对于侯昌平来说,却只是一场虚惊,他老婆和另外三、四个人只能算轻伤。
张仲平和侯昌平一左一右地架着侯昌平的老婆往出口走。张仲平要开车送侯昌平的老婆上医院,被侯昌平拒绝了。他老婆的脸虽然有点愁苦,也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侯昌平说:“拍卖会重要,你要好好把关,这些事我来弄就行了。”他老婆也努力对张仲平笑笑,又对侯昌平直点头。张仲平掏出钱包要给侯昌平一点钱,被侯昌平喝住了,说你的钱很大吗?张仲平讷讷地怔在那儿。侯昌平拍拍张仲平的肩膀,说:“仲平,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你去忙吧,我留下来照顾她。”张仲平说好。事后一想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傻,大堂广众之下,哪个会要你的钱?你的钱真的比别人的大呀?侯昌平的老婆没什么大碍,等晚上再上他们家去看看吧!好在她并无大碍,等晚上再上她家一趟吧。
为侯昌平老婆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张仲平车开得比较急,没想到上了建国路又开始塞车。青龙路、荔枝路已经修好了,建国路的交通压力大为改善,平时很少塞车,除非是出了车祸。张仲平没有料到,建国路上的这次塞车与他们将要举行的那场拍卖会有关。
三十多人企图围堵建国路,被及时赶到的交通警察驱散了。溃不成军的那一小股人马,开始四面八方逃散,后来又沿着没有拆除的脚手架,爬上了胜利大厦三楼,并且很快就打出了白布红字和白布黑字的条幅标语。标语就两条,白布红字写的是:“还我血汗钱”,白布黑字写的是:“我们要吃饭”。这两条标语都指代不明,含糊不清,不像那些国有企业上街堵马路的工人。那些人旗帜鲜明,打出的标语口号指名道姓,说要揪出某某大蛀虫大贪官,诉求直截了当,明明白白,完全是文化大革命标语口号和大字报风格的一种遗风。
人行道上已经围拢了不少人,互相打听和询问。这个城市的人是喜欢管闲事的,知道出了事,没有不围拢来看热闹的。这个城市本来禁止汽车鸣笛的,开车的司机一不耐烦却故意一声一声地按着短喇叭,交警手臂威严地指过来也不管。交警不知道企图堵马路的那伙人是何方神圣,见他们已经爬到马路外边的楼上去了,也就开始专心专意地忙于本职工作,不太去管那拨人了。楼上又没有斑马线单黄线双黄线,也没有红绿灯,怎么管?再把他们赶到马路上来吗?那不找事吗?这事应该归维稳办管。维稳办是维护稳定办公室的简称,是一个合署办公性质的常设临时机构。为什么说是常设的呢?因为政府的大政方针是稳定压倒一切,稳定是一项长期的战略任务;为什么又是临时的呢?因为据说这个办公室没有单独的人员编制,人员从各有关部门抽调。牵头的是政法委,抽人的单位包括城管、民政、公安、武警、法院、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和农村工作委员会,它的职能是专门负责处理冒出来的突发事件,主要是下岗工人和农民未打招呼的聚众性活动。
张仲平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给徐艺打电话,叫他派个人到胜利大厦来看看。徐艺问:“怎么啦?”张仲平说:“怎么啦?都有人堵路上楼了。”那边有一会儿没有吭声,徐艺最后说:“张总你还是先到我这里来吧,这里也有人在闹事。”张仲平想了想,还是跟公司的许达山打了个电话,要他到公司里去拿了摄像机,赶紧到胜利大厦那儿去,多带几盒带子,最好把全部过程都拍摄下来。
徐艺从深圳回来以后,两个人就一直没有见上面。昨天晚上本来说好了等徐艺电话的,徐艺却直到十点半才来电话,开口就说焦头烂额的,问张仲平能不能明天再说?张仲平说:“就为国土局局长周运年的事?”徐艺大概听出了张仲平话里的情绪,支晤了半天才说:“张总告诉你没有关系,周局长是我舅舅。”张仲平噢了一下,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张仲平没有想到紫金大厦闹事的场面还大。其实说闹事也不是很确切。只能说大堂里聚集了近百人,他们三五成群,穿着白T恤,上面写着与胜利大厦打出的口号一样的标语,在大堂里蹿来蹿去地引人瞩目,有两个人手里还拿着一大叠复印资料,站在电梯口,问你是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是,就递给你一张复印件。大厦保安也不管他们,因为跟他们比,显得势单力薄,大厦保安不知道是得到了上面的旨令还是与那一伙人达成了默契,好像只要不搞打砸抢,就随他们去。就是张仲平也不会管,人家是冲拍卖会来的,又不是冲大厦来的,拍卖会一完,肯定作鸟兽散。
张仲平进了徐艺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一男一女张仲平不认识,徐艺介绍说是他们公司的,两个都是副总,都姓李。东方资产管理公司的马亮也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张仲平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张仲平拍拍徐艺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进了徐艺办公室里面的小房间。张仲平说:“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徐艺眼眶发黑,昨天晚上肯定没有休息好。张仲平想起周运年跟徐艺的关系,本来想安慰一两句的,一急,却忘了。回过头来又不好怎么补充,也就算了。徐艺说:“昨天我没来公司,差不多一个通宵没睡。今天这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张仲平说:“去接南区法院的人没有?”徐艺说:“刚才我跟沈局长通了电话,说法警队今天派人不出来,说昨天夜里他们法院要审理的两个犯人没有看住,跑了。院里正急呢,沈局自己能不能来还不知道。”徐艺说着看了张仲平一眼,说:“侯法官会来吧?他可是张总你负责接的。”张仲平说:“我刚从他那里来,他本来都已经上了车了,谁知他老婆在菜市场被砸伤了,听说当场就死了两、三个。不过,侯法官来不来倒不是很重要,案子已经交到南区法院去了,理应由南区法院直接负责。”徐艺说:“那倒是,南区法院是沈局长直接管这件事,这里的情况和胜利大厦的情况我都跟他说了,他要我等他的消息。”张仲平说:“中院鲁局那里呢?要不要跟他也汇报一下?”徐艺说:“我打过电话了,办公室没人,手机关机,联系不上。”
张仲平说:“竞买人的情况怎么样?”徐艺说:“报名的竞买人有五个,都打了款。已经到了两个。不过,会议室里也挤满了穿T恤衫的人,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仲平说:“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艺抬头看看张仲平,甚至还努力笑了一下,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会儿真的头昏脑涨的。”
张仲平本来想说,主拍单位可是你想着要当的。场面闹得也不小了,你开口闭口一句不知道,这可能吗?一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说可能会出状况,你都大大咧咧的,甚至跑到深圳去躲了起来,事到临头,却从哪儿刮来的风都没有摸着,这种说法怎么能叫人相信?你怕当真以为有钱捡吧?
张仲平到底忍住了,现在还不是讨论功过是非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的问题必须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妥善解决。两个公司的老板真要为这些事纠缠起来就没有意义了,直接的后果肯定是把拍卖会搞砸。
张仲平说:“那你估计这些人是哪部分的?”徐艺说:“会不会是左达的人?”他一边说一边耸了耸肩膀,说:“搞不清楚。”徐艺的说法让张仲平挺恼火,认为他是在装傻。左达是什么人?是被公安部门通缉的在逃犯。徐艺要真的以为是他在捣鬼岂不是太弱智了?不过,他这么一说,张仲平倒又心里踏实了一些,徐艺要把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作用隐藏着,在出了这种情况之后,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担子往张仲平这边推。也就是说,他会以一种装傻装迷糊的姿态淡化他的主拍单位的色彩,让张仲平出来帮忙收拾局面。
张仲平这样一想,跟徐艺说话的语气也平和多了,干脆直接问他这些人会不会是龚大鹏弄来的。徐艺抬头看了张仲平一眼,说:“不会吧?”张仲平笑笑,说:“你凭什么说不会呢?”徐艺说:“龚大鹏要等着从拍卖成交款中分钱,他闹事,不太可能吧?”张仲平说:“你怎么会这么有把握?”徐艺说:“我也是一种直觉。我觉得龚大鹏闹事没理由,因为拍卖会开不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张仲平说:“是吗?徐总你跟他谈过吗?”徐总说:“没有没有,我跟他谈什么?”张仲平说:“你不跟他谈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我告诉你,这个龚老板不是没有想法,是很有想法。只是,他这个人一根筋,一些想法不切实际,恐怕难得实现。”徐艺低着头没吱声。
张仲平说:“一个龚老板倒没什么不好对付的,就怕有人在后面替他出馊主意。不过,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你看时间已经不多了,拍卖会开还是不开?”徐艺说:“这当然得听委托法院的。法院说拍,就拍,法院说不拍,就只能中止了。”张仲平说:“你说得不错,但不是很确切。既然有人按照拍卖公告交了保证金,单方面地中止拍卖会,就是一种违约行为,除非出现了必须中止拍卖的法定情形。不是说拍就拍,说不拍就不拍那么随便的事。什么是法定情形?这就要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法院怎么认定。徐总你说呢?”徐艺又点点头,还是没吭声。张仲平说:“刚才我为什么再三问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因为这是我们不能回避的问题,必须如实向法院汇报,以便他们正确判断和认定。可是很遗憾,你却一点都不知道。法院要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怎么说?也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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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惊讶从徐艺脸上一闪而过,张仲平看着他,有半分钟没有说话,他有意要徐艺惦量惦量自己刚才那番话的轻重。
这时张仲平的手机响了,是许达山打来的,说胜利大厦那边的人越围越多,还来了记者。张仲平要他在那儿继续盯着,有新情况及时报告。
张仲平刚挂了电话,外面砰砰地有人敲门,徐艺打开门,是女李总,后面跟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们掏出工作证在徐艺面前晃了一下,说:“我们是这里派出所的,有人打电话反映,说紫金大厦大堂里聚集了很多人,说跟你们的拍卖会有关,怎么回事?”
徐艺说:“那些人不是我们请的,我们巴不得他们散了哩。”在徐艺跟两个警察谈这件事的时候,张仲平把女李总拉到一边,要她赶紧到下面去买两条好烟上来。女李总抬头看了一眼徐艺,好像要跟他请示。张仲平说:“快去吧,钱我先垫着。”
警察说:“拍卖是一种聚众性的活动。拍卖公司对拍卖会会场的秩序有维持的责任,对由拍卖活动引发的不稳定态势,一是要及时向我们报告,一是要尽可能想办法消除。”徐艺说:“我们怎么消除?拍卖会如果开不了,我们也是受害者。他们要捣蛋,你们警察可以抓人嘛。”张仲平见徐艺说话调子不对,赶紧拉了徐艺一把,又对两个警察笑笑,说:“我是这场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