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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儿素擅制香,此便是她的手笔。也难为她,配了数千种香料才配得这古方,若换了旁人,必没有她这分细心。朕有时不能安眠,闻得此香便会好受不少。”玄凌如此极口夸赞,便知这几年安陵容如何圣宠不衰,平步青云。我按捺住气性,只想着要叫温实初看过方能用此物。
我淡然道:“果真奇香,教臣妾想起棠梨宫的梨香满院。”
玄凌微微懊丧,“正为棠梨宫梨树奇佳却不能移植,才只好以此物代替。”
李长双掌一击,有内监领着宫女鱼贯而入,满面含笑道:“娘娘如今位贵身重,奴才好好选了些人手添在未央宫。”
却听一声欢喜的哽咽,“奴才给莞妃娘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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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如此熟悉,我鼻中一酸,口中如常道:“起来吧。”
一行数十宫女内监,为首的正是小允子,他磕头道:“惠贵嫔听闻娘娘回宫,忙遣了奴才回来侍奉,怕旁人伺候着娘娘不惯。”
玄凌闻言慨然,“论起对莞妃的贴心莫若惠贵嫔。只是她送来了小允子,不知身边由哪个内监掌事?”
小允子道:“皇上安心,贵嫔处有小伶子伺候。”
玄凌微微点头,我拨一拨戒指,似笑非笑道:“皇上久不去棠梨宫了吧?”
玄凌但笑不言,只道:“嬛嬛,未央宫比之棠梨宫胜出百倍,你可喜欢?”
我粲然向他一笑,曼声轻盈道:“臣妾喜欢皇上亲修未央宫的用心。”
他牢牢看住我,露出几分欣慰的喜色来,兴致盎然道:“朕为你建未央宫,便要你长乐未央,永无伤悲。”
永无伤悲么?繁华簇锦之下,谁又了然谁的哀苦之心,红墙内外,只怕他终是要怨我了。
我转首看着他笑,“若只一人长乐未央又有什么趣味呢?皇上可要陪着嬛嬛才好。”
他神色动容,将我的手拢在他袖中。良久,他吻一吻我的耳垂,低声道:“朕先去母后处请安,你且沐浴更衣,朕晚上再来看你。”
我含笑送他出去,方唤了小允子进来,直截了当道:“本宫回宫,宫中可有异动?”
小允子微微低头,“那起子娘娘小主说什么,娘娘大可不必往心里去。倒是……”他沉思片刻,“听说为了大修未央宫,外臣们纷扰不止,上书皇上,连老相国极力反对,说……”
我回过味来,骤然轻笑,伸手看着指甲上鲜红的蔻丹,漫不经心道:“说本宫废妃之身回宫已是闻所未闻,又如此张扬奢靡,是祸乱后宫的妖孽祸水,是不是?”
小允子赔笑不已,槿汐在旁道:“腐儒们只会满口酸话,拿人做筏子显自己清廉,何苦来哉?娘娘不必听这些话,要紧的是——”她目光微转,只朝颐宁宫方向看去。
我连连冷笑道:“未央宫即便大修,也不至于奢靡如此,你没听得方才说皇后更着意添了许多么?我正想着她如何这般好心了,原来一壁哄得皇上高兴博了贤良的名儿,一壁叫外头的人只以为是我狐媚惑主,才引得皇上这般,更落实我祸水之名。”
槿汐沉思片刻,好言劝道:“娘娘知道厉害即可,事已至此,思量以后要紧呢。”我点头,只叫槿汐去请了温实初来。
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到了,我也不言安胎之事,只把鹅梨帐中香取了出来给他瞧。
他察看良久,松了一口气道:“娘娘安心,这里头并没有麝香一类伤胎之物,反而梨香清甜,是上好的安神之物。”
我放下心中疑虑,“本宫也是万事小心为上。”
“娘娘小心是应当的,”他略想一想,“只是微臣多嘴一句,此物用时并无大忌,只是点此香时房中断断不可放有依兰花。”
我疑惑,“依兰无毒,此物也有安神之效,莫不成两者相克么?”
他脸上一红,微微踌躇,“倒不是相克,只是两物相遇会使身热情动……”
我不觉面红耳赤,肃然道:“宫中不许妃嫔擅用媚药迷惑皇上,何人敢用此物?何况依兰花更是少见了。”我大是不好意思,拨着香炉中半透明的晶莹香 料,转了话头道:“这鹅梨帐中香十分难得,须以沉香一两、檀香末一钱细锉,鹅梨十枚刻去瓤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盖。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 匀,梨汁干,才得香味纯郁。如缺了一分功夫,这香味便不纯正清甜,安陵容如此苦心制得这失传已久的古方,不这些年擅专圣宠并非没有道理。”
“既然失传已久,娘娘如何得知?”
我怅然抚过珊瑚栏杆,轻轻道:“昔年甄府鼎盛之时,本宫曾在一本古书中见过一次,如今人去楼空,即便书在也被虫蚁咬尽了。”
温实初温言道:“娘娘有孕不可再出此伤感之言,以免忧思伤身。听臣一句,既然回来了,那么不怕没有来日。”
我一时默默,吩咐了沐浴熏香,只静下心思等玄凌回来。
如此一夜温柔,次日清晨,我四更时分便起床梳妆,槿汐在旁道:“娘娘起的好早,昨日礼仪辛苦,怎不多睡一会儿呢?”
我笑而不语,只叫挽了一个宫妆最寻常的如意高寰髻,簪一枝小巧的三翅莺羽珠钗,并一朵苗银蝴蝶押发。衣裳也刻意往低调里走,一件七成新的云雁纹锦 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衣。剪裁合身简洁,花饰是衣料自有暗纹镂花;连常见的衣领刺绣也一并略去,只在袖口疏疏绣几朵浅黄|色的腊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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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打扮停当,已听见玄凌起来,他正斜靠在软枕上,瞧着我笑道:“怎么起的这样早,是换了地方睡不惯么?”
我转首盈盈笑道:“睡得很好。只是臣妾刚刚回宫,今日一定要早起向皇后娘娘请安才是。”
玄凌打个呵欠,笑道:“你倒有心,只是皇后身子还未大好,只怕你去得早了。”
我对镜扶正蝴蝶押发,恬静微笑,“这有什么呢,臣妾候着皇后起来是应该的。如今皇后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若还在病中,臣妾应当日夜侍奉的。”
玄凌眼中颇有赞赏之意,柔声道:“即便皇后还病着,哪里用得着你去呢。你好好安胎就是。”说话间,宫女已经鱼贯而入,服侍着玄凌梳洗更衣。
我唤浣碧来,“昨日皇上赏了许多补品来,太医院也进了不少滋补养眼的佳品,你去帮我挑出最好的来,等下和我一起送去给皇后娘娘。”浣碧轻快应了,转身去准备。
玄凌一边捂脸一边道:“皇后那里什么没有,你自己吃着就是。”
我笑得大方得体,“皇后那里有多少都是皇后的,臣妾只是尽一点自己的心意罢了。皇上也不许么?”
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拨一拨我耳上的银嵌米珠耳坠,道:“去就去吧,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朕瞧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一点妃子的华贵气派都没有。”
我含笑把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柔声细语,“臣妾终究只是妃嫔而已,皇后母仪天下,臣妾在她面前自该安守本分,谨小慎微,不敢张扬。何况天下间最华贵的就是皇后娘娘,臣妾怎么敢在皇后面前过于奢华呢。”
玄凌半是怜惜半是娇宠,抚这我的脸颊道:“若后宫诸位妃嫔都似你这般想就好了,朕果然没有疼错你。”
我亲自把金镶玉束带束在玄凌腰间,盈盈望着他道:“皇上安心去早朝吧,若是迟了只怕又要听朝臣的聒噪。”
他停一停,看我道:“你都知道了?”
我愈发低头,几乎要抵到他的胸口去,“臣妾身份尴尬,外头有些话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臣妾的确不配住未央宫……”
他示意我噤声,温言中有眷眷的歉意,“旁人的话不必记在心里,朕只是想竭力补偿你这些年的苦楚。”
我轻轻点一点头,送走玄凌,梳洗妥当,便带着槿汐与浣碧同去皇后的昭阳殿。
此时天色还早,晨光金灿明朗,照在昭阳殿的琉璃瓦上流淌下一大片耀目流光,连着雕栏玉砌也别有光辉。昭阳殿外花木扶疏,皇后最爱的牡丹盛开如繁锦,反射着清亮露光,姹紫嫣红一片,倒也十分好看。
我向浣碧轻笑道:“比起我第一次来时,昭阳殿可是华丽了不少,大有气象一新的感觉。”
浣碧嘴角扬一扬,露出几分不屑与恨意,“小姐当日初来之时乃是华妃当权,皇后节节退后,如今后宫之中可是皇后一人独大的天下,自然今非昔比。”
我微笑颔首,“你看事倒清楚。”我指一指苑中牡丹,“没了芍药,牡丹就开得这样好。若旁的花花草草多了,牡丹自然没有了光彩。”我整一整衣袖,“咱们进去罢。”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小宫女打了湘妃细帘出来,瞧着我打量了两眼,好奇道:“这位小主是谁,从前倒也没见过。”
话还没说完,剪秋已经闻声而来,“啪”一击拍在那小宫女后颈,喝道:“眼皮子浅的糊涂东西,这是柔仪殿的莞妃娘娘,嘴里胡咀什么小主。”
我冷眼看着,见她教训完,方含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告诉一句就得了。”
剪秋忙见礼道:“是奴婢不好,没好好教导着这些不懂事的。”她停一停,“也难怪她们眼皮子浅,娘娘离宫时她们还没进宫来伺候呢。娘娘不要生气才好。”
我满心不悦,然而也不发作,只是和气微笑,“本宫怎么会和她们置气呢,皇后可起来了么?”
剪秋忙道:“皇后娘娘正梳妆呢,娘娘来得好早,请进去先坐坐吧。”
皇后宫中照例是从不焚香的。青金瑞兽雕漆凤椅边有一架海口青瓷大缸,里头湃着新鲜的香橼,甜丝丝的果香沁人心脾。我进去坐了一盏茶时分,闻得香风 细细,珠翠之声玲玲微动,忙屈膝下去。昨日按品大妆,倒看不出皇后的病色,只觉端庄肃穆。今日家常装束一看,果然脸色有些黄黄的。一别四年,皇后虽然保养 得好,然而眼角也有了不少细纹,即便不笑也显而易见了。
我恭恭敬敬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皇后纵然意外,却也十分客气,“莞妃起来吧,剪秋看茶。”见我坐下了,又道:“今儿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没想到莞妃这样早就过来了。”
我恭谨道:“臣妾刚刚回宫,一心想来给皇后请安。本该昨日一回宫就来的,因而今日特来向皇后请罪。”
皇后按着刺金袖口,和颜悦色笑道:“莞妃有心了。你有孕在身,又奔波劳碌从甘露寺回来,是该好好歇息。反正日后日日都要见的,请安也不急在一时。”说话间眼神深深从我隆起的小腹上掠过,很快又恢复那种雍容恬淡的姿态。
我欠身道:“皇后关怀,臣妾也不能太放肆失了礼数。”
皇后打量我两眼,微笑道:“莞妃打扮得倒简净,看了倒很清爽。”
我抬头,见皇后今日穿着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衣,金线绣制的牡丹花在纱缎裙子上彩光绚烂,与浅金云纹的中衣相映生辉。与我的简约装束相比,自然是雍容华贵的。也可见皇后即便日常装束亦是一丝不苟,克尽皇后之尊。
我安分地笑着,“多谢皇后娘娘夸奖。皇后母仪天下,如日月自然而生光辉,臣妾怎敢与日月争辉呢。”
皇后眸中尽是温和的笑意,“数年不见,莞妃还是那么会说话。”
我唤上浣碧,含笑向皇后道:“臣妾在甘露寺修行,念念不敢忘记皇后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