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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冲天而起,不一会儿地功夫,马车被烧的垮了架,跌落在街道中,黑灰渐起,热气薰人。
待火势停止的第一刻,就有锦衣卫的专用仵作上前,开始仔细地检验车中的那具尸体。不一时,便回报道:“正是肖恩。”
沈重点了点头,问道:“腿伤是新成的?”
“是,受伤不超过两个月。”
“牙?”
“与雾渡河处接手时的记载一致,缺损三颗。”
沈重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不敢相信肖恩就此死去,似乎是他此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总之那一丝微笑有些诡异,有些淡漠。
城南上杉大将的府中,一代名将上杉虎正与他的夫人正在说话,二人身旁的茶几上放着礼单,院子里隐隐可以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夫人眉眼间略有忧色说道:“老爷,太后做寿,这几日您离不得京,这可如何是好?”若放在往常,这个时候将府里应该是安静一片,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竟是连夫人都没有入睡。
上杉虎面色不变,沉声说道:“自然是不离的。”
“那这寿诞的礼……”夫人低着头请示。
“自然也是不备的,夫人,你还是准备一下行李吧。”
说话间,忽然有一位虎背熊腰的壮士疾步走入后厅。夫人识得此人是大帅的贴身亲随,但时已凌晨,对方居然不请而入,想来一定是自己那个不吉利的猜想变成了现实,她有些慌乱地地看着上杉虎一眼,颤声说道:“你真做了?”
上杉虎不怒而威,一双黑蚕眉渐成剑锋,沉声说道:“本将忠于朝廷,但事有不协处,也要允我小小放肆一下。”
夫人不再多言语什么,只是沉默地退到了后室,也不再有心思去打理太后寿诞的礼物。
“大帅,府外的钉子多了起来。”
只有与上杉虎最亲近的那些人,才会执拗地称呼上杉虎为大帅,而不称其为大将军。此时说话的这位贴身亲随本无姓氏,只是一名孤儿,后来被上杉虎从雪林里拣了回来,养到了这么大,赐姓上杉,单名一个破字。他与上杉虎的关系,有些类似于上杉虎与肖恩之间的关系,只是他对于上杉虎是敬畏多于亲切。
“等着消息吧。”上杉虎稳若东山地坐在椅上,面目沉静,根本看不出一丝紧张。
上杉破领命而出,监视着院外的动静,同时准备着后续的手段。
……
……
许久之后,上杉破再次回到后室之中,半跪于地,沉声说道:“事败。”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但不知怎地,却依然掩饰不住一股悲凉透了出来。
上杉虎扶在椅把上的右手顿了一顿,闭上了双眼,闭眼的力量用的极大,眼角的皱纹像菊花一般绽开,直到此时,才能发现这位一代名将的真实年龄。
他走回了后室,看着床边有些不安地坐着的妻子,笑了一笑,说道:“已经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
将军夫人有些不安地笑了笑:“睡不着。”
上杉虎微笑说道:“我们不离京了,来商量一下后几日入宫给太后的礼单吧。”
此时天色正处于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分,下方一片狼籍的院落开始收拾,四百八方围堵过来的锦衣卫也开始沉默地按着各自职司散去,那辆被烧成了灰烬的马车与地上那些尸首也已经被镇抚司的专业人员接手,不一会儿功夫,下面就回复了平静,在一个帝国的强大机器面前,要掩盖这样一声巨响,一件惊天大事,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后墙处受伤的锦衣卫还躺在地上,偶尔会发出几声低沉的惨呼,那次爆炸引发的伤害十分厉害,大部分人都死了,就算偶尔侥幸逃生的人,也是浑身土灰满脸鲜血。
此时正有人抬着那些受了伤的锦衣卫往北城方向的衙门去,大夫们也各自紧张地跟着,一长串担架看上去就像一个细细的百节虫一般,扭曲着腰肢往前。
范闲小心翼翼地伏在树枝上,收紧全身的肌肉,再放松全身的肌肉,如此不停地重复着,以免僵立太久而寻致自己的反应变慢。他看着树下巷中那些担架上的伤者,心里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很喜欢看沉默的羔祟和杀手里昂,只怕还会真的让那个老头儿逃走了。
第四卷北海雾第八十二章范闲也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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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的战场已经安静了,锦衣卫用马车运来很多玉泉河的河水,大桶一倾关那些清水哗哗地冲到街道上,瞬息间将地面上的灰尘鲜血冲涮的干干净净,只留下那些湿漉漉干净的石板。
四周有锦衣卫在看防着,也有相关衙门在各处民房里进行着弹压,所以这一块儿丁字巷四周没有什么异动。院后的那堵石墙也开始被临时的材质重新封了起来,总之,镇抚司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一片区域尽量回复成原样。
宫中并不想在此时将这件事情掀开,毕竟谭武等人死的壮烈,想要构陷上杉虎,有些难度,而且毕竟也要考虑军方的态度,所以暂时准备压一段时间。
晨起的鸟儿啾啾叫着,锦衣卫们抬起头,看着没有泛白的天色,心想鸟儿倒是起的早,难道它们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
……
潜到树下的范闲抹去额角的一滴冷汗,在心里咒骂了几声那些失眠的惊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远远缀着锦衣卫的伤员队伍往北城方向遁去。
长街之上没有行人,也没有前世扫大街的唰唰声,他在那些两层高的邻街建筑上跃行,相信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
担架队离开那个小院已经很远了,进入了一个院子,只是不知道是北镇抚司还是十三衙门。伤员们被分别搁置在几个房间内等着治疗,一些身上带着血的大夫忙进忙出。
范闲绕到了后方,在墙角下的几个竹筐后等待着。
没有过多久。偏处的一间房里传出几声闷哼,声音极小,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他地耳里。数息之后,一个人从墙上爬了下来。动作有些迟缓,落到地面后,他还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确认了腰牌,这才迈步向西街走去。
范闲看着那人穿着锦衣卫的衣饰。那人帽子虽然戴的极严实,但依然有几丝花白地头发飞了出来,随着他缓慢的行走,飞白发微颤,在夜风里凄凉的厉害。
看着那人愈走愈远,范闲露在深帽之外的双眼寒光微现。发现对方走路的动作有些怪异,知道老同志的双腿被自己砸断之后还没有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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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了上去,二人沿着安静的长街往西边走着。虽然各路口还有人把守,但是肖恩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偏房中杀人夺牌,让他有惊无险地闯了好几道关卡。
而范闲却是像消失在黑夜里的幽灵一般,远远缀着。轻松至极地闯了几道关。
在途中,一个平常的人家里,肖恩休息了一下。
在后方。另一个平常人家地房顶上,范闲也休息了一下。
然后二人一前一后地再次起身,趁着天色没有大明之前,钻出了锦衣卫织就的那张大网,来到了西城门。
城门开后,守在门外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的菜农们各自递上里正们办好地通行文书,一涌而入。而肖恩也就借着这阵乱,混出了高高的城门。一阵之后,这位劫后余生的老人已经艰难地行进到上京城西边的燕山脚下。那片乱林之旁。
范闲远远在后缀着,那双极锐利的眼睛,盯着老同志地前进方向。过了一会儿,肖恩从山林的那头出来,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破烂的衣衫,衣角还有村里人户老汉经常会染上地黑色灶灰,背上不知道从哪里拾了那么多的干柴,像一座小山似的背在了背上。
此时太阳已经从东面升了起来,照耀在安静的山林之间,须臾间驱散了薄雾,空中澄净无比。
所有看见那个老头儿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很勤劳的晨起拾柴的老农,而不会将他与二十年前声震天下的密谍大头目联系到一起。
范闲安静地站在树上,冷眼看着肖恩佝着身子缓慢地前行,心里却涌起一丝冷意,肖恩毕竟老了,不止身体不如以往,就连头脑也有些迟钝了。晨起露重,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拾柴?真正的老农拾柴,都是暮时才进山地。
……
……
城外安静着,城内也安静着。
锦衣卫的密谍回报道:“南庆使团那边很安静,据说林文大人昨天安排了两个歌伎陪范正使,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你确认范闲在使团?”沈重此时已经脱了官服,换上了那件富翁衣裳,右手拿着一块驴肉火烧往嘴里送去,嚼的满口是油。
“是,大人。”探子恭敬回报道,“有兄弟知道范闲模样的,一直在院外盯着。”
沈重微微一怔,将油淋淋的驴肉火烧扔到桌上,他的双眼有些陷入,显得特别的没精神,昨儿折腾了一夜,谁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忽然间他笑了笑,说道:“那哪里是个肯老实的主儿,何道人是不是已经去了?”
“是。”探子忽然精神一振说道:“狼桃大人也去了。”
沈重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轻声自言自语说道:“这些南蛮子既然想让我们以为范闲还在使团里,如果这时候把范闲杀了,岂不是他们自己会吃个闷亏?”
他睁开眼睛,双眼如老鹰一般狠辣无情,说道:“南蛮子这十几年学会算计人了,只怕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
……
盯了一夜,范闲觉得也有些疲惫,但他体内霸道真气充沛无比,所以还可以勉强支撑。看着远方林间小路上那个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老头儿,他不免觉得有些佩服,都七八十岁的人了,受了几十年折腾,居然把越狱这招还玩的如此彻底,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哪里来的精神力量支持。
范闲没有动,因为他总觉得有些不知名的危险在等待着自己,而肖恩出城也显得过于顺利了一些。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了某椿可能性,微微眯眼,滑下了大树,沿着相反的方向退了回去,倏乎间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太阳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移动,肖恩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移动,西面是西天,可能是死,可能是净土。
使团与信阳方面自然不会把所有计划都向上杉虎报备,而肖恩却另也有后手。山路往上再往上,走到了尽头,是悬崖边一片浅草乱生的山冈,往左方是通过上京军营马场的一条石路,上杉虎与肖恩商定的接应地点,便是在这里。
肖恩眼瞳里的淡红神芒已经黯淡了许多,他微微侧肩,让自己身上小山似的微湿柴枝倾倒于地,拍了拍屁股,坐了下来。既然没有人接应,那这个计划一定是被齐国的宫廷侦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有人在这里等着自己。
就像雾渡河畔草甸上的那次恍神一般,肖恩又一次地觉着累了,他不想再走了。
“出来吧。”
他微干的嘴唇开合着,吐出几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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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处,浅草微颤,一个穿着件黑色衣衫的剑客缓缓从山路的尽头走了过来,这位剑客额际极高,面色极白,眉眼间略带沧桑之意,年纪约摸在四十岁左右,右手极其稳定地扶在腰畔的剑柄上,指间骨节突出,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寒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