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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娘乃是鱼壳的唯一爱女,鱼壳本就疼她,这次只因白泰官不肯依从,所以才禁止爱女和他相见,将她囚在白塔顶上。鱼娘不知有前辈女侠独上孤峰,出手相救,只道白泰官在武林高手包围之下,已陷困境,一横了心,索性以性命要挟!白泰官见了,又惊又喜,想不到鱼娘和自己相爱,如此之深,心中感动,不觉滴下泪来!
鱼壳沉思有顷,把手一挥,说道:“算了,你们去吧!”易兰珠在九名一等一高手的环击之下,要自保不难,但却担心唐晓澜与白泰官会遭伤害,趁势收篷,冷笑说道:“了因,我带你的师弟师妹走了,你背顺违戒之事,自有你本门中人清理门户,我犯不着伸手!若你另有为非作歹,鱼肉善良的事撞在我的手里,我可不轻饶你!”说罢,对鱼壳拱手道声:“承让!”将剑交回唐晓澜,左手一带,与吕四娘、白泰官展开陆地飞行的本领,风驰电掣般向山下奔去。
鱼壳悚然一惊,蓦然醒起,顿足叫道:“快!快!快传令下去!叫儿郎们让路!”倏时红旗招展,喽罗们大声叫道:“清道送客,不得拦阻!”一站一站的传达下去却已经迟了,这时易兰珠等已至山腰,那些守卫卡子的喽兵,未闻帅令,一声胡哨,在密林丛草中,嗤嗤连响,早已射出一排飞蝗弩箭来,吕四娘哈哈一笑,霜华宝剑呼呼掠风,前后左右卷起匹练似的一道寒光,飞蝗弩箭,纷纷跌落地上。淡月疏星之下,四条人影,宛如四条白练,冲破飞蝗箭雨。山路两边埋伏的挠钩手,哗啦啦伸出两排雪白锋利的挠钩,向四人脚下疾卷,易兰珠降龙宝杖左右一扫,只听得吧吧吧吧,一片断金冕玉之声,把挠钩扫断了七八杆。那边厢,吕四娘出手更辣,一声娇叱,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向草丛中扫去,伏在里面的四个挠钧手,全部中剑倒地,血花四溅!易兰珠急道:“不要杀这些小喽罗!”这时鱼壳大王叫让路的帅令才一站一站,远远传来,埋伏在山腰山脚的喽罗,急忙一面传令,一面避开,易兰珠笑道:“这才像个送客的规矩!”鱼壳在峰顶了望,见她们如此神威,不禁变色!
四人出了田横岛,仍乘鱼壳大王送客的海船,回到青岛海滨,闹了一晚,这时已是月亮西沉,晓霞隐现。过了片刻,一团团白云,紧聚一起,云中闪发白光,东方天色由朦胧逐渐发红,眨眼之间,一轮红日在遥远的海面冉冉升起,顿时映起半天红霞,丽彩霞辉在黄海上幻成千万道金光灿目的光线。唐晓澜不禁击掌赞道:“朝昏甫敛,洪涛不惊;水面霞光,灿烂万道;旭轮突现,霄漠顿清!”这是清初才子侯方域写东海浴日的佳句,吕四娘微露讶意,微笑说道:“唐兄弟,这几年来你读了不少书啊!”唐晓澜面上一红,又是得意,又是惭愧,低声说道:“胡乱读了点书,认得几个字罢了!姐姐家学渊源,我拜你做老师,只怕你还不肯收我这样的学生呢!”易兰珠白泰官突然听他们说起书本上的话来,甚为奇怪!
唐晓澜五年前在邙山初见吕四娘时,稚气未消,对她深心倾慕,当时他曾听过吕四娘称赞她爹爹一个门生,又曾听过吕四娘所说的“侠士之义须配以真儒之识”的议论,自渐形秽,所以在杨仲英门下,才要求晚上读书。今番海岛重逢,不自觉的抛出了几句书包,想讨吕四娘的欢喜。易兰珠哪里知道他这样微妙复杂的心情。
吕四娘听他那么一说,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小兄弟,你看我会做个教书先生么?”旋而正色说道:“若然谈到了治学,那最少要下几十年苦功,主人皓首穷经,你当是容易的么?对经史之学,我自己也未入门呢,我爹爹有个门生,年纪虽比我们大不了许多,经史词章,却都已有了根底,你若有志于学,将来我倒可荐他给你做老师。”吕四娘胸襟开朗,把他当做弟弟看待,心中那有丝毫杂念,唐晓澜听了,怅然若失,低下了头,说句“谢谢”。
易兰珠听得不耐烦,打断说道:“不必谈书本的事了,晓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寻找你,拿了你的剑又还给你吗?”唐晓澜垂手说道:“不知。”易兰珠正容说道:“就为了你这把剑。”唐晓澜惶恐说道:“我知道这把剑是太师祖传给周师祖的,我实在配不上用它!”易兰珠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这几天我默察你的人品,尚是我辈中人,只是你武功太低,我怕你不能长保着它!”易兰珠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把剑是天山两把镇山主剑之一,不能落在外人手上。现在晦明禅师门下只剩我一人了,而我也已到了风烛残年,为了对去世师祖作个交代,我必须找寻这把剑的下落,找了几年,总算找着了。你是周青的义子,我也早知道了。这把剑现在我决定给你,但你的剑术不行,有失天山剑派的威望,你得跟我学三年剑术!”唐晓澜大喜,急忙叩头拜师,易兰珠将他一手扶起,肃然说道:“我只授你本门剑术,其他武功,来不及教了。我和你也仿凌大侠与周青之例,只能算挂名师徒。到你将来花甲之年,或闭门封刀之日,你将这剑缴回天山,给那时的掌门弟子。然后由掌门人考核你一生功过,那时才决定许不许你正式列入门墙。”武林中的挂名弟子,等于学校中的试读生,都是程度较低,还要留待考核,才许升级的。
易兰珠将唐晓澜的事处理完毕,忽然面挟寒霜,对白泰官厉声说道:“白泰官,在我面前可不许你说谎,这里的采花案子,是不是你干的!”
白泰官面皮变色,急声说道:”老前辈,这,这是哪里话来?我,我那会干采花的坏事?”易兰珠道:“当真不是你吗?你且等一等!”忽地长啸一声,海边小径的绿树丛中,突然现出一个红衣少女,只有十四五岁光景,唐晓澜认得,正是那日在酒楼上唱曲的姑娘,易兰珠问道:“锦儿,那晚他是不是跟踪过你?”小姑娘盯了白泰官一眼,说道:“正是他!”易兰珠忽地笑道:“白泰官,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侄女?怎么你跟踪起你的侄女来了!”白泰官和那小姑娘同时现出惊讶之色,小姑娘道:“啊!原来你是白五叔!”白泰官道:“啊!原来你是锦儿,功夫竟这样精进了!易老前辈,你老别开玩笑,这是天大的误会!”
易兰珠语气稍缓,仍喝问道:“怎么个误会?”白泰官道:“那几天我找我的未婚妻子鱼娘,找得快要发疯了,那晚忽然锦儿在远处民房飞身掠过,我追出去一段路,看清楚不是鱼娘,本待退下。但为了好奇,想知道她是什么路道,所以又跟踪了一会。”
唐晓澜起初见易兰珠声色俱厉,惊疑不定,这时见白泰官说得有理,心想:原来这小姑娘是他的侄女,他采花谅也不会来到侄女身上。忽听得易兰珠又厉声问道:“你话当真?我问你,你为何一连几晚在钦差行署附近出没?那些采花大盗是不是在行署附近落脚?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同党么?”
白泰官定了定神,这才哈哈笑道:“怪不得老前辈疑心,我来到青岛,恰恰碰上这里的采花怪案,有几个老捕头也疑心是我。其中有一个名叫张鸣的武功不差,人也正直,他走了许多门路,终于找到了我。我说案子不是我干的。他说他也知道案子绝对不是我干的,但既然有人怀疑,那你就非出手管管不可!我想这也有道理,所以虽然急于寻找鱼娘,晚上也腾出工夫来给他侦查。事情奇怪极了,采花的似乎不止一人,每个人武功都极高强,我有好几次发现踪迹,都追之不及。还有一样奇怪的是,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一到钦差行署附近就没了踪迹!”易兰珠沉思半刻,弹指说道:“这就是了,老实说,我起先并不怀疑你,后来听得捕头私议,指明是你,我才暗地跟踪你,可笑你一点也不知道。”白泰官面上一阵阵发热,不但是因为自己被跟踪而毫不知情,而且是因为不明不白给人怀疑。原来自泰官是个少年公子,在江南八侠中以风流倜傥闻名,在未识鱼娘以前,也曾和名妓往来,吟风弄月,但其实只是名士风流,绝无留宿之事。他可算是好色而不淫的君子,但世俗之人,却哪里会了解他。
易兰珠道:“老实说,我倒是一开始就立心想破案的,为了跟踪你,倒把正点儿放过了。后来我也看出不是你了,但却猜不透何以你连晚侦察他们,他们都不向你动手?他们每个人的武功比你都要高得多!”白泰官面上又是一阵发烧,心想:怪不得她怀疑我和采花贼乃是同党。我以为那些人是惧怕我的威名,所以才闻风闪避,却不料他们的武功都比我高,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动手呢?白泰官想来想去,连自己也想不透。
易兰珠又道:“我平生所见的怪事甚多,可就没有见过这样的怪案子,按理说,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极少肯做下三滥的采花贼,就是你的师兄了因,他也不敢公然采花。而这次的采花怪案,竟似有许多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来干这下贱的勾当!”白泰官沉思有顷,忽然问道:“这钦差是何等人物?”易兰珠道:“我己查访过了,此人名叫张廷玉,是义渊阁大学士,兼管户都翰林,好讲宋明理学,虽然是个奴才,平日官声却还不错,难道他会包庇采花巨贼?”吕四娘道:“这样说来,张廷玉乃是清朝重臣,怎的却忽然来到这海隅之地?”易兰珠道:“那我可不知道了。”沉思良久,忽然拍掌说道:“这事情可越来越奇怪了,张廷玉来了不到三天,采花案就频频发生,难道真和他有点牵连?不会呀不会!张廷玉当朝一品,就算是个假道学,他也用不着采花,再说那些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又怎会为他所用?”
白泰官道:“易老前辈,既然那些采花大贼都在钦差行署附近出没,我们何不探他一探?小侄身受嫌疑,这回事非弄它水落石出,心实不甘!”易兰珠道:“也只有如此了。”当下五人同到西郊的玄妙观歇息,玄妙观的主持乃是曹仁父的姑姑,易兰珠和曹锦儿前几天就是在观中寄住的。
在独臂神尼的八个徒弟中,曹仁父名列第四,年纪却是最长,二十年前他和二师兄周涛曾远游回疆,见过易兰珠一面,这番易兰珠到中原觅剑,也曾找过他。曹仁父极想易兰珠收他女儿为徒,但易兰珠却不肯答应。只答应教她一路剑法,和带她到江湖历练。这次易兰珠故意叫她在城中四处走动,目的就是想引那些采花大贼,谁料引不到采花大贼,却引来了白泰官。
歇息一日之后,晚上易兰珠和唐晓澜一路;白泰官和吕四娘一路,迳自到钦差行署附近埋伏,从三更等到五更,一个夜行人也等不着。只有废然而返。拂晓回到观中,那知又发生了一件奇怪之事,易兰珠和白泰官的行李都给人搜了!留守玄妙观的曹锦儿,竟半点也不知道。
易兰珠的行李给人搜了还不打紧,桌上还留下一张谢罪贴子,上面写道:“女侠南来,贫僧西下,同逢怪案,有意侦查,眼拙棋差,冒犯该打,女侠量大,落个哈哈,诚心请罪,乞免责骂。”易兰珠皱起眉头,说道:“这样看来,我给人跟踪侦查,也不知道。真是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这种谢罪贴是武林中平辈之人,做错了事之后,最谦下的陪礼。易兰珠辈份极高,竟想不起当今之世还有谁与她同辈?唐晓澜不懂规矩,贸然问道:“留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