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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之后
凯旋之后
一
五三年八月初三这天,一大早牛王寨村就杀猪宰羊忙个不停。寨楼上红旗招展,寨门上张灯结彩,寨墙上贴着巨幅标语;“热烈欢迎英雄萧山归来!向英雄萧山学习致敬!”村长牛金斗领着一伙人,把从城门到山下饮马河边的九百九十九级石台阶,全都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硬是把个牛王寨从头到脚梳理了一遍。
说起牛王寨,没多少人知道。若说起抗金英雄岳飞麾下的大将牛皋,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牛王寨是牛皋当年在太行山当山大王时的老营。一色的石头城墙,半尺厚的城门上镶着碗口大的铜钉,阶梯、城楼、箭垛基本完好。远远望去,牛王寨就像一顶皇冠伫立在山巅。
太行山绵延数百里,层峦叠嶂,惟独这牛王山像个窝窝头,孤零零伫在群山的怀抱里。饮马河环山而过,从河边到山腰梯田层层。群山环绕形成的小气候使这里得天独厚,汗涝保收,自乾隆年到现在人们就不知道遭灾是咋回事。
如今的牛王寨住着七十二户人家,在偏僻的山区也算得上一个较大的村落了。
昨儿个天擦黑时,牛金斗屁颠屁颠地跑来给牛万和报信;“萧山从朝鲜回来啦!明儿到家。”激动得牛万和与他的女儿秀秀一夜没合眼。
这一夜,牛万和咋也合不上眼。他蜷曲在炕头,背抵着窑壁,盘起两腿,美滋滋地一锅接一锅吸着老旱烟。
浓浓的烟雾将他层层包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辛辣。月光透过窗户爬进窑洞,给窑里泼下一片淡淡的亮白。腾腾烟雾在这亮白里分离成一缕缕灰蓝,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翻滚着、游移着,他那思绪也随着这烟雾飘荡、游动……
他觉得这一生最值得豪兴的就是收下了萧三这个儿子。
四二年一入冬老天就下起了雪,铜钱般大的雪片没明没黑地飘飘洒洒飞飞扬扬,山川沟壑很快就被皑皑白雪一律拉平。
在一片银白中,山腰里那些黑窟窿就显得格外呛眼。这是牛王寨外散着的土窑洞,这些又矮又浅的土窑洞是用来盛农作物秸秆的。在一处马蹄形凹进的地坎前,横着一道半人高的土墙,墙的豁口处挤着一副篱笆门。与这土墙相对的是一溜儿四孔土窑洞。在一孔安了门窗的窑洞里,住着牛万和与他女儿秀秀。
一早,牛万和就着荆筐出了门。风雪中,他那身子摇晃得像一根衰草。一顶旧粘帽扣在他黢黑消瘦的脸上,下巴深深地缩进衣领里,两手对揣进袖筒,瑟缩着身子,正一跛一拐地向麦场走去。他小时候害了一场大病,就是现在人们说的“小儿麻痹”。落下个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道自然就一颠一跛的。
牛万和原是牛王寨的大户,小时曾念过两年私塾。父母死后,他不善经营,家道逐渐中落,三十好几了还未娶妻。那年村里来了个外乡女人,经人说合给牛万和作了老婆,当年就生了个女儿,叫秀秀。
一天,这女人突然被土匪绑票了,要牛万和拿2000大洋赎人,不然就撕票。牛万和年近四十才有媳妇,好日子刚开头,再说,女儿不满周岁,不能没有娘。一咬牙,就变卖了房产赎这女人。
这女人是只“鹰”,是他原先的男人放出来掠人钱财的,土匪绑票是他们设的圈套。牛万和卖掉了房子,却落了个鸡飞蛋打,只得搬到寨外这土窑洞里住。仅剩下十亩薄田,免强维持他父女二人过活。他一大早出门来,是去麦场上弄草喂牛的。
牛万和来到麦场,见自家麦秸垛上凹进去一个大坑,草垛下隆起一个雪包。不用多想,雪包下分明是麦草,麦草一定是从他家麦秸垛上扯下的,定然有人动过了他家的麦草。
牛虽然皮实,吃草却很挑剔。生人动过的麦草便留下气味,牛就不爱吃了。
牛万和望着地上这雪包,自言自语地:“谁弄的?”便放下荆筐,弯腰拨开覆盖在麦秸上的积雪,去拢那些散开的麦秸。手指刚**麦草里便碰到个硬硬的东西,心想是石头,把拉了一下竟未把拉动。他扒开麦秸,顿时一屁股蹲在地上。麦秸里露出一个人头,他定睛一瞧,是要饭的小三儿。
小三儿来牛王寨半个多月了,除了他名叫小三,说话略带山东口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的来历。
牛万和用手在小三儿鼻孔处一试,还微微有一丝气息。心想,这孩子怪可怜的,好歹也是也是一条命,便把他拖到了背上。
一个正常人背一个半大孩子也并非难事。而牛万和是个残疾,尤其在这冰天雪地里,他背着小三儿就像熊瞎子叼牛犊连背带扛、连拖带拉,就那么生拉硬拽地把小三儿弄回了窑里。
他急忙唤起女儿秀秀点火烧水。一碗辣椒咸盐水下肚,小三儿渐渐睁开了眼睛。又喝下两碗玉茭面糊糊,小三儿便精神了。
像这样大雪封门的天气里,秀秀独自在家甚是没趣,今儿有小三儿作伴,到是多了许多话头。秀秀从脖颈处取下一块用红线绳系着的的石片:你有这吗?
小三儿摇摇头,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接过那石片。
这是一片圆圆的鸡血石,有鸡蛋大小,殷红殷红的。石片中央有一小孔,一根红线由小孔穿出打了个结。那石片亮光光的,还微微带着秀秀的体温。在乡下,孩子们脖子上大都系着个银锁、项圈,玉佛之类,图个吉祥平安。
小三儿小心翼翼地把石片放回秀秀手中。他没有这个,也不需要这个,他需要的是填饱肚子。小三儿很懂事,无论玩什么都让着秀秀,看人脸色是一个乞丐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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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万和见两个孩子玩的很投缘,对小三儿也就有了几分爱怜。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残疾身子干不了重活,秀秀又是个女娃,庄户人家没个壮劳力咋行?便想把小三儿留下。只是,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嘴。又一想,“男儿不吃十年闲饭”,再过几年,歪好也是个帮手。想到这里,便问:小三儿,你愿留下不?
一个小叫化子,天当被,地当床,要下就吃,要不下就饿。对他来说,只要有个吃饭安身的地方,哪儿都行。如今有人愿意收留,他求之不得的点头应允。
牛万和又将小三儿仔细端详了一番,暗自思忖;先把他留下,走一步看一步,将来他要真是个正经人,就把他招为养老女婿,老来也有个依靠。猫、狗还有个称呼,小三当然算不得名字。让小三姓牛显然不妥,牛万和总归念过两年私塾,就取了小三这两个字的谐音,让小三姓萧名山。又见小三儿能比秀秀大两岁,便说道:就让秀秀叫你哥吧!
小三儿从来就没有妹妹。一下子冒出来个妹妹反倒使他紧张拘束,心里像打鼓一样,不住地“咚,咚”直响,瓷定定地望着秀秀一个劲儿地傻笑。
秀秀却笑哈哈地扯过小三儿胳膊轻轻地晃悠着,娇声地:哥
二
萧山与秀秀整日价形影不离,就像烟布袋与火镰。
秀秀很会疼人,饭里的豆豆,她舍不得吃,悄悄放进衣兜,过后拿出来一颗一颗塞进萧山嘴里。
他问:“你咋不吃?”
她说:“你吃着香!”。
土窑洞远离村寨,牛万和一家和寨里人交往自然就少一些。再者,萧山儿碍于自己的身世,也不愿和寨里的多打交道。秀秀更是,只要三哥进了家门,一时不见就心焦火燎地,仿佛三哥就是她的“定心丸”。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一晃,萧山十六了。地里活儿,犁、耙、耕、种样样拿得起,闲下来就上山砍柴。这天,他去老鸦沟砍柴,秀秀也要去,说是去割荆条回来编筐。
老鸦沟离牛王寨十几里,满山遍野尽是荆条。那些只有筷子粗的荆条,又结实又柔韧,劈成四瓣,编出的荆筐可真是两个哑巴见面没说的。
秀秀正割着荆条,忽听有个什么东西“吱吱”地叫唤。她仔细一听,那声音就在她身边的黑洞洞里,忙叫来三哥。他趴在地上一听,果不其然,就将扁担伸进洞里搅动,那叫声更响了。他使劲地把胳膊探进去,竟拽出一只狗崽一样地东西。他看了看:是狼娃,扔了吧!
她舍不得:抱回去,我养着。
老狼撵来咋办?
没事的。
他们刚离开老鸦沟不远,“嗷嗷”地狼叫声就追来了。
萧山紧张地:老狼来了!快!上树!便扔下柴担,不由分说地把她弄到一棵树上。
她在树上喊道:给我,给我!
他只得把狼娃递给她,自己爬上另一棵。
眨眼间,一条大灰狼已出现在树下,张着大嘴,血红的舌头伸出老长,两眼射出人的绿光。它听到了狼娃在树上“吱吱”的叫声,身子一纵,向秀秀脚下扑去,吓得她连声呼叫。老狼连扑几次都没够着秀秀,便张开大嘴啃咬那碗口粗的树杆,震得树稍都直晃悠。秀秀哭喊着:三哥三哥
萧山一咬牙,“嗖”地蹦下树来,拔出腰间的镰刀,向狼直冲过去。
那狼蹭地躲开,一回身,窜起老高向他扑来。
他一弯腰闪过去,狼的两只后爪已落在他脊背上,“哧啦”一声,他上衣的后背扯开几条口子。那狼返身扑上来,他被扑倒在地。狼张着血瓢大嘴,前爪已搭在他身上。
秀秀“啊”地一声惊呼,手里的狼娃掉下地,摔地“吱吱”狂叫。
老狼掉转头叼起狼娃跑了。
回到家,牛万和把他俩狠狠地骂了一顿。萧山的后背被狼抓伤了,秀秀心疼地抚摸着那道道血痕,问:痛吗?
不!
你干啥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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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狼吃你。
你就不怕狼吃?
不怕。
那为啥?
你是我妹妹。
她倏地纂住他胳膊,头一歪,亲昵地抵住了他肩膀。
三
光阴荏苒,岁月悠悠,转眼萧山就十九,秀秀也十七了。
这年,朝鲜战争爆发,志愿军入朝抗战。乡里给牛王寨分派下一名参军指标。山里人对当兵打仗很怵,推来荐去谁也不干,只得老太太吃柿子拣软的捏了。
这天,村长牛金斗向土窑洞走来,半道上碰上了牛万和。牛金斗老远就喊:老牛!牛万和像是没听见,只顾往前走。两人快要碰面了,牛金斗:老牛,唤你哩!
牛万和停住脚步,扭头看看四下里没人,这才意识到是问自己。过去寨里人叫他“老铁”,是说他跟八仙中的铁拐李一样瘸子。今天村长竟称他老牛,一时觉得自己身份抬高了许多,忙陪笑脸:哦,哦
牛金斗:给你道喜了。一句话把牛万和说迷糊了,什么好事会砸在他头上。牛金斗接着说:萧山参军了,以后你就是军属啦!
牛万和:参啥军?
当然是志愿军。
我咋不知道!
现在给你说也不迟。
自愿军不是自愿的么?
牛金斗眼一瞪:这一亩三分地归我管,自愿不自愿我说了算!
牛万和:你说了算,你咋不去自愿。
牛金斗把烟头往地上一摔:老铁!你一个破落地主,敢抗拒政府命令,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牛万和顿时就不敢再言语了。牛金斗越说嗓门越高:别给脸不要脸,当革命军人家属还是当反革命对像?两条路由你挑!说完,掉头便走。
牛万和被牛金斗的雷霆大怒镇住了,他心中却不服地:你也有儿子,咋不叫你儿子去?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