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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一见表姐那神情,心里便有了几分醋意,又不好直说,就掏出手帕在七巧眼前晃动,说:“抻着些,别看进眼里扒不出来!”
刹时七巧回过神来,她为自己的失态脸红,微微抿嘴一笑,转身离去。
月儿戏笑地说:“姐,魂儿丢了没有?”
七巧嘻嘻一笑,说:“先问问你自己。”
她俩正说笑着,秦书记进了院子。
“表哥,回来啦?”七巧问。
秦书记应了一声,说:“你来,跟你说个事。”
七巧兴冲冲地跟着秦书记进窑里。
约摸有一袋烟工夫,只听一声门响,七巧从窑里蹿出来,抹着眼泪跑出门去。
秦书记也从窑里奔出来,喊道:“七巧,七巧”
月儿娘问:“他哥,七巧咋啦?”
秦书记:“娘,没啥。给她说了个对象,她不愿意。”
月儿不以为然地:“不愿意就算啦!犯得着哪样么?要是我。”
秦书记火乍乍地:“你少说两句能把你当哑巴卖了!”一甩身,大步撂去。
顿时,所有人都愣怔了
吃过晚饭,月儿来到尹一冉窑里,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前晌七巧因为啥哭着走了?”
尹一冉摇摇头。
“我哥给她说的那个对象你猜是谁?”
他摇摇头。
“我哥的站友,就是那天来的那个姓杨的。”
“那人不是槐树凹的书记么?”
“书记咋啦!他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
“他是男人,可,不能算是个男人。”
尹一冉疑惑不解。
“他,他不能,你真笨,不给你说啦!”月儿气的转身走去。
不一会儿,尹一冉就悟过来这“不能算是个男人”指的是啥。他淡然一笑,并不往深里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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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月儿去沟崖下挑水,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后半夜”。
“后半夜”不阴不阳地溜她一眼,说:“月儿,先把水放下,我有话说。”
月儿理都没理,挑着水只顾往前走。
后半夜声音不高,却非常严厉地:“叫你放下你就放下。”
月儿有些纳闷,“后半夜”从来没敢这样放肆过,今儿是咋啦?她不由地放下水桶,不屑地瞅他一眼,说:“有话说,有屁放。”
后半夜不紧不慢地把尹一冉的情况讲了一遍,说:“我在城关医院学习,这可是第一手资料。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让秦书记派人去调查。”
尹一冉的家庭情况月儿早就知道,后半夜虽然有些夸张,却也基本属实。她顿感神慌意乱。她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堵住他的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就说:“尹一冉是我干哥,有了麻烦,岂不连累我哥。你要是敢胡说,我哥能饶得了你!我看你这贫协主任是不想当啦!”
“那是,那是。”后半夜连声应着,他也觉得月儿这话有理,就说:“我先给秦书记汇报一下,叫他心里有个数。”
“不用了,我给我哥说吧!”
后半夜觉得不妥,说:“这么大事,我要亲自给书记汇报。”说着就要走去。
月儿一把拽住他,说:“谁也不要说,这事你先保密。”
后半夜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故意说:“欺瞒书记,这可是立场问题!这个责任我负不起。”
月儿急切地说:“不白让你保密,给你件好东西。”
后半夜一听月儿说给他件好东西,便笑成了一朵花,问:“啥?”
“做一件新褂子。”
原来月儿说的好东西是一件衣裳,后半夜收住了笑容,说:“我不稀罕。”
“你稀罕啥?”
从月儿那紧张的神色中,后半夜已看穿了她的心事。她是怕秦书记知道了尹一冉的底细,她跟尹一冉的婚事就吹了。
平日里,月儿从不正眼瞧他,今儿个竟然低声下气地求他。若不是抓住她的小辫子,她岂肯如此。月儿那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后半夜两眼发直,浑身发烫。月儿是这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妞儿,那个男人见了都想多看两眼。后半夜是有贼心,没贼胆,他知道自己的分量,除了过过眼瘾,从不敢有非分之想。今儿机会来了。看她那样子,只要能为她保密,叫她干啥都行。不然,他嘴一歪,尹一然就完蛋了。他底气十足地说:“要我保密不难,你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你说。”
“跟我跟我耍一下,就一下。”
月儿一听这话,顿然七窍生烟,抡圆了胳膊,一巴掌煽得后半夜倒退了几步,操起扁担就往下砸。
后半夜紧躲闪。
月儿指着后半夜鼻子,喝到:“你活得不耐烦啦!叫我哥要知道了,看他不剥了你皮!我那事你不说,你这事我也不告。要不然,哼!有你好受的!”挑起水桶走去。
后半夜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他越想越窝火。不光跟月儿没耍上,还挨了一耳光,这还在其次。月儿要是把这事给秦书记说了,他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行,先下手为强。他拿定了主意,直奔大队部而去。
后晌,尹一冉正在蒿草坡给一家人干点,月儿慌慌张张地跑来,把他叫出去,说:后半夜回来了,把你家那事给我哥说啦!”
“你没给你哥说?”
她怯怯地摇摇头。
“你!”他狠狠地瞪她一眼,气得直想煽自己嘴巴。
“我原想定了婚再给他说,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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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不会同意。”
“同不同意随他便!”
“别跟你哥闹翻。”
“闹翻又咋的!腿在我身上长着,不行咱就走!”
“走?”尹一冉心里一震。
“走!到哪儿挣不来一碗饭吃。”
“哪儿都一样。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天吃屎。”尹一冉是说自己。
“吃屎也跟着你!”
“你!”
“还不都怨你,你不来能有这事?”
尹一冉不能不承认月儿说的对,都怨他。他根本就不该来刺儿沟,也不该认识月儿,更不该喜欢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担心连累月儿,更担心他自己。
月儿说:“今晚不回!就住在这家,下黑我把被子送来,等我跟我哥说好了你再回。”
这些年,尹一冉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对什么事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此时他就更没了主意,只得听月儿的安排。
黄昏时,被子送来了,不是月儿,是她哥。
尹一冉非常拘谨地喊了声:“干哥。”
秦书记没应声,一脸正色,说:“咱好合好散,我不再是你干哥,你跟月儿的事到此为止。只要你规规矩矩,你的问题我不追究,不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尹一冉明白,秦书记这话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凡了解他家庭背景的人,谁个敢与他接近?惟独月儿铁了心地跟他好。他坚信秦书记不会对他不利,在刺儿沟有秦书记这棵大树为他遮风避雨,他就知足了。他清楚,秦书记所指的“规规矩矩”是什么。他绝对做得到。月儿能允许他“规规矩矩”吗?他拿定主意,当即立断,痛下狠心与月儿说明利害。
天黑后。尹一冉回到刺儿沟。
夜来的山风撕扯着他的衣服,也冻结了雪的表层。雪地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四处一片寂静,只有他脚下的“嚓嚓”声。他不敢靠近月儿家,更不敢冒然敲门,就躲在一棵树后。
窑屋窗棂上透过一丝微弱的亮光,隐约传来月儿的哭闹,其间也夹杂一两句月儿娘和凤儿的话语声。尹一冉心中“嘣嘣”乱跳,月儿跟她哥闹翻了!此时,断不能去劝解,这等于火上浇油。月儿是因为他才跟她哥闹翻的,袖手旁观又有悖于自己的良心。怎么办?他不知道。
好一阵子之后,窑里才安静下来。尹一冉想把月儿引出来说话。就团了个雪球,描准月儿那窑门掷过去。刹时,院里就传来一阵狗叫,灯光从秦书记窑里射出来,他急忙藏在树后。
窑洞里全没了灯光,尹一冉才迟迟离去。
他心里空落落,身子轻飘飘,就觉得只剩下一付躯壳,由风托扶着前行。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上。他没有爬起来,也不想起来,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
深邃的穹隆里没有月光,没有星晨,只有凝固了的黑暗。他并不觉得冷,却不时打个寒战,身子激烈的抖动使他逐渐清醒。
尹一冉扪心自问:月儿一家本来很和谐,是他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安宁,是他的自私与怯懦导致了月儿隐瞒实情,以至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干娘一家都是好人,这一切都缘于他的出现。他怨恨自己,无论到哪儿总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只有离开,永远地离开这里,还月儿家一个安宁。他一骨碌爬起来,当夜就离开了蒿草坡。
十三
他凭着感觉,凭着雪的反光,顺着沟底朝前走。一直走到天亮,来到一个叫马蹄凹的地方。
马蹄凹是独家庄,只住着一户人家。一打听才知道,马蹄凹距刺儿沟仅三十来里,尹一冉绕了一个大圈子走到这里。对山里的路不熟,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敢再往后山里走,只得留下来给这家修理门窗家具,说定了只管吃住……
尹一冉离开刺儿沟,暂时少了一些烦心,却多了一份牵挂。他希望月儿一家和好如初,忘记他这个不祥之人。他虽然这样想,却不由自主地站立在山顶,久久地眺望着刺儿沟方向。
他住在这家人的牛窑里,牛喷出来的热气暖活了窑洞。牛粪不臭,只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牛不吃草时,嘴仍不停的嚼动,他听见牛在诉说苦衷。它活着任劳任怨,横遭鞭挞,死了还要被主人剥皮吃肉,砸骨熬油,眼角那两行泪水从未干过。与牛相比,尹一冉幸福多了,与牛相伴,心里也塌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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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夜里,尹一冉刚钻进被窝,“咣”地一声门响,一个雪人儿闯进窑来,他不由地一惊。来人头上脸上被围巾蒙了个严实,只露着两只眼睛,浑身上下裹着一层冰雪。当那人取下蒙在头上的围巾时,尹一冉傻呆了,是月儿!
她一脸怨愤地把围巾摔在炕上,也不说话,抓住尹一冉又推又搡。
尹一冉自觉理亏,是他不辞而别,不!应该说是逃。
她住了手,趴在炕上“呜呜”地哭,说:“你为啥要走?为啥?”
尹一冉无言答对,忙穿衣下地为月儿弄去身上那层冰雪。雪下面的那层冰与衣服牢牢地粘在一起,不用棍子敲下不来,他说:“你先进被窝。”月儿脱去外边的棉衣,钻进被窝。
“你还没吃饭吧?”
月儿截住他的话头,说:“说正事,你说咱俩这事咋办?”
尹一冉能说什么?支吾地说:“我不知道。”
她腾地坐起,一把撩过被子,怒冲冲地说:“你说这话还是个男人么?”
尹一冉再也忍不住了,泪珠儿盈眶,说:‘月儿,你要是我,你又能怎样?”
“你说句痛快话!要我死?要我活?”
尹一冉吓呆了,突然间想到慧琴,他真怕月儿走慧琴那条路。
她说:“你要是只顾自己,我现在就走!你要是要我活,咱一齐走!”
“去哪儿?”
“到哪儿算哪儿!”
她是要和他私奔。尹一冉毫无精神准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月儿纵身下炕,披上衣裳就要出门。
他紧忙抓住她,问:“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