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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同此沙弥一路南行,或者下村化斋,还好探问。”就与如惠说知,一路作伴过江。如惠甚喜。了空取了禅杖木鱼,披上衲裰,和如惠一路而去。《华严经纶赞》曰:德生有德两相融,同幻同生意莫穷。
同住同修同解脱,同悲同智显灵功。
同缘同想心冥契,同见同知道转通。
若要一生成佛果,毘卢楼阁在南中。
二僧过了瓜州,搭了一只人载船,过了江。如惠自往他亲眷家去看母,了空别了如惠,上甘露寺丛林打斋去了不题。
却说楚云娘自从祝发,在湖心寺东村观音堂里,和卢氏两个寡妇作伴。泰定自在湖心寺丛林安身,每日到庵上打柴做饭;真是一个出家道人,从不和妻子细珠同宿,十分可敬。听得金兵又犯江南,杀掳的妇女不知多少,那里想去找问慧哥的信。
到了半年以后,金后退回淮北,这些百姓才得安生,略有回来复业种田的、开店的,又像是个世界。
到了四月初八日,是湖心寺浴沸道常云娘和卢氏商议:“我有一个愿心,要到寺里去烧一道疏,祈保子母团圆,只是没有布施,不好空去得。”卢氏还没答应,老姑子道:“如要发愿求安的疏,不消甚么布施,到寺里请了香烛,央知客师父写了乡贯姓名,或是求安祈福,他有印就的疏条,佛前烧了。
若是俗家,还乞化他些米面、香油、贝亲钱,你我比丘尼和男僧一样,只拜佛,念一卷报恩经,就烧了疏。果然日后你母子得见,做个三日道场,就是大布施了。”说得云娘大喜。
到了四月初八日,云娘、卢氏同细珠,俱各斋沐了,上湖心寺来。云娘是尼僧打扮,已是学得堂经烂熟,项挂数珠,僧帽戒衣。这几年流离困苦,日夜想儿,不觉老得满面纹皱,到像六十余岁的老比丘。也是天生该佛门修行,自然就像个方上的尼姑。到了湖心寺大殿上,见了知客,问讯了,引到方丈拜了长老,说是要许愿寻儿,烧了一道疏,保安求福的。长老允了,交与管文书的僧人,去写填乡贯一毕,才使上奉教沙门的樱长老画了花押,向佛前烧化不题。
原来了空在扬州天宁寺丛林单上遇见的沙弥如惠,就是这长老的徒孙,才从镇江回来。他管殿上填写疏头。一见了云娘是个尼僧,领着一群女众,进寺门参见长老,就知是半路出家的。又见他写乡贯姓名去填疏,上写:“南宫楚氏,系山东武城县籍,在观音堂出家。为失迷孤子,哀佛慈悲,完全骨肉事。
”填毕了疏,想起:“扬州遇见了空小和尚,他说是南宫千户之子,莫非这就是他母亲?如何出家做了尼姑?”化疏一华,细问云娘是自幼出家,半路出家的。云娘答道:“因找寻儿子,在淮安不能还乡,因此出家。”如惠又问:“令郎甚么年纪?”
云娘说:“今年一十七岁。从七岁上武城县遭金兵拆散,已是十年,只道是不在了,原来也出家做了和尚。上年同家人泰定,闻知我在淮安,南来寻访,不料又遇了土贼掳去,不知生死如何。因此这条心肠不断,还指望平子相逢,特来大刹许愿,佛前化这道疏。日后果得相逢,还来报答三宝,另做道常”如惠同知客留云娘一起在斋堂吃茶,才细细说起;“在扬州天宁寺,曾遇见一小沙弥,名唤了空,同单上一宿,也说是山东人,来南方探问母亲。写了一个乡贯名姓,贴在十方堂上,求这方上的师父们通个信息。到了次日,同他过江去了。莫非就是令郎么?”说到此处,泰定上前问了空穿的甚么衣服,如惠说:“是一件大破衲裰,到不像是他的,多是方上化来的。”
泰定道:“原穿的是一件皂布单直裰。衣服虽然不对。却是真信!”问了,是三月初四日在镇江作别。云娘大喜,向佛前韦驮拜了又拜:“可见佛法慈悲,一时间就得了真信,岂不是观音的灵感!”即时起身,辞别了长老,回东村观音堂去。大家欢喜,和拾了一个元宝一般。又借《华严纶贯》诗:楼阁门前立片时,龙华施主几时归?
不惟弹指观深妙,又听慈音语细微。
理智行为身日月,菩提心是道枢机。
许多境界无来去,万里天边一雁飞。
云娘得了慧哥的信,昼夜思想,恨不得一步赶上,母子相见。先是欢喜——没有儿忽然有了儿;后来日日悲感——有了儿又恨不得见儿。那日和泰定商议,要同上镇江去找寻慧哥。
自家又是尼姑。满口的功课都会了,又有泰定领路,不比以前妇女空身远行。因此,辞了卢氏,要起身南去。卢氏自知云娘思儿心盛,不好留他。那观音堂老师姑说:“我当初出家,曾许上南海落伽山参拜观音菩萨,到今兵荒马乱,二十多年不曾了得心愿。你今千里寻儿,虽是出家,终是个妇道家,见人口羞面嫩。我今陪你南行,了此心愿,等你儿子相见了,我自去南海烧香。”云娘大喜,道:“老师父肯和弟子同行,越发好了!”
看了一个出行的吉日,老师姑把庵上米粮家器,交代与卢氏和一个火头看守,和云娘、细珠、泰定,一行回众,打扮做行脚烧香的尼僧,炒些干粮,泰定挑了行李、扁拐、蒲团、大瓢、木鱼、卧单等物。卢氏送上三两路费,劝云娘:“见了慧哥,早早回来,我在这里望大姐姐,就是个亲人了,千万休撇下我去远了。”姊妹洒泪而别。又到湖心寺寻见如惠,细问了空去路。如惠道:“我同他过了江,因家母在姨娘家,住在城里,他自往甘露寺投宿去了。”云娘又求如惠写了一个路程帖儿,一行四众上大路而去。
不消说饥餐渴饮,一路上投寺观安歇。过了扬州,直奔江口,泰定挑着行李先去觅船。只见一船人坐满了,云娘众人上得船舱坐下,泰定在船艄上。却有一个老和尚先在那里。泰定问:“老师父是那寺里?”老和尚道:“是这甘露寺的。”泰定问:“贵寺还开丛林接众么?”老和尚道:“一个有名的古刹,在江南头一个路口上,怎么不接众?”泰定道:“有一个小沙弥,名叫了空,可在你丛林里么?”老和尚顺口答道:“正在家管殿上的事哩。”泰定听了空有信,连忙向云娘说了一遍,大家欢喜不题。
原来这和尚耳聋,他寺里法师叫做宝公,误听做了空,正是各人说各人的话。行不多时,过了金山江口,下船来不多路就是甘露寺。一路回廊上去,江天阁、海岳庵、刘先主孙权试剑石,多少胜景。云娘一行四众,没有闲心观看景物,进到大寺,先拜了佛,就投斋堂来。这比丘尼和男僧不同,只留一斋,原不留宿的,因此知客不来照管。云娘走到丛林单上一看,正敲板吃午饭,满堂的僧行有二百众,俱在大长条凳上低头吃斋。
见云娘进来,让坐。云娘不好住了,使泰定细细看了,那有个慧哥?说不及话,船上的老和尚背了半叉袋米,摇进寺来。泰定问道:“师父,你说的了空今在那里?”老和尚道:“你们随我进来,他在殿上管事,却到这十方堂做甚么?”引着一行四众,穿过塔房、厨房、经堂,到了一座客厅——桌椅鲜明,挂一幅观音出山像——让云娘众人坐了,他却去传宝公出来。
云娘心里自想:“儿子年小出家,到此大寺,就这等有个体面,好似上堂头和尚一般。”等了一会,一个沙弥先捧出四盏茶来,从人吃了。只听方丈里敲了一声云板,几个沙弥拥着一尊法师出来,但见:头如苍雪,重重螺顶出圆光;眼似寒星,摺摺衣纹多道气。才向匡庐,入定竹林经一夏;又回江口,谈经北固说三生。鹤随飞锡过江东,龙负净瓶游海上。
原来这法师就是毗卢庵的月岩和尚。因赵杏庵修完大殿,向南海探取明珠,要接引了空回寺,改名宝公禅师,先到匡庐过了夏,来到甘露寺。见南北交兵,不便南游,本寺长老留在方丈里,又设了水陆道场三十昼夜,超度阵亡的冤魂。这聋和尚只听了空二字,误听做宝公禅师,说:“这一行尼僧,是来随喜水陆道场的。”聋和尚从扬州化回盏饭米来,船上遇见云娘,错领到这里。也是云娘有缘,佛法中接引,日后完聚,埋伏在此处。
却说云娘一行四众,坐了一会,专等了空出来。忽然里面走出一尊法师,有七旬以上,古面庞眉、碧颅雪顶。见云娘一行尼僧,只当作路远进香、参禅问道的,因上禅床朝南坐下。
泰定虽曾在毗卢庵遇见慧哥,会了一面,今换了地方,又改了号,一时也就认不出。云娘众人只得朝上参拜,不敢说出找寻儿子、误听了聋僧的言语来。宝公禅师便问:“比丘尼二人,不似参方行脚,有何事参见和尚,请俺升座?”云娘唬得默默无言,答不出话来。亏了老师姑终是出家多年,听过讲经的,晓得规矩,上前合掌问讯,说:“弟子是山阳县湖心寺庵上出家,从不曾听法师说法,闻得甘露寺老法师做水陆大会,特来瞻仰,皈依受戒。”宝公听说,道:“比丘尼出家,先受戒律,才讲圆通。不断爱根,如何讲得受戒?我看你二比丘尼,这个后来出家的,想是你的徒弟么?”老尼道:“是乱后出家。他有一件心事,南海进香,即找寻儿。求法师慧眼一观。”法师闻言,闭目入定有一盏茶时,笑道:“原来此会甚奇!只要虔心前去,自有相逢之日。去罢。”说毕下座,扬常退入方丈去了。云娘大喜,一行四众自去投尼庵去了不题。
却说了空从那日过了江,到甘露寺宿了两夜,没处找母亲信息,发愿上南海烧香,亲见观音菩萨指路找母。托钵化斋,过了镇江、丹阳,昼化长街,夜宿古庙,要受些苦行才见他一点孝心。原来江南阴雨连绵,了空不服水土,到了宁波府,感了一场瘟疫在病,五日不汗,在一座关帝庙里寄宿,看看至死。
庙祝是个道人,怕了空死在庙中不便,只得赶出庙来,在大门外睡卧。四顾无亲,水米不得到口,眼见得多凶少吉。“可怜今生,不得见母!”了空双眼落泪。惊动韦驮菩萨,到一更时分,送一碗凉水来给了空吃了,即日出了汗。这是了空行孝,该受七日之灾,从声闻缘觉,证入普贤苦行处。好了数日,将养得身子健了,依旧托钵化斋,等了一起香客,是山东临清善人当的南海进香社,僧俗有百十人,搭了个舱,同这些善人过莲花洋,朝南海去了。
船到海中,忽然起一阵飓风,但见:
长年胆怯难回舵,艄手魂消急落篷。
瞬息千山如鸟过,洪涛一叶舞天风。
原来过海极怕飓风,一时间不得到岸,又用不得篙撑橹摇,只好抛锚在海中,一任风飘浪滚,多有翻船覆水的。大风一夜,将吹到日本倭国地方。这一船人有一百多口,那有粮米?不遇着顺风回来,也要饿死在海里。众人也有哭的、叫的、念佛的,总是无路逃生。了空把心定了,中口默念《观音经陀罗尼咒》,日夜不绝。忽然梦入一岛,见楼阁重重,与虚空一样宽大,也不知几万丈高。又内藏着千百重楼阁,中间都是观音,和母亲楚氏跪在面前。却又是几千重楼阁里观音菩萨,和母亲面前俱有。了空跪着念经,一处处光明透现,在虚空中不见大海也不见人船在那里。到了天明,早早一篷风送回南海岸边。诗曰:五百由旬摩顶间,本无风浪亦无山。
如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