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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鉴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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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要是他们查出古玉环是我……偷的,他们会好生气、好愤怒,或许赶我出去、或许把我送官严办……”

“那你还敢留下来?!”李梅亭瞠眼问。

“我走不掉……”即便明白自己的下场,她仍存有一丝丝希冀,说不定,没有会发现东西是她拿的,她不承认就好了……

只要别是公孙谦开口问她,她就能理所当然的扯出一句又一句的谎言,面对别人,她能说谎,面对他那双清澄正直的眼眸,她半句谎话都说不出口……

不承认自己偷走古玉环,公孙谦会信她的,一定会……

“阿姊……”李梅亭还想劝,李梅秀已经没有心情听,她拍拍他的肩,起身,步伐与她回来时一样沉重,跨出门槛,游魂般地飘回严家当铺方向。

李梅亭哪可能眼睁睁看阿姊独自涉险,他不顾她的阻止,马上跟了出去,悄悄尾随其后,视情况而采取行动,若苗头不对,就算是打昏阿姊,他也要带着她一块儿逃命去!

李梅秀一步一步,缓缓地、慢慢地,都好像蹬着铁制的重靴在走,一步一步,举步维艰。

当铺里,发觉古玉环不见了吗?

当铺里,是否正为了寻古玉环而弄得鸡飞狗跳?

是否,怀疑到她身上?

是否,正在痛骂她?

是否……

严家当铺,关起朱红色大门,门上挂上“今日东家有事,暂停营业”的告示木板。

方才她离开前,铺子仍有营业的……现在却关门不做生意,她没听说今日有任何重要大事足以让铺子歇业……

李梅秀带着忐忑,由侧门回到铺内,忍住想转身逃避的怯懦,走向正厅,她本能知道,那儿,正发生着什么……

“不可能是她。”

公孙谦的温嗓,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笃定,力抗众人对李梅秀的污蔑。

就在方才,古玉环的主人带着银两要来取赎商品,两个月前,因为一时周转不灵,不得不忍痛把心爱之物送进当铺,换取一笔足够钱财来解生意上之急,现在问题解决,古玉环主人便急着要将对自己意义非凡的宝贝赎回去。

怎知,全库房翻透透,古玉环不见踪影。

古玉环主人气急,以为是当铺要私吞掉他的宝物,在铺里吵闹一阵,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小当家严尽欢允诺定会给对方一个交代,今日暂请对方先回府。送走怒气冲冲的客人,当铺门窗尽数关门落栓,内部展开大审查,最后查出最后一个碰触古玉环的家伙就是目前人不在铺子里的李梅秀!

“我手下的人,个个手脚干净,除了新进员工之外,其他才真的不可能。”严尽欢双手交叠抱胸,小脸严肃,总是轻佻懒散的娃娃嗓,难得一见地饱含怒火,声音高扬:“我当家这么多年,不曾碰见铺子里哪样东西不翼而飞的荒谬事,她来不到几个月,贵重的古玉环就长脚跑了?不是她是谁呀?!”还差点损及当铺声誉,若传出去,对铺子伤害恁大。

“这事得要查清楚,胡乱指控人,万一错了呢?你要向她奉茶致歉吗?”公孙谦信任李梅秀,除非有血淋淋的铁证指出她当真做出错事,否则他绝不会怀疑她。

“你还敢一直跟我顶嘴?!”严尽欢站起来,发觉身高与气势都不及公孙谦,她裙一撩、腿一跨,站上太师椅,居高临下俯睨他,辅助的食指就抵在公孙谦鼻前:“我狠话还没说齐,容得你插嘴?!人,是你带进来,也是你在罩的,她惹出事,你一样是共犯!一样有事!”竟然有胆反问她,误会了李梅秀,是否愿意向她奉茶致歉?!她堂堂一位严家当家,在这里她最大,她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不会是她。”公孙谦迎战严尽欢的火辣目光,毫不畏惧。

“谦哥,你方才有托梅秀外出去买东西吗?”始终站在一旁沉思的欧阳妅意冒出了与此时大家讨论古玉环跑哪儿去的大事全然无关的怪问题。

“没有。”公孙谦简洁回道,他仍在与严尽欢做眼神厮杀。

“……她骗了我,她说,是你叫他出去买东西。”虽然是件小事,但也说明李梅秀当时的不诚实。她与李梅秀相处数月,感情不差,两个姑娘有空时还会窝在厨房里啃甜糕、聊闲话,她相当喜欢李梅秀,在绿叶多于红花的严家当铺里,她很高兴有个新姊妹作伴。按道理来说,李梅秀不该欺骗她,她却说了谎,有这个必要吗?若是想溜出当铺打混摸鱼,她欧阳妅意又不会去告密,若是想去外头买零嘴打牙祭,实话实说就好,两人说不定还能手挽着手一块儿去,李梅秀选择瞒她,怎么想都有鬼。

欧阳妅意并非准备指挥李梅秀,仅是陈述事实。

“看吧,她偷走古玉环,骗了妅意,逃出当铺!”严尽欢自我解读欧阳妅意那番话,气焰嚣张。

相较于她,公孙谦显得冷静许多:“她若要偷,不会只偷古玉环。没有人这么笨,放着库房里更多珍宝不拿,单单仅拿一只玉环。”库房中,比古玉环更珍稀的物品数之不尽,古玉环能值多少?

“说不定她就只中意那只玉环,其余全看不上眼!”严尽欢哼声。

“她并没有中意那只玉环。”他从李梅秀眼中,未曾看见她对古玉环的极度喜爱,她不是一个偏好首饰的姑娘,每回听见有客人花费大笔银两,只买下一只戒环或是耳饰,她都会露出既不解,又觉得奢侈的不妥,嘴里喃喃碎语“不过是一只戒环,花几百两买,又不能吃,值得吗?要是我,宁可换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来填满肚子。”她佩戴的简单饰品,全是赝物,不值几文银两,也不曾见过她在意,一支镀金假金钗,一对镶嵌假珠贝的耳饰,她天天簪、天天戴,爱不释手,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一件饰品,是他送她的纯银耳饰,没有复杂繁琐的样式,只是一对圆形环状的素净耳饰。

这样的她,没有道理要取走古玉环。

“你不懂女人的心思啦!女人嘴里说不要,心里爱得哩!”严尽欢纤手挥扬,像在赶苍蝇一样,将公孙谦捍卫李梅秀的辩驳全数挥赶掉。

“满嘴歪理。”有人在嘀咕,嗤哼一声。众人很默契地把全数目光移动到撇颜看窗外的夏候武威。

“不然你说呀,李梅秀跑哪里去了?怎么在这样恰恰好的时候不见人影?!”严尽欢呛公孙谦。

“兴许她是买块饼。”公孙谦坚信。说不定等一会儿,她便会拎着满满两手的芝麻大饼,笑得如糖似蜜,嚷嚷吆喝着大家一块儿来吃。

“最好她是。”严尽欢冷笑:“否则我会叫义哥拗断她的狗腿。”

严家当铺处置内贼,绝不留情。

门外的李梅芳,每一个字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公孙谦的维护,严尽欢的恫吓,她全没遗漏。

比起后头,前者的全盘信赖,教她几乎要崩溃,他的声音像条鞭,正将她的心鞭笞得鲜血淋漓、破烂不堪。

他这么相信她,她却……

“呀,梅秀!梅秀回来了。”从厨房端来茶水的小婢女看见她,惊呼出声,厅内数十双目光焦点瞬间全集中在她身上,她难堪地垂着头,停在原地无法动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公孙谦步出,牵着她的手,领她进厅,她仿佛能感受到众人的打量,仿佛能听见众人的细碎交谈,品评她的清白与否。

“还知道要回来呀?饼呢?饼哪去了?”严尽欢嘲弄着方才公孙谦替她搪塞的买饼藉口。

公孙谦回她一记凝眸,他不爱听见严尽欢这种已拿李梅秀当贼看的态度。

他转回李梅芳,眉眼间的凛冽完全褪下,放柔了神情:“梅秀,早上有一只古玉环,你将它收到库房哪一处去了?客人拿银两准备来取赎它,我们一时之间找不到它。”他仍认为古玉环是被李梅秀收进库房,只是因为它并非醒目的大型物,才会遍寻不着,现在梅秀回来了,定会取笑大家的大惊小怪,然后从库房的某处拿出古玉环,凉凉说:“瞧,不是在这儿吗?”

“……”她说不出话来。

“你不小心摔破它了?”他看出她的迟滞及有口难言,猜测道。

“……”若点个头,就没事了,点头呀,李梅秀……快点头呀……

“你偷走古玉环,对不对?”严尽欢跳下椅,杀到李梅秀面前,问得无比直接。

“你无凭无据,不能说得这般笃定!”公孙谦出言反驳。

“她是最后一个碰古玉环的人,要嘛就马上拿出古玉环来堵我的嘴,即使摔破,我也要见尸!”严尽欢当家架子摆得恁高,她不得不,要带领一干子奴仆,没有严规,无法容众,若开了先例,往后是不是大家都悄悄藏个戒环偷个发钗?!

公孙谦不同严尽欢争辩。此时确实拿出古玉环便能化解干戈,若严尽欢污蔑李梅秀,他也决计会为李梅秀争个公道,要严尽欢放下身段,低头认错。

“梅秀,把古玉环找出来。”

他用的字眼是“找”,而不是“拿”,他确信,古玉环不在她身上。

“它不在库房……”李梅秀的声音好沙哑,一方面是方才抱着李梅亭哭了足足半个时辰之故;另一方面,是她此时要说的话太沉重,每一个字,都割伤着她的喉、刺痛着她的心,它们是实话,最痛苦的实话:“也没有被我摔破,我拿走它了,因为它很值钱,我需要它……对、对不起……”

即便她说得好小声,但已经够清楚明白,她没有否认自己犯下罪行,她认罪了!

公孙谦怔忡望着她,她细若蚊呐的声音,比雷更响亮,震得他耳膜抽痛,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

“好!真好!养了个贼在铺子里!”严尽欢前一瞬间猛拍手鼓掌,下一瞬立刻换上罗刹凶相,拍桌大喝:“尉迟义!不用跟她客气,拗断她的狗腿!”

比尉迟义动作更快,是洁白衣袂一旋便驻足于李梅秀面前的公孙谦,他凝觑她,沉沉噪音中充满最压抑的激动,已经不若他平时温稳的平缓。

“你再说一次。”是他方才听错了,一定是。

“对不起……玉环是我偷的,我、我……我是回来拿那颗夜明珠……”李梅秀边哭边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总是谎话连篇的她,在他面前,无法撒谎,她什么都说了,说出她回来的用意,说出她还打高价夜明珠的主意,说她是个贼,说她有多坏……

公孙谦沉抑地闭上眸,故作冷静的容颜,被眉心那道深深的蹙痕破坏殆尽,藏得住袖里抡紧的双拳,却藏不住他紊乱急促的呼吸。

不可能是她。

对不起……玉环是我偷的。

这这事得要查清楚,胡乱指控人,万一错了呢?你要向她奉茶致歉吗?

对不起……玉环是我偷的。

不会是她。

我是回来拿那颗夜明珠……

不会是她。

我是回来拿那颗夜明珠……

他信任她,在她开口之前,他完全是信任她!没有半分怀疑,甚至还替她说话,不容任何人将莫须有罪名加诸她身上,结果,错的人,是他!

我拿走它了,因为它很值钱。

她把他的信任,践踏至此!

又是一次的欺骗!

她让他两度尝愚蠢的滋味。

第一次,她踏进当铺,教人心怜的无助,成功自他手中骗取六十两典当金。

第二次,她留在当铺,教人心醉的善解人意,令他难以自拔地付出情意,她的目的,却是值钱的典当物!

他的指,深深陷入肤肉。血,在指节间晕染开来,他却感觉不到痛。

最痛的,是心。

它被她的坦白,捏碎得血肉模糊。

他从不曾像此时此刻一样,痛恨着“实话”。

“你走。”

良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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