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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恐怕没有注意到,唯有在提及舒河时,他才会有这等生动的表情,就连在谈笑间,他都没有正视她的眼眸,也忘了身边还有她的存在。
「舒河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沁悠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自然,假装成漫不经心地问。
「你的话中有话。」律滔顿时有所警觉,朝她眯细了两眼。
「有吗?」她以一笑敷衍过去。
心虚,他在心虚。
她这说者并无他意,可他这听者,却有心。
舒河对他而言,到底是什麽人呢?以他这防备的姿态来看,应该绝不是单纯的兄弟,可是,她又不愿做在这身分外其他方面的假设,只因为她害怕,怕他与舒河之间——「你怎麽了?」律滔总觉得她似乎怪怪的,又似乎像是……看穿了什麽。
他都忘了,她有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不知她是否已经看穿了他对舒河……
「没什麽,只是在宅子里又闷了一日,很烦。」沁悠轻快地摇摇螓首,表面功夫做得比他还好。
「我想去园子里散散步,你要不要一块去?」他站起身来,步下长廊回首看著她。
她没有回答,想看他的诚意有多少,和他是不是刻意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跟上来我就走啰。」律滔以为她还在生他不陪伴她的闷气,迳自迈开步伐往园子里走。
不懂女人心的蠢男人。
沁悠幽幽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步下长廊慢吞吞地走在他的身後。
洒落在林间的日光,丝丝照耀在他宽阔的背上,嗅著空气中草木乾燥的气味,她想起每当他凑近她的身畔时,他身上总会淡淡沁出清爽乾净的气息,和他温暖醉人的体温。
可是与她保持著一段距离的背影,此刻却遥远得彷佛不可触及。如果有天,如果真能够许下一个如果的话,她真希望他能与她肩并肩地走在一起,牵著她的手,细细述说他的心中事,让她分享他的喜怒哀愁,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来临?
察觉跟在身後的人儿的步伐愈走愈沉重,律滔刻意放慢了脚步,在仍是等不到她跟上来时,他索性停立在原地,并把一掌伸向身後,朝她勾勾手掌。
沁悠呆愣愣地看著他的动作,看他一再地重复,并很有耐性地站在原地等著跟不上他脚步的她。
其实,他的个性也挺别扭的嘛。
她决定,暂时先把那些令人烦忧的心事都留在身後,和他一块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秋日暖暖风情。
律滔仍是站在原地等待,直在心底担心她会不会看不懂他的暗示。
半晌,纤纤柔荑递至他的掌心里,律滔微微一笑,紧紧将她牵住。
这实在是太违反她做人的原则。
她愈来愈无法克制、愈来愈喜欢那个有点虚伪又带点别扭的男人,问她自己为什麽,她却又说不出个理由来。
很可能是因为他的知心,也可能是因为她喜欢他牵著她的手,在点点枫红的秋林里散步的模样,又可能是她很沉溺在他追逐她而她逃避时的甜蜜感……很多可能,一大堆不能解释的可能。
她可能被那个男人冲昏头了。
去,又是一个可能。
坐在对面陪她喝茶的宫垂雪,在看了她有时紧蹙娥眉,不一会甜蜜蜜地漾著笑,或者板著小脸慎重思考,还有一睑唾弃的种种模样後,不得不出声提醒那个表情千变万化的女人。
「郡主,你的样子……很怪。」她又吃错药了?还是律滔又哪里招惹她了?
「我觉得很不公道。」揣想了大半天後,这是沁悠唯一的结论。
「你的发言好像又没有主题了。」宫垂雪永远也无法理解从她小嘴里蹦出来的话意,到底是从哪个天外天飞来的。
她烦闷地咬著花般的唇瓣,「为了他想要到手的目标物,他可以不择手段的接近我,甚至打算让我赔上一辈子,而我明知道这是陷阱,却也没有多少挣扎,还呆愣愣的让他拐,这不是很蠢吗?」
「呃……」这该怎麽接她的话?她口中的他是谁呀?
「就算是看对眼好了,好歹我也该多为难他一点,不然就再多做点坚持,这麽简单就让他称心如意,身为女人的我,这不是太没有女人该有的气概了吗?说不定他还真当我被他给吃定了。」她愈想愈觉得不划算,尤其在他的心里,甚至还藏了另一个人。
「唔……」女人该有什麽气概?从没听过。在她身上,有人能称心如意吗?
那个……需要回答她吗?她看来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沁悠抬起螓首直望著他,寻找他友情的奥援。
「这个嘛……」糟糕,是有内容的,不是在自言自语,他该回什麽答案才能合她的意?
「你听不懂?」望著他一个头两个大的模样,沁悠终於发现她正倾吐心事的对象处於一头雾水中。
宫垂雪讷讷地陪著笑,「你要不要找个能听懂的人来回答?」跟她对话,这种工程太高难度了,还是找跟她一样伶俐的人谈好。
「好吧。」她叹了口气,心底很是挫折。「律滔人呢?」虽然她很不愿意把这些话说给他听,但一整晚都不见他人影,她还真的有点想念他。
「他在花园里接见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说到这个他就能够回答了。
「远道而来?有多远?」沁悠诧异地扬起居,警觉心甚高地追问。
宫垂雪老实地回答,「他来自京兆二「那个人是谁?」他们正处於半躲半逃的状态,待在这里的事也没多声张,却有人能够自京兆特意找到这里来。
「樊不问。」
「樊不问……」她抚著下颔沉思,不一会骤感不对地张大了杏眸,「南内的人,」那个人不就是南内右相吗?
「嗯,早些年前,他也是王爷的旧友。」说起来,以前樊不问、舒河还有律滔,这三人还算得上是情谊不错的友人。
沁悠两掌按向桌面俯身向他,「现在呢?」
「他效命於舒河旗下。」宫垂雪不明所以地看她激动的模样。
舒河,又是舒河,不知怎地,她总是觉得只要跟舒河扯上了,那就绝不会有什麽好事。
「郡主?J 他不解地看她听完话後,就一骨碌地朝府後的花园奔去。
在园子里宫灯的照映下,律滔站在一地遍落的红枫上,反覆地想著眼前的来客,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舒河派你来找我算帐的?」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可能,八成是舒河气不过,所以才会派他来。
樊不问含笑地摇首,「我来这,只是要告诉王爷一件事。」
「什麽事,」透过灯火,他觉得樊不问的笑意似乎很开心,而在很久之前,樊不问就不曾对他这麽笑过了。
樊不问缓缓地靠近他,口中似说著什麽,但夜里的风势较大,使得他没有听清,遂主动靠上前准备凑耳聆听。
措手不及下,刺痛的感觉在他的胸口泛起,他低下头,怔怔地看著那把刺进他胸坎的尖刀。
「你……」律滔两手紧握住他持刀的手,不让他再往里头深刺,同时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这麽做。
「你阻碍了舒河的脚步。」看著他讶然的脸庞,樊不问淡淡地提供解答。
他咬著牙,「我何时碍著他了?」分效三内,为了各自的理想,他们这些兄弟哪个不是迳自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舒河想要得到什麽,他可从没有干涉过。
「因为你,舒河没办法火力全开的对东内动手,他总是顾忌著你。」樊不问摇摇头,「可是我无法再等待,我要提早结束三内之争,先除掉你之後再想办法让朵湛消失,这样,我便能亲眼看舒河登上帝位。」
在舒河身边那麽多年了,眼看著舒河的心愿一一成真,就快接近他们都想达到的目标了,可是整顿完南内後,舒河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不再极积地争取,也不主动先动手推翻东内或是西内,只是僵持在三内制衡里。
或许舒河还要观望情势,可是等了那麽多年的他却等不及。有时,在看向舒河的眼底时,他会看见舒河眼中仍存有对於过往云烟的缅怀,虽然很淡、很不容易察觉,可是它却存在著,同时也拖住了舒河的脚步。
若是铲除对於往事的惦念,才能换来重新前进的动力,他愿代不愿亲自动手的舒河去做,哪怕对方是多年前的旧友。
律滔不是不明白樊不问效忠的心,只是他从没想到,忠诚与情义之间,樊不问选择了前者,狠心的把後者抛诸脑後。
在卧桑走後,他变了,舒河也变了,就连从前的朋友,也不再是朋友,为什麽每个人都变了那麽多?
「舒河不除掉你,那是因为他对你存有手足之情。」樊不问靠近他的耳畔,低声地对他道:「但,我并不是你的手足。」
匆匆赶至花园的沁悠,微喘著气,定站在廊上看著园子里那两个男人姿势颇怪的身影。
在幽暗的灯影下,儒红律滔衣襟的血色漫进她的眼底,有一刻她无法思考,一手紧揪著自己的胸口,试著去了解那份来得突然的痛感。
「垂雪!」在她能回过神来时,她已转身朝内大声地呼喊。
园中的两个男人迅速回首看向第三者。
樊不问在暗影中认出了她的脸庞,稍一使劲,抽走了插在律滔胸前的短刀,毫不犹豫地举步走向她。
一手紧压著胸口止血的律滔,单膝跪地的拚命换息抵抗那份蚀骨的疼痛。
沁悠怔在原地,轰然作响的心音在她的耳际回荡,眼看著樊不问一步步朝她走来,而她,却失去了挪动莲足的力气。
「太阿兵书在你身上?」他边走边问,没忘记她也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律滔忍痛拔地站起,疾步走向他们,「不要动她!」
府邸的灯火在此时一盏盏地亮了起来,照照生辉的火光,让每个人的面容和心情都无处躲藏。
在樊不问走近她时,沁悠不由自主地退步向後,杏眸锁住那柄刀,沾了血的刀身在烛火下显得异样地妖艳。
一双铁臂自樊不问的身後勾勒住他的颈项,将踏上长廊的他拖至廊下来,樊不问没有回头,从背後传来的湿润感可知那是律滔,他叹了口气,打算先解决後头的阻碍再来得到那部兵书。
可是胸前的一阵撞击却让他止住了动作,他缓慢地回过眼,看一柄镶著以白玉雕成的茉莉发簪,定定的插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眸再游移至沁悠雪白的脸庞。
失去准头的沁悠两手颤抖得厉害,身子也宛如风中落叶瑟瑟地打颤,犹不知该不该把那支簪子拔出来重新再刺一次,还是该先保命的转身就跑时,宫垂雪温暖的掌心已搭在她的香肩上,一掌将她推至身後。
樊不问在看见宫垂雪飞快奔来时,已一肘撞开了身後的律滔,知道遇上宫垂雪绝无胜算的他,随即翻身跃过花园的後墙,坐上外头正等著接应的马车扬长而去。
趁著宫垂雪去追人时,沁悠急忙跳进园子里,蹲在律滔的身边以双手环住他的肩头。
「你怎麽样?」她心慌意乱地看著额上布满豆大汗珠的他,「说话呀,你别吓我。」
他艰涩地挤出,「我没事……」
「王爷!」脚步比宫垂雪慢的仇项,在看到律滔时不禁大惊失色。
「快,快去叫大夫来。」沁悠连忙腾出一手推著仇项。
在仇项转身欲走前,律滔一把拉住他的衣衫。
「记住,不要声张。」他眼眸炯炯地盯著仇项。
「我知道了。」仇项怔了怔,转声交代下人几句,便将他揽至身上想扶他进屋里。
不要声张?他是为了要袒护谁?
沁悠难以抑止此刻心中汹涌来袭的愤怒。
在她担心他的伤势之际,他却还在为了某个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