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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悠难以抑止此刻心中汹涌来袭的愤怒。
在她担心他的伤势之际,他却还在为了某个人设想,他知不知道,若是樊不问的下手重了些,他现在已经不在了?樊不问是为了谁而这麽做,他又怎可能不明白,他何需为那个人掩盖?
血液好像在沸腾,因他,也因她难堪的处境,她愤然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律滔立刻叫住她的脚步。
「回京找舒河,」她回眸怒视,丝毫不掩她的目的。
他急於阻止她,「不要,这不是他的主意!」
「樊不问明明是他手底下的人,怎会不是他的主意?」沁悠不可思议地看著他慌急的模样,心底泛过丝丝缕缕的绞痛。
「舒河不会这麽对我的,他不会……」他口中喃喃地说著,眼眸里有著不亚於她的痛苦。
那些沁悠先前不愿意去挖掘的真相,此刻暴露了出来,图穷匕现似的,藏也藏不住。
真是这样。
这时候,她反倒希望她不要把他的那颗心看得那麽清楚。
眼底似乎正丛聚著什麽,使得她的眼眶微微感到灼热,有些心酸,有些凄凉,喉际紧缩地哽咽著,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那我派人去追樊不问。」她别过螓首,试著不在人前拆穿他,希望就此,她眼底那急於脱眶的泪,就不会因他而落下。
「也不要。」
她激切地问:「为什麽?」这岂不是纵虎归山?万一还有下一次怎麽办?
「他曾经是我的朋友……」律滔喘息地垂下眼睫。
两手撑持著律滔的仇项看他已撑不下去了,抬头叫住追不到人而满腹怒气赶回来的宫垂雪。
「垂雪,先把他弄进去。」
他们三人蹒跚的身影,在朦胧的灯火下有些看不清,沁悠站在原地,暗自抱紧了双臂。
定立在孤寂的院中,沁悠不能说出胸中的这份疼痛是从何而来,可是它却真实的存在著,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
律滔的双眼,并不是只放在她一人身上,在他的身畔,还有个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没有人可以替代的舒河,早她在出现前,舒河的身影就已存在了多年。
抬手摸著面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看它在闪烁的火光下显得晶莹的珠泪,却渐渐在风中微凉,她心痛地闭上眼,只因那令她落泪的原因,令她有口难言。
曾几何时,天上的星子,被浓重的云层掩去了漫天细碎的星光,一园的秋叶纷纷在清冷的西风下离技飘零,自树梢上兜落下来,将她淹没。
第六章
「这几日来,你一直都很沉默。」
躺在病床上的律滔,受不了悬宥在他们之间的寂静,终於打破这份她刻意凝结起来的默然。
自他遇袭後,沁悠就极少开口说话,也没有主动待在他的病榻旁衣不解带地照料他,相反地,她将他隔得很遥远,用一种会让他感觉她似乎已准备离去的眼神远望著他,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在回避著他。
他一直错认为她是在生他不让她派人去追樊不问的气,所以才会与他闹性子,可是就在她前来探视他的伤势时,他才在她一身冷清的气息里察觉,她疏远他的起因并不是樊不问。
她在想些什麽?为什麽要用这种眼神看他?律滔无法理清她的心中事,也发现以往总是能自蛛丝马迹中推理得到答案的他,无法推敲出她刻意锁闭的芳心。
可是他无法忍受这种折磨。
看不见她的笑,她的人近在身边心却远在天端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在这份折磨下,他的心底衍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他不禁要担心,她这种看似罢手的姿态,像是要离开他的前兆。
沁悠的水眸停伫在他的身上,在心中千思百转许久後,她的芳唇动了动。
「伤口还会疼吗?」她首先挑捡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不碍事。」律滔摇摇头,反而是在床上躺得太久让他觉得很累。
「待你伤好了,我们是不是就马上离开这里?」养伤以来,就一直没听过他下一步有什麽打算,他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她可无法再多忍受这里一分一毫。
「嗯。」他的眼中抹过一份深思,「樊不问是认真的,他一定还会再派人来,为了安全起见,非走不可。」樊不问从不是个懂得放弃的人,为了小命,还是避一避好。
「返京吗?」她急於回京,或许回京後,她会亲自去厘清那份心痛的来源,又或许,她什麽都不会做,连她也在犹豫。
「还不行,圣上交予的圣差还未完成。」巡视秋收的工作才完成一半,没把另一半做完,回京後他可不好交差。
她冷冷地看著他,「你明知道那只是个幌子。」
「就算是个幌子也师出有名。」他开始暗自解读她冷漠的眼神,「总之,我不能不照圣谕行事,免得朵湛会在我头上安个抗旨的罪名。」
「我可以代你去做。」她不愿意在这里有口难言,如果做些事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情愿去做那些她向来就不愿做的事。
他十分反对,语调里的担忧之情溢於言表,「没跟在我身边,你不会安全的,我不放心。」
他的这句话,他眼底那份悬心於她的柔情,瓦解了她的自制力。
「不放心?」始终深深压抑著的痛苦爆发了出来,她难忍地道出那个血淋淋的事实,「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现在看来,她像个傻瓜,为他欢喜为他忧,岂知,他却没有办法给她最完整的他。
「沁悠?」他有些怔於她来得突然的怒意,一时之间却找不出她这顿怒火是从何而来。
她自床榻旁站起身,站在高处开始跟他算清。
「就算跟在你的身边,你也不会安然无恙,我跟在你身边做什麽?眼看著你死吗?」他以为只要跟著他,那麽他要的太阿兵书就不会跑了?还是他以为全天底下只有他才能保护她?与其等著看樊不问的事件再发生一次,她大可把心收回来,躲回她的世界里,她也不会因此而再掉一次泪滴。
「上回只是个意外。」他平淡地解释。
「那是预谋。」她火爆地怒嚷,「如果你有心想死,你愿意就这样死在别人的手上,你可以告诉我,我会离你离得远远的不看也不听!」
律滔在她吼完欲走时连忙一手握住她的柔荑。
「我何时说我想死了?」她怎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他活得好好的,干嘛想不开?
「放手。」沁悠懒得再与他多废言一句。
怒气冲冲的对他说了一大堆,然後她就想转身走人,把这些莫名其妙的火气留给他消受?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要走可以,你得先把话说清楚。」律滔逐渐加重手中的力道,非要她把话说个明白,不想再去猜测她的心。
她用力想收回被擒握的手,「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律滔索性坐起身将她硬拉进怀里,以两臂密密地将她圈紧。
顾忌著他有伤,她不好在他的怀里多做挣扎以免会弄疼他,可是她却发现她在排斥著这具胸膛时,竟还存著过多的惦念和经他双手揉拈而成的柔情。
想掉泪的冲动令她别开眼,不去看他紧锁住她的视线。
她觉得好软弱,一点也不像自己该有的模样。
「你又想逃了?」他以一指调过她冷涩的芳容,让她转首面对他。
「我并不打算逃避。」她用力以袖拭去初初淌下的泪,「可是我发现,我并没有介入你们的空间。」
「你们?」律滔总算是明白了,但,他却不解她指的人是谁。
「你与舒河。」
他的脸色瞬然一变,凝望著她的眼瞳不由自主地游离开来,无法正视她。
一颗泪珠落下她的脸庞,他的无言,正在摧毁她苦苦撑持起来的意志。
她幽咽地问:「你……爱舒河?」
「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爱。」他闭上眼摇首否认。
虽然他曾想过她可能会看出什麽,可是他没料到她将他洞悉得太过清晰,让他不得不正视起那道他一直不愿去正视的心锁。
「是兄弟之爱?」无论她怎麽看,那都不是所谓的兄弟之爱,可是她还是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想的那样。
「也不是。」他的否认,再次将她的心推落谷底。
沁悠难以再多忍受一分,急急想要逃开。
「听我说完。」律滔将她按回胸前,让胸口的衣襟汲取她的泪。
俯在他的胸前听著他稳定的心跳声,她很想给他一个机会。
他声调低哑地向她坦白,「我若爱自已,那便是爱他,他是另一个我。」
她怔怔地抬起螓首,从没想过他的答案会是这样。
律滔边说边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泪,「在那麽多兄弟中,自小就只有他与我在一起,我们每日一块读书、习武、玩耍,一直以来,我与他之间,存有一种别人无法意会的默契,我们彼此惺惺相惜,了解对方更甚彼此,有时候我都会认为,我们是不可分割的彼此。」
「为什麽他会成为你的对手?」她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两人为何会从一面明镜,变成分据两端的水火。
「我只能说……」他微微苦笑,「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过往云烟已在岁月中走远,无论是再怎麽珍惜,也终究都将逝去。
随著他们的生命里加入了愈来愈多的人,他早已发觉,他们所走的路途逐渐分岔成两条终点不相同的道路,而他们本身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模样,待他回过神来时,他才惊见回忆已远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没有舒河参与的未来。
他曾经觉得寂寞,觉得无人可一块分享的感觉令他无所适从,但後来他才明白,无论是再怎麽亲近的人,哪怕是父母、兄弟、朋友,都有片各自独有的天地,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永远在一起而不分开,他必须成长,而舒河也需要有个属於他自己的空间,他们两人若继续走在同一条路上依赖著彼此,只会困住彼此的步伐。
试著把舒河与他分割开来後,他看见以往所看不到的人事物,也得到想要去追求的东西,少了一份牵绊,他反而可以走得更好,而舒河亦然。
发生在他们交织的世界里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场不会结束的游戏,如果这些单调的游戏是他必须加入的,那麽又何妨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相互较劲增添一份刺激呢?打败舒河是项有趣的挑战,因为打败他,就等於是战胜过去的自己。
「我这麽说,你能明白吗?他款款地抚著她的面颊,希望她能试著去了解他说不出口,但却不可否认的那份感情。
「我能明白。」沁悠凝眸著他,眼底的伤心仍是写得那麽分明,「但我呢?」
「你?」他怔住。
「我是你的谁?」在他一心想著舒河时,她在哪里?在他的心中,可以挪个空位给她吗?
律滔不语地看著她,在看向她亮如天上星辰的明眸时,也在她的眼底找到了他所造成的忧伤。
这是他所造成的?那麽,他是不是可以解释成,她的在乎已超过寻常人的限度,而她会超出这限度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心中有他?
「我只是你译兵书的工具?」她一句句地追问,「你会接近我,就只为了不让他人得到那部兵书而已?」
仔细聆听她的话语,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那份心焦,和她想与舒河争夺的心情。
不曾有过的喜悦在他的心底蔓延,汇聚成一种单纯的快乐。在舒河之後,首次有人将他端放在心头,用明灿的眼眸寻找他的身影,想加入他孤单旅程里与他同行。
沁悠俯身圈住他的颈项,在他的耳边低语,「就算这是你把我拉来你身边的唯一目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