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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扎着爬厂起来,略为活动了一下,四肢方能运转,灵蛇毛臬一长身,左臂如封似闭,右掌的软鞭圈做一转,横扫他的面门。
小丧门惊弓之鸟,刚刚定了定神,此刻又被骇出一身冷汗来,竟连武功,都像是全忘记了。
他错步,拗腰,鼻端尖风方过,脚下一软,又被灵蛇毛臬绊了一跤,居然跌坐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灵蛇毛臬脸孔一板,面上立刻换了一种神色,厉声道:“青萍剑宋令公现在还在不在南京?快说!”
巴山剑客叹了一口气,暗忖:“此人真的心狠手辣,居然想赶尽杀绝了。”
小丧门略一迟疑,灵蛇毛臬鞭梢忽然电射而出,极快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槽,他剧痛难忍,堂堂昂藏七尺之躯,竟痛得流下泪来。
“快说!”灵蛇毛臬催促着,眼中的凶光,连巴山剑客见了,都有些惊栗的感觉。其实到目前为止,小丧门刘定国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会何苦苦寻访青萍剑,在路上公然拦截,劫车的原因,他也并不知道。
他并没有将这事看得很严重,竟说道:“宋老前辈隐居多年,上月出山一次,此刻想必也回来了,他老人家并不时常出去的。”
他再也没有想到,灵蛇毛臬追寻青萍剑的的企图,几乎是惨绝人寰的。
灵蛇毛臬得到了青萍剑宋令公的确讯,兼程而奔,黄昏过后,他们一行九人,便已到了江南首善之区的秣陵府。
入水西门,直奔秦淮河畔的夫子庙,风尘仆仆,面寒如水的这一行九人,与这金粉笙歌的销金之窟,更是显得极不调和。
他们看起来,也是在极力收敛自己的行藏,也不愿显得大过特殊,这并不是说他们对任何人有什么惧怕,而仅不过是人类一种很自然的心理罢了。
夫子庙一带,茶楼酒馆也很多,这一行九人也知道自家的行藏太过扎目,几人一商议,分做了三拨:鸳鸯双剑,带百步飞花是到街尽头的老正兴,灵蛇毛臬,七星鞭杜仲奇以及子母双飞左手神剑丁衣,是到街南端的醉月楼。
巴山剑客柳复明却和受了伤,仍未痊愈的汪一鹏以及汪一鸣昆仲一齐跑到香积厨去吃素菜。
几人这么一分散开,目标果然减少了许多,反正这几家酒楼彼此相隔很近,若出了事情,声息也不难相通,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在乎出任何事呢。
巴山剑客一领道袍,背后却斜背着长剑,打扮得非道非俗,汪一鹏受了伤,右臂夹着两块木块,吊在身前,连动都动不了一下,这两人本该是这群人里最抢眼的人物了。
哪知夫子庙一带,龙蛇混杂,三教九流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人都有,根本没有将他们当做一回事看,巴山剑客暗自生笑:“看起来,我们倒多虑了。”
香积厨是一家很精致的素菜馆,可是里面的菜据说全是用鸡汤火腿煮成的,大家眼不见为净,谁也没有去深究。
用鸡汤火腿煮的素菜,口味自然好,因此香积厨的生意也不错,楼上楼下倒也坐了不少人,香积厨有一个特色,就是特别干净,柳复明旅途劳顿,骤然得到恁地好去处,净了净面漱了漱口,往精致小巧的紫竹椅上一坐,的确舒服得很。
汪一鸣坐在巴山剑客对面,举起茶杯来,正想喝下,忽然看到巴山剑客面容骤变,忙也一回头,却看见江南大侠青萍剑宋令公正含着笑容朝里面走过来,虽然在他看来,那笑容是极为勉强的。
任何人的心情,恐怕都不会比巴山剑客此刻的更复杂了,他和青萍剑宋令公本是至交,他们相交了多年,都是以道义为先,此刻他看到青萍剑瘦长的身材,清灌的面容,以及两鬓微微斑白的头发,脑中灵蛇毛臬的毒辣手段,又泛了起来,使这位素性平和,最无主见的玄门剑客,一时竟楞住了。
此刻也不过是戌时方过,距离灵蛇毛臬所计划的对青萍剑灭绝满门的时间,还差着好几个时辰,巴山剑客一瞬目,看到江氏昆仲面上的神色,也是阴暗不定的,心里忽然动了一动。
青萍剑宋令公已含笑走了过来,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笔直地走到巴山剑客的座位旁,朗声笑道:“真是巧遇,真是巧遇,小弟足不出户已有多日,想不到一出来就遇上了阁下几位。”
这声音,这笑貌,都是巴山剑客所熟悉的,他心里一阵黯然,对自己所作所为,突然有了一种自责和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不是青萍剑宋令公所能注意得到的,他毫无拘束地坐了下来,和河朔双剑以及巴山剑客随意笑谈着,一点也不知道这面前的三个人竟是专程到这来取他性命的。
千万种感慨,在巴山剑客脑海里闪过,最后只剩下一种,在他脑海里反覆不去。
“告诉他,让他在这几个时辰里乘隙逃走。”他望了望河朔双剑,看到他们脸上,也有着惭愧的神色,连说话时的态度都显得那么不自然了。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巴山剑客心中,仍然是举棋不定的。
他们四个人表面虽是在谈笑着,一丝也看不出不对的神色来,可是若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竟复杂至斯,也会感觉到这种场面的尴尬,几乎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尤其是巴山剑客柳复明,他专程而来江南,就是为了除去此人,可是见了青萍剑的面,他却不得不叙旧,谈天,这并不是敷衍,而是一种出乎本性的情感的流露,但这情况岂不是太奇异了吗?
终于,已山剑客立下了决定的意念,为着友情,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立下如此艰巨的决心,也是第一次有了个奸诡的计划。
他再望了河朔双剑一眼,看到了汪一鸣的手,正不安地在自己下颔上移动着,汪一鹏则用左手拿着筷子,轻轻地敲着酱油碟子的边沿,但是有一个事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他们面上的羞愧之色,已远不及方才青萍剑走入时的浓厚了。
汪一鸣在桌子下面抬脚,悄悄踢了巴山剑客一下,嘴里却在和青萍剑宋令公扯不着边际的话,但已可听出那是在敷衍着的了。
巴山剑客再一次下了决心,不经意地站了起来,缓缓绕到河朔双剑的身后,两只手缩在宽大的道袍袖里,却已力贯指尖了。
河朔双剑不疑有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巴山剑客环顾四面的酒客,然后走近一无所觉的汪氏昆仲,两只缩在道袍里的手,缓缓拍向汪氏昆仲两人毫未设防的背上。
这时若是汪氏昆仲中有一个偶一回身,那么情况也许就会完全改变了。
因为巴山剑客所立下的决心,并非是完全不可动摇的。
青萍剑宋令公坐在汪一鹏的对面,这是一张并不太大的小圆桌子,两人坐在一起,那种角度远不如坐八仙桌子大。
是以巴山剑客此刻所站的地势,是汪氏昆仲不回身绝难看到的,而青萍剑一抬头,却正好看他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站在河朔双剑的身后,他方自觉得有些奇怪。
在手指将要触及汪氏昆仲身体的那一刻,巴山剑客突然加快了速度,骈指如风,左指点在汪一呜的右肩井穴上,右指点向汪一鹏左肩真穴上,在他两人穴道被闭,将倒未倒的这一刹那,巴山剑客倏地两肘下沉,以精妙的内家真力,稳住汪氏昆仲将要倒下的身躯,“砰”地一声,汪一鹏左手的竹筷,落在桌上,他两人的头,也向前虚软地搭下。
若非留意的人,是绝难发现这一招,青萍剑也是出乎意外,“噢”了一声,惊异地站了起来,巴山剑客赶紧以目示意,口中说道:“令公兄,汪氏昆仲大约是病了。”他又以眼色阻住青萍剑的发问,赶紧以目示意,口中说道:“我们先扶他两兄弟回去找个大夫再说。”
青萍剑不禁更为怀疑,但他知道巴山剑客的这一个举动,绝不会无由而发的,勉强忍住心里的疑窦,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抛在桌上,和巴山剑客扶着汪氏昆仲,走了出去。
其余的吃客,当然都以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们,但青萍剑宋令公在江陵府可称是妇孺皆知的人物,是以也没有人怀疑到其他的事上面去。
走出香积厨,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道,巴山剑客扶着汪一鹏,慌张地左右回顾,在人从中急速地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青萍剑再忍不住心中的层层疑云,脱口问道:“柳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山剑客一摆手,道:“慢慢再说,先出城要紧。”青萍剑疑云更甚,往前又走了两步,招手唤了一辆停留在酒楼门口的马车,将汪氏昆仲扶了进去。
那车夫本也认得这位江南大侠,巴结地问道:“你家要到哪块去?”宋令公道:“水西门外。”
车夫满脸堆欢,一面回身关好车门,一面挥动着马鞭,道:“你家兴趣真好。”口中呼哨一声,皮制的马鞭“吧哒”一响,马车缓缓出城而去。
到了车厢里,巴山剑客面上的神色,才略为松驰一些,才叹了一口气,悄声向青萍剑道:“我说宋兄,你也未免太大意了。”他缓了口气,又道:“从此处出城要多少时间?”
青萍剑道:“很快,柳兄,这到底——”他方自要问及心中所疑之事,却又被巴山剑客另一一句突兀的话打断了话头。
“宋兄家里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没有?”巴山剑客突然问道。
青萍剑又一楞,暗忖:“怎地他今日尽做些无头无尾的事,说些无头无尾的话?”转脸一看,却见巴山剑客脸上的神色甚是慎重,遂道:“小弟家里大半是些近亲,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巴山剑客柳复明一松气,道:“这样还好——”青萍剑忍不住心里的疑团,再次扭转话题,问道:“柳兄,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山剑客长叹了口气,遂将事情的始未,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除了辚辚的车声之外,巴山剑客和青萍剑宋令公没有说话,河畔丝竹之声盈耳,青萍剑探首外望,秦淮河畔,月色甚美,将秦淮烟水倒映得直如仙境。
“事已至此一一”青萍剑幽然叹道,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巴山剑客接口道:“事已至此,我看别无他法了,宋兄你我都已届花甲之龄,少年时的意气,我看也该消磨殆尽了,又何苦再和他们去争一日之短长!”唏嘘感叹,英雄垂暮之情,油然现于言表。
青萍剑双掌猛一击膝,怒道:“我就偏不服老,我倒要看看,灵蛇毛臬那班人有多大道行?”他哼了一声,接口道:“何况是在秣陵,柳兄,你且置身事外,小弟倒要和他周旋周旋。”
巴山剑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宋兄这又何苦,如此一来,武林中不免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了。”他推开车窗,月色从窗口照了进来,繁星满天,四野寂然,马车早已出了城外了。
两人心事重重,又沉默了许久,巴山剑客道:“我俩足迹虽已可说遍及海内了,只是塞外却始终未曾去过,小弟早就有意去领略领略那大漠风光,宋兄,你是否有兴陪小弟一行呢?”
青萍剑感激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远远突然传来一声夜鸟的哀鸣,有风吹过,吹得巴山剑客颊下的须髯,微微飘动。
就着月色一看,巴山剑客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我们全老了!”青萍剑暗叹着,一腔雄心壮志,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他不该参与熊耳山那一次事。
“唉!事过境迁,还想它作什么?”他黯然自语道。
巴山剑客亦在沉思,闻言抬头间道:“宋兄在说什么?”
青萍剑一笑,展颜道:“我在说日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