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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个小助理,看不到也不可惜。”她礼貌性地说。
“你这助理,却比这儿许多名媛淑女还气质出众。”他说着,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的发梢说:“你头上有点花屑,我帮你拿出来。”
他已经在动作,雅芯不敢后退,怕头发被扯散,只好忍受他的靠近,却没想到他进一步欺身过来,亲密地说:“有空我可以约你出来吗?我们一边练中文,一边认识台北的风土民情,保证你有个最棒的台湾之行!”
雅芯板着脸孔说:“我的答案是“不”。于公,我不和雇主们约会,于私,我没有兴趣!”
果然是美国来的,拒绝也是那么地直接不客气。在台湾要习惯小开作风的章建哲,女孩们向来奉承他,他哪碰过这么傲慢的人!
章建哲有些老羞成怒地说:“你中意的是叶辛潜,对不对?你们这些秘书助理全喜欢他,但我告诉你,他根本不把你们看在眼里。你瞧!他身边那个曾如菲,只要你碰她的阿潜一下,她马上会十只爪过来,抓得你惨不忍睹,而我那表哥绝对不会吭一声,搞不好还会私下拍手叫好呢!”
雅芯实在受够了他,放下鸡尾酒就准备往外面的长廊走去,偏偏他不死心地跟上来说:“在“普裕”的高阶层里,我才是真正会怜香惜玉的,未婚有钱又多情……”
和章建哲的对话,令雅芯痛苦不堪,但看在另一头的叶辛潜眼里,他们却谈得十分投机愉快,才见面三分钟,男的就替女的整理头发,不寻常的接近,到最后干脆一起双双离去……他太了解章建哲采花求偶时的德行,平常看了也懒得管,但这次对像是彭雅芯,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烧得他丧失思考的能力,彷佛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天大坏事。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那串某大师的佛珠时,叶辛潜找来笔和便条纸,写了短短的一段话,要侍者交给正在长廊谈情说爱的表弟。
建哲,有要事相参,二零五室见。辛潜两分钟后,他看见被骗的章建哲匆匆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刻不容缓地来到长廊,雅芯正倚在窗口,很认真地呼吸新鲜空气。
他的脚步惊动了她,她猛地回头,心想,惨了!才刚甩掉一个,现在又来一个,连这小小义卖会她都不得安宁吗?
“我有话和你谈!”他来意不善地开口。
“我们的工作不重迭,没什么好谈的。”雅芯说着,由他身边越过,很坚持地要回会场去。
“我们非谈不可!”他话才出口,手就很蛮横地抓起她细嫩的手臂往长廊底端的小休息室而去。
雅芯感受到他的过人力气,脚步踉跄地任他拖行,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再锁门,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虽是瞬间,但掌中传来她肌肤的柔嫩滑暖,也同时启动他“性”的感觉。这对叶辛潜而言是新的经验,在愤怒地想骂一个人时,却又想紧紧的拥住她,一尝她的芳香。这两种爆发力能一起存在,绝非他平日正常的品味!
他蓦地放开她,如她是烫手山芋般,接着说:“你犯了工作上的第一条戒律,不准和章家、叶家的男人纠缠不清,但我刚刚却看到你和我表弟公然调笑,还出双入对……”
“你疯了呀!我根本没和他调笑,是他一直在找我麻烦,我拚命的避开他……”看他一脸怒容!雅芯再也沉不住气了,又瞧见自己左臂的红印子,不禁骂道:“你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真是丢了你们史丹福的脸!”
“你四处招蜂引蝶,难道是哥伦比亚的校风吗?”他也立刻回驳。
“我没有招蜂……引蝶,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该死的表弟呢?!”雅芯一辈子没那么生气过,她不顾一切地走到门口,又顿一下,回过头说:“你无礼至极,根本不配做叶承熙的儿子!”
“你说什么?”他咬着牙问:“你又知道叶承熙什么了?”
“至少我知道他是个儒商,彬彬有礼、宽厚待人,绝不会阴险狡诈或含血……人……”雅芯放弃了最后一句成语,又加重语气说:“叶承熙有你这种没教养的儿子,我真替他感到悲哀。”
这着实触到叶辛潜的大忌,他自幼一直就在父母的婚姻中挣扎,又在章叶两姓中无所适从,风光的表面下是更多的无奈,如今竟又被这小女子拿来当武器随意杀剐!
他再一次用蛮力拉她过来,但这一回他没有动,她几乎是和他在一指的距离间面对面,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及细数彼此睑上的毛细孔。
或许是他的力道过猛,雅芯挽上的发整个掉下,环住她白皙的脸庞,加上因惊吓而更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一种绝然又令人想陷落的美。
雅芯心跳极快,胸部一起一伏,眼见他的脸渐渐逼近,醉人的酒味、那带着诱惑的唇……突然,她眼角瞄到一束发丝,人倏地清醒,用力推开他说:“糟了,我的头发,你……你教我怎么回会场呢?”
叶辛潜仍兀自沉溺在方纔的激情中,只能喃喃的响应说:“你……你最好到盥洗室里去补一下妆。”
她很快的打开门,但不开则已,一开竟看到曾如菲和章建哲远远走来,此时,叶辛潜也踏出脚步,站在她的身后。
这两对俊男美女一照面,酸甜苦辣统统出现在脸上,所有杂陈百味只有个人心里知道。雅芯受够了这一团混乱,第一个抽离,说了一句“抱歉”,便直接往化妆间走去。
叶辛潜的脸色呈现暗红,对整个情况没有一句解释,神色自若地回到义卖会场。
“妈的,被骗了!”章建哲恨恨地说:“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曾如菲铁青着脸说。
在镜子前的雅芯,很努力的把髻弄成型,但试了几次,都因为手颤抖得太厉害了,始终无法成功。
天呀!脸泛红,连脖子也红了。雅芯十二岁收到第一封情书,十五岁开始约会,她不是没有接吻过,再说,叶辛潜根本还没吻到她,她怎就激动成这样?
好不容易最后一支发夹固定上去,睑又恢复清爽。或许是怒气作祟吧?记得不知是谁说过的,怒气也是一种催情剂……无论如何,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再发生了,刚才长廊那一幕,搞不好已经让她跳到黄河……糟了!这句话如何结尾的?反正就是愈洗愈脏的意思啦!
唉!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到书店把那几本成语辞典和成语故事带回家背熟,免得吵架时常常短路,无法达到最佳的效果。
九月中,高荣美办了一个晚宴,除了请大厨来办桌外,就是打通宵的麻将,不但有很多商界的夫妇到场,就连章家的儿女们都回来了,把五层的别墅衬得热闹非凡。
几桌麻将围着排列,哗哗洗牌声不绝于耳。如果轮不到上场,三楼还有撞球、桌球及桥牌台,这装置是叶辛潜从美国带来的习惯,他甚至算是个中高手。
雅芯为了这个晚宴已经忙碌了好一阵子,加上帮余阿姨代音乐班及去大学旁修中文课程,感觉有些体力透支。其实,她本来还算健康,以前去医院当义工时,比这更苦、更累的都有,但最近她老睡不好觉,一会儿惦记着疗养院里的母亲,一会儿是秦履宏从哈佛打电话要她回家,但最烦的是,叶辛潜老在夜深人静时,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又是两星期过去,他们碰面的机会极少,最多错个身,连点头都来不及。而那短短的一晤,却会影响她整天的心情,甚至不断回想他的眉眼、表情及姿态各代表什么意思。
依然是化不开的排斥和怀疑吗?
今天,他早早出现,吃饭、谈笑,接了几通电话,打了几局撞球,就是离她远远的。即便如此,她仍深深感觉到他的存在,四周的温度彷佛升高,人也莫名地情绪高亢。
总之,那义卖会场休息室的冲突,像温温的火,不灭地在她心里燃烧着,并不随时日的增加而减少。
反而是章建哲,一见她便嬉皮笑睑地黏着,有如多日不见的老朋友,雅芯只好冷冰冰地应付着,等到差不多时候便准备离开。
叶辛潜坐在高荣美身后,半军师地替她的牌出主意,而另一半的他呢?却穿过白亮的灯,看着指挥茶水饮料的雅芯。她今天身上是淡粉色的洋装,头发极有层次地垂下,比以前都有流行的味道,但那聪慧的气质仍令她与旁人不同,永远像盏吸引他眼光的聚光灯。
她的存在,不管是否在眼前,对他而言都是困扰。但让她走,却又不太对劲,因为他已习惯在回家时,闻到她留下的气味,感受她白天在这屋子里的种种活动,像厨房、客厅、浴室、饭厅……只有他的卧室,她不曾驻足。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是能感觉,那冷冷清清的蓝白寝具中,没有她的流连。
“怎么?你跟那小助理分手了?”章建哲攀着他的肩说:“才几星期就厌倦,她是中看不中用吗?”
“别胡说八道,我从不和员工牵扯。”叶辛潜白他一眼说。
“那天我和曾如菲都看见了,她的眼睛好绿呀!”章建哲说。
“我说没有就没有!”叶辛潜瞪着他说:“你也不许去惹彭小姐,阿嬷好不容易有个称心的助理,你若搞砸,就由你负责!”
章建哲嘿嘿几声,雅芯正好走过来,站在一段距离外对高荣美说:“老太太,没事我就走了,免得太晚搭不上车。”
高荣美牌摸顺了,开心地说:“辛苦你了,现在天黑又下着雨,你确定不留一夜吗?房间多的是。”
“不了,我明早还有课。”雅芯目不斜视地回答。
高荣美点头后,雅芯就穿上鞋子和外套,没再招呼谁,默默地离去。
章建哲闲闲地说一句,“彭小姐在台湾没亲没戚的,到底要回哪里去呢?”
这触动了叶辛潜的心事,他不也日日在思索这个问题吗?这时,外面响起几声闷雷,雨有下大的趋势,彭雅芯走时似乎没有带伞……章立珊打牌打累了,就到楼上去休息,由章建哲代替。叶辛潜则脚不听使唤地走到车库,将奔驰车开出来。
很快的,由细雨斜斜的车窗外,他看到独行在小巷间的雅芯。
他停住车,按下车窗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雅芯没料到雨会这么大,头发和衣服都半湿了,在这一雨成冬的秋夜,滋味不甚好受。当她听到叶辛潜的叫声,又见到宾土车时,吓了一跳,直觉反应说:“不必了,公车站牌就在前面。”
“现在下雨了,公车还不知道多久才来呢!”他吼着。
雅芯没等他说完,就继续向前走,她可不想为了一点干爽而又惹了一身麻烦。
她跨入骑楼底下,他一直慢慢地跟,到站牌下后,又随她一起停住,然后连头都伸出窗外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有一、两个夜行的路人望过来,雅芯走近些,低声说:“这不是雇主和员工该有的接触。”
“去他的雇主员工!”他一下子失去耐心,声音放大,一副要闹事的模样,“你不上车,我就不走!”
旁边已经有人预备要看戏了,雅芯看着车里奶油色的地毯,发亮的深灰色皮革,仍是摇头说:“我现在又脏又湿的,不怕毁了你昂贵的车吗?”
没错,座椅会沾染潮气,地毯会有片片污黑,这是很令人受不了的结果,但叶辛潜开口的竟然是,“管他的!反正洗洗就好,车子不就是用来载人的吗?再不上车,围观的人会愈来愈多,也许警察也会来喔!”
就算是虎,她也非骑不可了。雅芯低下身,把不干净的自己塞入漂亮清香的椅座中,脚底立刻散渗出一圈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