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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那个夏季的午后,不管来往人群的侧目,叶辛潜对着父亲大吼,“懦夫!
懦夫!你根本是个懦夫!”
叶承熙神色黯然,等他平静下来后,才缓缓的开口,“或许该说是失败吧!很多事,大家只期待着结果,然而,在过程中早已得不偿失,为了成功,我们付出太多惨痛的代价。儿子,总有一天你会体悟到,当你赢得名利、赢得最多掌声时,内心却有种恐怖的虚空感,因为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也正悄悄地流失,再也挽不回了。”
七年来,父亲最后的一段话,如一篇无法解读的密码书存在叶辛潜的心里,直到最近,他的事业愈做愈大,那些字字句句才像突然有了意义般鲜明起来。
他实在不该骂父亲懦夫的!
进入了商业界,他才知道父亲人缘绝佳,深受员工的爱戴,那守信、守原则的儒商作风,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也不时庇荫到他这所谓的企业家第二代。
在这将来的风暴中,他多希望父亲能在他左右支持他、鼓励他,但只要母亲在的一日,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只是,他不明白,能够由同床共枕的夫妻,成为誓不两立的敌人,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大仇大恨之事?
这对叶辛潜而言,这一直是个谜,是个他已经无力花心思去解的谜了。
他按按眉头,走到吧台处想喝杯酒帮助睡眠。
名酒,亦是母亲的收集之一,另一种昂贵的嗜好,还配上特制的各类酒杯。
可他偏不爱照规矩来,用普通的杯子来喝名酒,有某种争脱束缚的快意!
他喝一口淡淡暖心的白兰地,突然发现吧台上有一本书,封面上画着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女孩,书名叫“思春女”,天呀!这是什么怪书呀?
他随手翻了几页,一看惊人,这比他以前看过的花花公子及阁楼杂志的描写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家里有谁会看这种书呢?
阿嬷太老了,两名菲佣又不懂得中文,剩下的就只有李佳芬了。
由她乖乖清纯的外表,还真是所谓人不可貌相呢!
叶辛潜还处在惊讶中时,李佳芬由内厅走出来,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公主型睡衣,透明低胸,那红宝石项链艳艳地在她的乳沟上闪烁。
她满脸酡红,似喝过酒,看见“思春女”,便说:“呀!那是我的书,忘了拿回房了。”
叶辛潜彷佛窥见他人隐私,板着脸说:“以后记得要收好,不要给老太太看到。”
他转身要离开,李佳芬说话了,声音有些怯怯的,“我太喜欢你送的项链了,真的,我会一辈子戴着,连洗澡也不拿下来,就让它贴着我的心。”
“我建议你最好放到保险箱里,才不容易弄丢……”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佳芬倏地靠近,吓得他酒都洒出来了。
她动情地说:“其实,我也懂得你的心,你送这么昂贵的珠宝给我,就是一种暗示,说明你内心隐藏的爱……”
“李小姐,你没喝酒吧?”他觉得很莫名其妙。
“辛潜,你不必故作高傲,我明白你的挣扎,一个富家子怎能对小助理产生挡不住的爱呢?”她扑到他怀里说:“我愿意把自己给你,即使只是做个小小的情妇也甘愿,我不要你忍受爱的痛苦……”
叶辛潜矫健的后退,让李佳芬跌入沙发。他生气地说:“李小姐,你半夜穿着暴露地勾引男主人,像什么话?我们向来尊重你,也请你要自重!”
那恶狠狠的脸色,是李佳芬从没有见过的,同样是俊美的五官,竟让她有种全身赤裸的羞辱感。在近距离之下,她终于分清了故作冷漠和真正的厌恶是十万八千里的不同。
叶辛潜从前的不理睬,并非抗拒,而是根本的不屑!
呜……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呢?她如此的温柔善良,他应该由怜生爱,他不是都送她红宝石了吗?花这么大的手笔,不是想“套”住她,让她成为爱的奴隶吗?怎么会这样?
叶辛潜忿忿地走回书房,现在的女孩怎么都如此的大胆主动?前后几名助理,无论美或丑,最后主意都打到他的身上来,难道这时代要找个心思纯正的女孩子都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吗?
此错不能再犯,所以,他在计算机键盘上敲下给秘书的新任务……应征老太太助理一名。女,已婚,四十岁以上,无不良嗜好者,优先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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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对立
尖锐的词句,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穿你我的心,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吸引了你和我。
台湾,对雅芯而言,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婴儿时期,外公、外婆过世时,她曾经回来,可除了照片外,当然不会有什么实际的记忆。后来是十岁那年,和母亲、哥哥一块儿,她印象中的台湾很拥挤热闹,到处都是商业区,小玩意儿特别多,亲戚碰面就喜欢吃吃喝喝。
二、三十年来只回去两次,在交通信息发达的今天,似乎很不可思议,但母亲总说:“台湾的亲人都没有了,我弟弟也常来,就懒得坐这趟飞机了。”
真是如此吗?母亲避免回台湾,是不是怕忍不住去找“熙”这个人呢?
然而,他们也没对台湾少知道多少,因为家里装了小耳朵,有中文电视和报纸,加上祖母叔伯们,出门是美国,回家是中国,雅芯在这两种文化里悠游来去,倒是没太大的冲突。
大学时,她选修中文,还花了几个暑假分别到台湾和大陆自助旅行,让自己更了解中国祖先的传承。
但这回不一样,有一种真正寻根感觉,整个心态就更谨慎了。
她的休学,引起彭家人强烈的反对,在这一点上,美国教育就帮了她很大的忙,打工筹钱,不用父亲任何金钱上的资助。
倒是临行前,她打电话到旧金山去给当实习医生的哥哥,他的冷淡以对,让她有些伤心。
“我和老爸一样,认为你疯了。”彭介辉说:“人要向前看、向前走,不能让过去拖绊住。”
“妈哪里算是“过去”?她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老是当她死了呢?”雅芯气愤地说。
“活的不过是她的身体机能,以生命最严格的标准来看,她早已经不存在了。”他淡漠的说。
“万一她哪一天清醒了呢?”她问。
“没有人不希望她清醒,我们也努力的给她新药,但那需要极大的奇迹……”彭介辉说。
“你不相信奇迹吗?”她打断哥哥问。
“以医生的角度,奇迹只是侥幸,我们不做侥幸的事。”他顿一下说:“雅芯,我们的重点不在妈,而在你,我不认为你跑去台湾寻根,对妈有任何好处,还不如好好的去医学院念书,早些找到新的治疗法还有道理些!”
每个人都说她失去理智,或许不会有人懂,但在母亲和女儿之间,原本就有种特殊的联系,到了某个年岁,会生出恻恻的感情,或许是同为女人的相惜吧!
哥哥介辉是儿子,是男人,自然无法感受。
雅芯的台湾之旅,一开始就不顺,因为舅舅被派任到英国一年,国内只有舅妈带着孩子留守。
舅妈并不清楚以前种种的恩怨,雅芯还花了一笔钱透过到英国的电话才得到一些消息。
“余曼玲是你妈的小学同学兼好朋友。”舅舅说:“她有小儿麻痹症,脾气不是很好,只有你妈和她处得来,所以天天一块儿回家。”
“你知道她现在的住处吗?”雅芯问。
“十多年没联络了,她家以前在信义路一带有开过成衣店,但后来盖建国南北高架桥,又有大安公园,不知道还在不在,你必须碰碰运气。”舅舅说。
又谈了一会儿,雅芯迟疑地问:“你知道妈妈的朋友中,谁的名字里有个“熙”字,就是康熙的“熙”?”
舅舅那儿有一会儿是完全无声。
“呃!很有可能跟妈妈还有……一段情……”雅芯简单的说明发现信的过程,但略去了内容。
舅舅带着犹疑的口吻说:“若是情人,就只有叶承熙了!他和你妈是青梅竹马,和余曼玲都是同学。他人很好,是我们的英雄,还教过我游泳、打球。后来他们是怎么分手的,因为我年龄小,并不是很清楚,如果你能找到余曼玲她必能为你解答。”
雅芯到了台湾,由于紧张兴奋,没太大的时差,在第三天适应了炎热的八月气候后,便跟着舅妈来到大安区,循大概的旧址查访。
由小店、大店,最后到最古旧的市场,她们才找到余曼玲最可能的行踪。
一家面店老板说:“邱家搬过很多次,但一直没离开这个范围,余老太太还常来市场买菜呢!她的小儿麻痹症女儿,据说有在附近开个儿童音乐班。”
有儿童音乐班就好办了,雅芯仔细的查电话簿,一一探问,终于圈出最符合描述的“妙妙音乐园地”。
那是在一所小学隔巷的公寓,一楼漆着绿鹅黄的花草,有小朋友进进出出,“妙妙”二字写得极优美雅致。
“你要找我们园长的话,得等一下喔!她正在上课。”接待小姐说。
阵阵的钢琴声从里间传来,雅芯看着走廊边的一些摆设,其中有余曼玲在奥地利念书的文凭,还有她在大合唱团任伴奏的聘书。
过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文雅的中年妇人走出来,她长得很娇小,气质极佳,脚微微的倾斜,但并不严重。
“阿姨,我可以叫你阿姨吧?”雅芯很大方地自我介绍说:“实在很冒昧,我叫彭雅芯,是你小学同学伍涵娟的女儿。
余曼玲太激动了,整个人差点往左倾,“阿弥陀佛喔!你……你真是涵娟的女儿?
”
“没错,我刚从美国来。”雅芯忙扶住她说。
“啊!你和你妈妈长得好像呀!你一说,那眼睛、鼻子都跑出来了,还有那秀气的瓜子脸……”余曼玲高兴地拉着她往办公室走,一路上还不忘对好奇的员工说:“好朋友的女儿啦!也等于是我的干女儿了。”
等门一关上,两人单独在一起,余曼玲又仔细地看她,眼眶里有着泪,“上次见你,你才十岁,留着好长的头发,像个小公主哩!你妈好吗?怎么会到台湾来找我?”
雅芯坐下,双手在牛仔裤上擦两下后,才慢慢说出母亲在七年前神志丧失后的种种情况。
“她现在住在疗养院里,不认得任何人。”她说。
余曼玲从震惊到哀伤,一直喃喃的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向来都是很理智的人,把一切都规画得好好的,我以为她很幸福,就各忙各的,也没有再联系,没想到她竟发生这种事……一定是她对自我的要求太高,弦绷得太紧,终于断了……”
“余阿姨,你说我妈得这种病不是意外?”她满怀期待的问。
“你妈最痛恨意外,她什么都要在掌握之中,她不但替自己规画好前程,也替身旁的人找出路。像你一出生,她就已经想完你念大学前的种种琐事,你说她能不累吗?”
余曼玲叹口气说。
“我明白余阿姨的意思。”雅芯说着,拿出背包里母亲的信,递到她的面前。
余曼玲逐字逐句的念下去,脸色愈来愈凝重,一遍不够又一遍,最后才发自肺腑,沉痛地说:“我早就警告过她,她会后悔的!”
“余阿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雅芯急急的问。
这时,电话响起,余曼玲回了几句话,再告诉雅芯说:“我的公寓就在二楼,我们到那儿谈,免得受到干扰。”
余曼玲独身而居,因脚不方便,空间开得很大,客厅是一大片落地镜子、一架三角钢琴和高级电子琴。
泡了两杯咖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