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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叫阿城载妳下山好了,先带我们回去土鸡城,然后就回头送……”
“没关系,如果顺路的话,我搭项主任的便车好了。”何岱岚爽快地说,明亮的眼睛盯着还在状况外的项名海,微笑追问:“可以吗?项主任,你是要下山,往市区的方向,对吧?”
项名海点了点头。
“那好,那就这样,今天谢谢妳啊,一切就拜托了。”槟榔兄黝黑的脸上堆满殷切笑意,向何岱岚弯腰鞠躬好几次,才依依不舍地放他们离开。
回到车上,两位兄弟俨如交通警察一样,帮忙指挥项名海倒车、回转。最后,三位黑道似的人物对着他们的车还猛挥手,很热情地送他们离开。
眼角余光不断感应到身旁女子微微的笑意,项名海一肚子疑问,还有满腔“莫名其妙”的感受,都不知从何说起。
“你怎么会刚好在这边啊?”还是何岱岚健谈,她本来就是自来熟的个性,老朋友似的开口就问:“是刚去玩回来吗?一个人爬山?真好兴致。”
“我不是……”话才出口,突然想到这样下去一定得承认自己迷路了,项名海赶快清清喉咙,转移话题:“妳才怎么会在那里?荒山野外的,还跟几个大男人一起,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妳怎么办?”
“哦!”原来那个好象要替天行道的表情是这样来的,何岱岚恍然大悟:“你以为他们是坏人?”
何岱岚已经噗哧一声笑出来了。不过项名海心情没有这么好,两道浓眉又蹙了起来,认真地训诫:“也许妳觉得很好笑。不过,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笑。一个单身女子,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项主任,你误会了。”何岱岚忍住笑,没有被他正经八百的训话给吓住。她对着一脸严肃,专注开车的男人解释:“那几位只是有点土地重划的事情要找我帮忙,问题已经拖好几年了,我之前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天遇到了,就跟他们上山来看看。只是这样。王桑看起来很凶,可是是个老实人啦!我知道他的外表满容易让人误会,可是人真的满好的!”
项名海还是锁着眉。“我看你们好象在争吵。”
“啊,王桑就是这样,脾气有点急,嗓门又满大的。他那块地的问题有点棘手,我跟他解释,他听不太进去。”何岱岚轻松地说,随即熟练地指导项名海:“喂喂,先生,这里要转弯啊!你不是要下山吗?”
被她理所当然的指挥语气给弄得有点不高兴,项名海索性闭嘴。
“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搭便车。麻烦你了。”善于察言观色的何岱岚又补了一句,顺便附送一个愉悦的笑脸,才让项名海紧锁的眉放松了。
之后便是沉默。一路上两人都找不出什么话题继续闲聊,加上本来就不熟,项名海又不是多话的人,遂安静开车。
直到接近市区了,项名海才突然冒出一句沉冷问话:“党书记家住哪里?”
问了好象等于没问,因为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响应。
“要送妳到哪里……”趁着红灯停下来,项名海转头过去又问一次,有点奇怪为什么身旁这位小姐完全没有动静。
而一转头,项名海就住口了。
因为……何岱岚没反应的原因是,她睡着了。
诧异之后,是一股啼笑皆非的感受涌上来。
虽然才见两次面,但印象深刻。那么精灵伶俐的一个人,总是精神奕奕的,个子小小却中气十足的女子,此刻却安安静静睡得跟个小孩一样,头歪靠在车窗上,细发披在两颊,加上毛茸茸的领子,整张脸几乎都被盖住,看不清楚眉眼。
这又是今天的一个大脱序,当场顷名海脑中一片茫然。
这……是要怎么办呢?
摇醒她吗?叫她吗?还是,让她睡?
大脑还在运转思考,手脚却好象有自己的意志一样,放慢车速,小心切换车道,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这个女人真是奇怪,居然这么大剌剌的,在一个不算熟识的男人车上,就这样睡着了!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尴尬或不好意思吗?
车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外面马路上掠过的车声。大过年的,店家都关门,也没有上班的人群,快进市区的街道有些冷清。
虽说如此,因为是临时停车,又是黄线区,一向循规蹈矩的项名海还是有点不太自在。他板着脸在驾驶座上安静坐了大约十分钟。几次觑向身旁客人,她都没有要醒来的样子,睡得正熟。
终于,项名海决定已经够久了。
叩叩叩。
长指屈起,坚定地敲着前挡风玻璃。
动也不动,没反应。
叩叩叩。叩叩叩。
敲击声规律而一板一眼,却很坚决,一定要吵到她有反应为止。
“嗯……”终于有点动静了,埋在长长毛毛的兔毛领子底下,小脸皱了起来,然后话声模糊不清地逸出:“然后到忠孝东路……”
“我们就在忠孝东路上。妳要到几段?”
低沉的男性嗓音响起,何岱岚赫然惊醒。她睁开眼睛,好象被电到一样猛然坐直,不可置信地瞪着项名海,整整三十秒,没办法有任何动作与言语反应,只是猛眨着眼睛。
“忠孝东路几段?”项名海又追问,活像个尽责的司机。
“三……三一段。”好不容易回神,明眸中的迷惘尽去,恢复清朗神采,却也抑遏不住渐渐涌上来的尴尬热潮,从耳根子开始烧起来。
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项名海没有多说,重新发动车子上路。
这情况实在令人不自在。何岱岚坐立不安,变换了好几个坐姿,都无法摆脱那种尴尬的感觉。
真是陌生。在地方政治世家长大,自己又担任民代,她被训练得跟各路牛鬼蛇神都能娴熟应对,自在相处。
偏偏此刻,身旁坐了一个轮廓如石雕、神态也像石雕一样刚毅的男子,居然让她的舌头突然不灵光,脑筋也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
怎么会睡着了呢?最近过年期间是特别忙没错,可是……
“呃,我……我睡了多久?”没话找话,为了打破车内安静到有压迫感的空气,何岱岚只好随便找了个问题充数。
“不知道。”回答还是那样硬梆梆的,视线专注地盯着前方,心无旁骛。
太难接了!这个男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套两句吗?
“那现在是几点了……”她索性不理他,自顾自地在棉袄口袋里翻找出手机,准备联络,然后突然爆出一声惊呼:“天啊!”
“怎么了?”再冷静的人也被吓了一跳,驾驶瞄着大惊失色的乘客。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没电了!”何岱岚的惊恐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手机喃喃自语:“难怪下午以后都没有电话进来,完了完了完了,我完了。”
她大概讲了有二十次的“完了”,项名海终于听不下去,宣告放弃:“妳很急着用的话,拿我的打吧。在妳前面的格子里。打开就看得到。”
她小姐还用那种“干嘛不早点拿出来”的眼神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伸手就去找手机:“谢谢,我用一下就好,等一下给你零钱。”
“没关系,反正我不常用。”这不是客套话,而是实情。
“看得出来。”何岱岚握着手机思考片刻,然后一面拨号,一面嘀咕。
“哦?怎么说?”项名海无法解释自己的疑惑,脱口而出便反问。他一向不是喜欢追问的人,只是……这位何小姐的反应,实在常常出他的意料之外……
“你平常都把手机丢在车上,不随身携带的吧?搞不好,还常常忘记自己有手机,对不对?”观察力敏锐的何岱岚把话机放在耳边,等候对方接听时,闲闲解答他的疑惑:“要不然你下午在山里迷路的时候,怎么没有打电话问人方向?”
“妳为什么会知道……”
何岱岚被他脸上浮现的讶异与尴尬给逗笑了。看一个八风吹不动的严肃男子产生这样的表情,实在很有趣。
不过她没时间多说,只是摆摆玉手,示意他安静:“喂,孟声……我是谁?我是你姑姑啦,笨蛋。你帮我打几个电话,我现在没办法多讲。先打给党书记,电话在桌上的通讯簿有。说我来不及过去,明天再去拜访。然后是议长……喔,他打过电话来问?也一样,说我明天会去。好,就这样,你不用等我,饿了就先吃。”
清脆俐落的话声结束,车厢内又落回安静。
“原来妳是要打给何孟声?”项名海努力想摆脱迷路被识破的尴尬,破天荒地找了个拙劣的话题问,不过语气还是那样冷冷硬硬的。
“我的助理在放年假。何况,打给他可以一次解决好几件事。不过项主任你不用担心,我们家不会让小孩子参与政治活动,至少会让他专心念完高中,保证是个守规矩的好学生到毕业。”何岱岚有点误会了,她笑着保证,眼眸闪亮,却透着一丝防卫与谨慎。
“我不是……”本来想解释的项名海,又闭上了嘴。他对何孟声这个学生当然有信心,要是每个学生都像他这么品学兼优的话,训导主任就很好当了。他哪里会担心什么!
而何岱岚那明显有些戒备的态度,让他很快领悟:不要随便过问他们的家事。
所以他选择闭上嘴,这是面对口齿伶俐的人时,最安全的方法。
车行依然平稳,车内……又落入了沉默。
第三章
已经下了一天的春雨,到处都盈满温暖的潮意。
在正理高中,周三下午的课只上到第五节。第六节是班会,第七节课外活动,所以有个说法叫小周末。
课外活动,是这所管理严格的男子高中少数能够让学生脱离沉重功课压力,好好享受一下青春的时刻。
偏偏天气不好,除了足球队可以冒雨在泥浆中练球之外,其它运动社团全部叫停,让这些精力充沛又无处发泄的热血少年们抱怨连连,叫苦连天。
室外不行,只能移师室内。大礼堂中,椅子已经移开,挤进了上百名无处可去的运动社团成员,各据一角,只能做做拉筋等热身运动。偌大的礼堂,蒸腾着汗意和热气,笑语喧哗,十分热闹。
正在进行例行性巡堂的训导主任项名海,依然是一身整齐到惊人的深色西装,表情沉稳严肃,缓步走过礼堂。
他一双细长却有神的眼静静扫过那些喧哗笑闹着的学生们,英眉略皱,浑身散发的气势,让学生们立刻感应到主任不太赞同的态度,笑语声暂时收敛了些。
一屋子服装不整、精力过剩的年轻男生,根本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不要对着墙壁打。”项名海穿过蠢蠢欲动的网球队员群集处,冷冷拋下一句,球员们手上蓄势待发的鲜黄小球当场只能留在球拍上跳动。
“主任好!”排球队的与篮球队的队员分立两边,正在对峙,一看到冷面训导主任大驾光临,宏亮的问好声此起彼落,震耳欲聋。
“嗯,”项名海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他正要继续走过,排球队的队长突然窜出来,大着胆子问:“主任,我们可以架网练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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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小心,而且只架前场,拉一个网就好?”队长毫不放松,殷殷请求。
看着那年轻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期待,项名海虽皱着眉,考虑片刻,还是答应了:“好吧,你们注意一点。体育组的黄组长呢?请他来安排一下场地……”
“唷喝!”队员们根本来不及听完,已经爆出兴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