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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好娘亲、好家人,不过她肯定不是个大善人。
或许这是她身为一个丈夫一离家便音讯全无、却仍必须独自抚养幼子长大成人的女人生存在这个世间对自己最有利的手段,林巧也体谅娘亲在这方面的苦处,可是她却绝没有走上和她娘相同路子的打算。
也许是从小就跟在娘亲和那些也有着特殊职业的姨姑婆身边久了,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生戏码在她眼前上演,所以她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观察人和扮演人……而惨事也是从她五岁那年,学着她娘维妙维肖的媒婆样向人天花乱坠说媒的精华片段一字不漏地重演,又恰好让她娘给撞见后开始。
据她娘后来对她说,娘当时简直只有「叹为观止」四个字可以形容!于是接着,训练她成为娘的媒婆接班人的计画,立刻挤下娘以赚钱为第一的目标,荣登宝座。
当时小小年纪的她,自然不懂得分辨喜恶。做娘亲的给她背书念字、陪她玩游戏,她当然开心得很,完全不知道人家学堂背的是唐诗、念的是三字经、玩的是踢球子,可她不一样,背的是祝贺辞、念的是婚礼颂、玩的是媒婆说亲戏。
为娘的把传授她媒婆技能当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并且乐此不疲。不过等到她稍懂人事之后,却说什么也不愿再碰了。于是她那不肖娘为了让自己后继有人,从一年前开始就使出所有绝招逼她上阵……
第一次是闹上吊,她一时不察,只好化身为媒。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开端,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她娘又各自使用不同的伎俩让她不得不以娘的远亲之名继续扮演了多日的「乔媒婆」……
而她始料未及的是,她这假媒婆不但没人识破,还频频让亲家赞赏她这个乔媒婆。
就是因为踏出了那个错误的第一步,她也才会有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
不过被骗多了,她总算也察觉了不对劲。终于在一次识破了不肖娘的计谋后,从此开始了母女俩之间的大斗法。
自从那一次之后,只要牵涉到媒人的事,她对她娘的所有手段已经不为所动,也因此她没再客串媒婆过。只是没想到,三天前她竟又被她娘联合二姨、姑婆她们设计了一场……
林巧将两个木桶注满了水,回头瞥了廊下的楚心慈一眼,就坐下来开始她洗衣服的工作。
「我想我娘大概又拉着你说了什么话了,是不是?」她的气其实早消了,只是总不能让她那娘在每次骗了她之后都还很好过吧?哼哼!
她用力地搓着手上的衣服。
楚心慈看着她的动作却以为她还在生气。
「呃……刚刚……你娘也没对我说什么……她只是对我说她要去城外找人,也许明天才回得来,所以她要我有空过来同你作个伴。」楚心慈稍保留了林妈要她在巧儿回前多替她说些好话的事。
呵呵……看来林妈也自知理亏,对不起自己女儿了。
畏罪潜逃啦?还是已经不敢再吃她这三天精心烹煮的「美食」了?林巧的嘴角微弯。
洗好了衣服,再俐落地晾好,林巧走到了正专心地低头做着针线的楚心慈身边。
她坐下,静静地看着好友的一双巧手。忍不住地,她翻了翻自己的手瞧了瞧。
「你看,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我这双做粗活的手从来就没变细过,可是你呢,在你家做的也不比我少,怎么你的手还是漂亮得像水做的似?真讨厌!」她似真似假地抗议埋怨着。她一向羡慕心慈的美丽,而她呀,这辈子大概也只会是平凡的粗丫头一个。
楚心慈放下针线,突然对林巧一笑,可她的笑容里却含着很大的苦楚。
「我倒宁愿我的手也同你一样,我的人也能同你一样快活……」
林巧蓦地握住她的手,眉眼间迅速染上一层冷色。
「怎么了?是不是你爹又喝醉打了你?还是你哥哥又借故找你出气了?」
楚心慈秀眉忽地蹙起,她反射性地缩了缩被林巧握住的手。
立刻地,林巧心一动,她把楚心慈的衣袖往上拉。只见楚心慈原本雪嫩白晰的两只手臂上已呈现出一块块骇人的瘀血,一看就知是被人用力抓掐过的。
「该死!这是哪个三八羔子弄的?是姓楚的那个大王八羔子,还是姓楚的小王八羔子?」林巧立时怒火中烧,她瞪着楚心慈大声问。
楚家除了楚心慈,简直没一个好东西。林巧和楚心慈从小一起长大,她已经不知道几次惊见楚心慈身上的惊人伤痕了,也不知道几次冲动地去找那一对狗父子理论,偏偏她冲动的行为,每每换来的是事后楚心慈被修理得更惨,弄到后来,看不过去的她也只能改以暗地里找法子替好友出气……
林巧生气了!
楚心慈却反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冲出去。
「巧儿,我的手早就没事了,况且我爹他只是一时力气大了些而已,真的。」她可以承受,只是不愿好友因为她再费心费力。
「是你爹?」林巧的眼睛亮得吓人。
「巧儿!」楚心慈连忙再捉紧她,怎会不知道巧儿一向对欺负她的人不善罢甘休的…………尤其是对打她如家常便饭的亲爹与兄长。
老实说,楚心慈很庆幸自己还有林巧这个知心好友,不过,她有时却又得为林巧偶尔会有的危险举动担心。
林巧对她笑了笑……那种令她看了会心惊胆跳的笑。
「放心,放心!我知道他是你爹,我一定会对他稍微手下留情的,就像以前一样……」
隔壁的大门前停了一辆大马车。
正要出门的林巧,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它。
咦?是谁来啦?
不能不怪她好奇,因为这座只和她家隔了一面墙的大宅子,这一两年只有颜伯和另外两个下人住着,她可从来没见有人来拜访过。而颜伯和另外两人,原本也就是这城里的人,他们受人雇用看管着这座大宅子,不过就连他们也只知道这宅子是北方一名商人买下,好做为到此地游玩时的栖息之所,至于这宅子的主人是谁,他们却是见也没见过。
难道是宅子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马车可能也是刚刚才停下,所以不管林巧好不好奇,这时她也见到有人从马车上下来了。
车座前,一个看来是小厮模样的少年跳下车,立刻跑到紧闭的大门上用力敲着;车夫也趁此安抚着马儿。
接着,就在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的同时,坐在马车内的人也掀开后方的帘子下来了。
林巧一见到那人,竟不由得眼睛一亮!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相当好看的男人。
不瘦不胖,适中的身材穿著看来相当舒服却不一定会是最昂贵的衣料。男人的五官给人刚毅的感觉,不过他那双简直像明亮火种的眼睛偏又温和得令人起疑,尤其是他唇边此刻扬起的那抹笑,似乎带着明显的莞尔……
林巧突然回过神,这才终于惊觉,她看着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正看着她。
他就站在那里看她,而他脸上那抹笑意显然就是因为她。
被捉到啦!
林巧明白自己的窥视让他发现了,可她的心倒只跳快了一下。
回他的笑以耸肩、皱鼻,她手上继续她的动作…………
拉上门板、上锁,转过身、走人…………
即使身后清楚地传来一声轻笑,她还是有办法镇定地走她的路。
只不过,就在她即将自他眼前完美地退场之际,却该死地在这最后一刻教一颗小石子给毁了,脚心一下刺痛,她一怔,接着左脚跟着绊上右脚
「哎哟……」
「啊!痛痛痛……轻……轻点……」哀号声一点也不客气地谋杀掉原本就不存在的娴静形象。
「好好好,我轻点,我轻点……」一只持着药膏的手僵在半空中。「不过女儿呀,我刚才好象都还没碰到你的伤口呢!」
「你还没碰就这么痛了,要让你碰下去我不就没命了……」受伤的人最大。
「那……那怎么办哪?」做娘的为难了。
「我来吧!」比之伤者哀号更不客气的男人声音异军突起。不过才一霎时,药膏已被转手,然后直接投奔它应该去的归处……林巧的左脚踝。
简单、迅速、确实!
这不就搞定了!
「唔……你你你……你……」一时傻了眼的林巧,总算有机会发指那名劣徒。
热……热……热!痛痛痛……
该死地又热又痛!
而那恶徒正微微笑着的男人,此刻显然没空理她。
「好了,这位大娘,你不用担心,刚才大夫也说了令千金的脚只是轻微扭伤,现在药膏也贴上了,我想她过两天就又可以走路了。」他好心安慰着伤患家属。
「公子,谢谢你,」家属答礼。幸好有你刚巧在现场,不但送了我女儿回家,还立刻请来大夫,否则她以后说不定就变成跛子了。」
「娘,你在说什么啊?」主角出声了。
「这没什么,我不过帮上一点小忙而已。」英雄谦虚得很。
「对呀!要是没有他,我也没事。」不承认被救的人立刻发出严正声明。
「公子,你直是太客气了……」
「哪里!既然令千金已无大碍,那么我就告辞了。」
「唉呀!我的另一只脚好象也在痛了……」
「公子,让我送你。」
「……」
「不用麻烦大娘了,我说过我现在就住在隔壁与你们为邻,走两步路就到了。」
「那还是得送送公子才行呀……」
两人就这么边说笑边走出门,兀自留下没人理会、一脸抽搐的女主角。
林巧,在半个时辰前,陷入了难以只用「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来形容的窘境中。总之,她林大姑娘是糗大了!
走路能跌个狗吃屎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不过如果是在旁人眼睁睁的注视下呢?哼哼!而且让旁人看到也就算了,偏偏那个「旁人」还是引起她发生惨事的元凶!
那个叫傅……什么来着的男人,肯定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笑、非礼勿动手!因为她跌跌时,他不但没当做没看见,还笑得最大声;再加上刚才他粗鲁地直接对她扭伤的地方那一压……
啊……痛!
林巧的脸突然皱成一团,看到了她左脚踝贴着的一块药膏。
好…很好!反正他们现在是邻居嘛,她要「非礼」他回去,还怕没机会吗?
她的嘴角忍不住扯出了仿照她二姨,却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阴恻恻微笑。
不过,就在这时,送客返回的林妈,显然正处于高度亢奋状态中,因而没注意到奇*书*电&子^书自家女儿那实在称不上和善的危险表情。
林妈还没踏进门,那响如洪钟的招牌大嗓门就先冲进来了…………
「巧儿啊,你娘我已经打探出来啦!咱们这邻居傅公子,从今天开始至少会在这里住上个月,而且他还说他是带着家人一起过来的……」林妈圆滚的身子已经一屁股蹬上了椅子,猛灌了一口茶,她才又继续口沫横飞地说着她刚从她们这位新邻居口中挖到的最新消息:「不过他带来的不是他的家眷,而是他一个小弟……巧儿,你听听,他说他还未成亲呢!这傅公子生得一表人材,竟然到现在还没看上个姑娘家,我看哪,准是他们那边的媒人婆太差劲了,要是让我这林媒婆出马啊,嘿嘿嘿……」她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你不是告诉心慈,说你去城外找谁,明天才会回来吗?」林巧浑若无事的声音不冷不热地横生响起,适时打断了正陷入自吹自擂状态中的老娘,也顺便让她记起一点什么事。
仿佛被浇下一盆冷水,林媒婆猛地住嘴,也是在这时,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忽地一下起身,林媒婆以她的身材向不可能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