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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响在那一刻特别清晰,他顾不得一切也要追上前,但是来往的车辆实在太多,他根本看不清她有无受伤,只见她扶起自己恨了十余年的男人。
就在他迟疑的下一秒钟,一辆红色喜美视两人於无物,油门一踩地朝两人撞去。
当下他看见玫儿奋力推开裹著石膏的男人,自己反而像破布娃娃一样抛上半空,一瞬间像是停格的慢动作,鲜血似花一样洋洒而下,湿了他一身。
让他更为痛心的是她吐了一口血昏迷前说的那句话——“以血还血够了吧!”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後侮莫及的一天,什么仇什么恨都在她由体内不断溢出的血液中消逝,他只要她平安无事,其他都不求。
锡康说得对,该死的人是他,是他主导了这场伤害,因为他一心沉浸在玫儿的甜蜜中忘了取消计画,锺爱艳为了讨好他而策画了连环杀人计,亲自驾驶他两年多前买给她的车当众行凶。
“你是玫儿的初恋情人吧!”不然他不会情绪失控地做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举止。
东方拜以为唐君然在说他,一口岔气梗住喉咙差点窒息,一旁沉痛的男音苦涩无比。
“我说过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放下她是我这一生最难的抉择。”亲情和爱情他只能择其一。
既不能和她在一起,亦无法面对有罪的父亲,出走是他惟一想到的作法。
“她说看过你在报上刊登结婚的启示,事实上你并没有结婚,为什么?”锡康比他更适合她,他不配爱她。
言锡康眼露怅然。“你和她相处过应该明了她有多顽强,若不是走到山穷水尽她绝不会放弃,一定要把理由找出来。”
但他能说吗?要是能开诚布公他何必逃避。
“没错,她像无所不在的阳光,不到最後关头是不肯承认失败。”因此他们才能走到现在。
刚才的剑拔弩张已不复见,两人心平气和地坐谈同一个心爱女子,不时的眺望手术中的灯号,希望有个人能出面告知伤者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加上先前送进去的时间已超过十个小时,血袋一袋一袋地往里送,没人有心思用餐。
仿佛度日如年,交谈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空气中流窜的是哀伤和死寂,个个脸色肃穆地盯著两扇白色的门。
没人敢去想接下来会怎样,木然的坐在等候椅像失去灵魂的活俑,动也不动地等待奇迹。
是仇、是怨、是恨、是债全一笔勾销,消弭在刺鼻的消毒水中,两派“仇人”渐渐地靠近,没有隔阂地关心同一个人。
大约又过了五个小时,一行医护人员陆续走出,殿後的是神情极为疲惫的关子熙,他边脱下手术帽和手套,一脸严肃的走上前。
“她怎样了,有没有事?”
“玫儿还好吗?”
“玫姊不会死掉吧!呜……你要救她……”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著,听不清楚的关于熙举起手要他们安静。
“玫儿伤得不轻,两根肋骨断了,其中一根刺穿了肺造成积血,左腿骨折,有重度脑震荡现象。”
“什么?”
“天呀!怎么伤得这么重。”
“老天爷呀……”
惊愕和伤心蔓延在每一个人身上,脸色发白地不愿相信关子熙的话。
“什么是重度脑震荡?”杜小眉小声的问。
讨债公司的几名员工也十分忧心,约定轮流守著,此时刚好轮到她,而其他的人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再交班。
“就是有可能从此一睡不起,成为植物人。”不过几位会诊的医生都认为她会醒过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因为她一向很坚强,敢与命运搏斗。
“喔!不。”承受不住的言锡康握拳悲号。
倒是该痛不欲生的唐君然反而一脸平静,像是生命垂危的女子并非他的爱人,从容不迫的站得笔直。“还有呢!”
关子熙看了他一眼,暗叹他的沉著。“最叫我们棘手的,是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孩子会吸收她复元所需的养份,造成母体虚弱而无法醒过来。”
“如果拿掉孩子呢?”他的孩子……
“你疯了吗?那是你的小孩。”太残忍了,他连孩子都不要。
东方拜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干么没事找事做地膛浑水。
“只要对玫儿好的事我都会去做,即使牺牲我的……孩子。”唐君然极力吞下涌起的苦涩作出果断决定。
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毁在他手中岂会不痛心,那是流著他骨血的亲生儿,他生命的延续呀!但他更想要孩子的母亲活下来。
他已经错过太多回,再错一回又何妨,只要她能无事地醒过来,罪恶的十字架就由他背。
“不成,母体失血过多有缺氧状况,拿掉孩子更伤身体,恐伯会撑不过。”关于熙不赞成拿掉孩子。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真想急死人呀!”到底有没有救?东方拜不敢问出口,怕被围殴。
关子熙斜睨他一眼。“我们更急,尤其她有孕在身不能动用麻醉器具,所以……”
“所以你们乾脆不上麻醉药?”东方拜刚一说完,身边传来咚地一声。
胆小的杜小眉一听见不上麻醉开刀,当场吓昏了。
“反正她已经不省人事没什么知觉,不会痛。”才怪。
他怕明说这一群人会更难过,黑玫儿痛得绷紧肌肉叫医生群很难下刀,必须等她放松才能再下第二刀,因此时间上拖得过久,血液的流失和替换几乎要破了纪录。
吸了一口气的唐君然脚下有些浮。“告诉我!她不会有事。”
“这点我不敢肯定,七十二小时内是危险期,我们还得严密观察。”关键的七十二小时。
“我几时能进去陪她?”唐君然无法忍受她在生死关头受苦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关子熙看了看他一身。“先把自己整理一下,别将细菌带到加护病房。”
他一言不发掉头离去的举动令人傻眼,但随即想到他大概是去消毒全身,好方便照顾不知何时醒来的黑玫儿。
医院的走廊刮起一阵冷风,阴凉凉地。
现在他们只有等待。
冷清的墙壁,冷清的床,冷清的是这一室的冷清。
入秋了,草色裹上一层秋意,由绿转黄的显得萧飒,黑玫儿转入普通病房已快一个半月了,每天都有一个深情的男子在她身旁服侍,为她翻身、擦澡和处理秽物。
望著日益隆起的小腹,唐君然一则是喜,一则是忧。
喜的是母子皆安,小孩子的生长并未伤及母亲复元的能力,忧的是担心孩子到了出世的时候而母亲仍末清醒该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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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布枕头是她的安睡枕,所以她睡得舍不得醒来,一直沉在幽暗的天地不问世间尘嚣。
她是幸福的,安逸的展露笑容,没有伤害和心痛,只有一片安和与祥静,一个人不怕孤独地抱著安睡枕作著美梦。
“咳!还是请个看护来照顾吧!你这样子不分昼夜的看顾,迟早会吃不消的。”这孩子真有心。
抬起头他看一眼黑新。“黑爸,你不用操心,我应付得来。”
黑玫儿的鲜血化解了两人的恩怨,尽释前嫌地像一家人互有往来,不再有隙怨存在,一心只想床上的人儿快快醒来。
他们之间共同的话题是玫儿和小孩,一个快为人父,一个快升格当外公,算起来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好计较呢!往事就随风散去。
无影无踪。
“可别逞强呀!人是肉做的而非钢铁,该休息就换人接手,我这把骨头还挺管用的。”黑新不示弱地现出上臂的肌肉。
唐君然失笑地为心上人擦擦嘴。“玫儿很乖不吵闹,你大概没见她这么安静过吧!”
“你这小子想让她一辈子安静呀!净说傻话。”他宁可她爬起来管东管西的。
玫儿丫头该打屁股,前阵子才说她独立得不需要任何人,这会儿脆弱得像块豆腐,稍微一捏就会缺角,叫人心痛下已。
也不晓得几时会醒过来叫他一声爸爸,别慢得让孩子先跳出来喊声外公才好。
“睡著养伤也好,免得她痛得翻来覆去。”心也休息,等复元了才再接纳他。
她常说爱他好累,现在刚好可以拿来休养,累了就睡一觉,醒来又是一天好天气“你喔!千万不要太宠她,这丫头会得寸进尺爬到你头上。”以後他就有苦头吃了。
“我习惯了,她常常装什么都不会地指使我做这个、指使我做那个,我不当男奴都不行。”嘴上抱怨著,唐君然脸上溢满柔柔的笑意。
哈哈大笑的黑新拍拍他的背。“我家玫儿好眼光,你要认命呀!”
“你没瞧见我已在为她做牛做马吗?等她醒来我会更辛苦。”他故作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要当父亲的人多用点心,别让我的小外孙太独立,老人家会少很多乐趣。”最好是很会撒娇的女娃儿。
“小孩子要独立些才好,像玫儿。”兼具聪明和理智的小美人儿。
“不成,不成,像玫儿不好,一个小管家婆就够罗唆了,要活泼可爱又有点调皮。”以後去接管白龙帮。
唐君然反对的摇摇头。“太皮了像楚楚就下好管教,还是要文静些。”
“欸!我是孩子的外公,你不能事事违逆我。”顺他一次会少块肉吗?
他固执己见不妥协。“我是孩子的父亲,教育方面我自有主张。”
幸福其实很简单,只要放下仇恨互相斗斗嘴,为著未出世的生命打造一条平坦的未来之道,人生不就如此单纯,何来计较。
床上的人儿悄悄绽放出一朵喜悦的笑靥,她似乎觉得睡饱了,该是起床的时候喽!
一道声音正呼唤著她走上前。
“黑玫儿,黑玫儿……”
咦!谁在叫我?
黑玫儿伸伸懒腰,抱著她的安睡枕往光亮处走去。
“妈咪、妈咪,你睡了好久,害人家都叫不醒你,你好贪睡哦!”
啊!这个仙子般的小女孩是谁,她干么叫我妈咪,我怀孕了吗?
也不对,就算她现在怀孕不过是个小胚胎,哪有可能是眼前六、七岁的孩子,真是离谱得过了头。理智的黑玫儿笑笑地拍摸小女孩的头。
“妈咪,你不要怀疑我骗你,七年後我就长这样子。”小女孩拉著她走向更光明的地方。
她惊讶地眨眨眼睛。“你听得见我心里的声音?”
“当然,这是你的梦境,在梦里什么事都会实现。”梦是自由的。
“是吗?那我要一座城堡。”本来她是抱持著好玩态度随口一说,没想到眼前真出现一座中古世纪的城堡。
这……未免太神奇了,她真的在梦中吗?
“妈咪,你不要一直怀疑嘛!不信你咬咬自己的指头一定不会痛。”真讨厌,妈咪居然不相信我。
黑玫儿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真的不痛。
“我就说嘛!梦的世界全是假想世界,你爱怎样就怎样。”就是别拿来睡觉。
哪有人作梦还睡觉的,怕睡不够吗?
“既然是我的梦,为何你能来我梦中呢?我不记得邀请过你。”她开玩笑的说著。
小女孩不高兴的噘著嘴。“还不是你太爱睡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不然我也下用天天到你梦中叫你起床。”
“天天?”为什么她没感觉。“我睡了多久?”
“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长大了。”她抱怨有个爱睡觉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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