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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声音在喋喋不休:
“微臣愚昧,然幼学论语,便知以道事君。皇上所行非礼,身为谏臣坐视不理则为失职。纵二女同居,仍志不相得,况后宫百女之数?故内则有按期侍夜之规以止干戈。还请皇上依礼而行,以安后宫之心,安臣下之心,安万民之心!”
“皇上,何大人所言,臣不能附议。皇上乃万乘之尊,何大人引经据典,竟欲皇上行内则‘诸侯之礼’,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可。礼既无定则,后宫宠眷,自然由皇上做主,干言官何事?况且皇上家事,身为臣子者如此轻易非议,难道是人臣之礼?”这个声音我认识,是孔潇。他倒是跳了出来,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一边。其实“诸侯之礼”用个不好就会造成更大的麻烦,诸侯对诸妾尚且公平,何况帝王?否则我也不用拿《女诫》去搪塞了。这句话由他这位孔氏嫡孙来讲分量就不同了。只是何大人,应该就是那个上书的左拾遗大人吧,不知他还要怎么辩驳。
“皇上,臣以为孔大人此言差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视天下事为家事,皇上家事自然是天下事。臣等食君之禄,皇上有非礼之行而不谏,实为谏臣之耻。”又有一位知名不具的大臣开始唱起了反调。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攻讦,吵得不亦乐乎。皇帝一言不发,百官之首的晏殊也是鼻观口口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情态。
“皇兄,臣弟听不下去了!”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在一片嘈杂之中,清晰的传入我的耳膜,朝堂上霎时安静了下来。是云逍:“本王请问诸位大人,先帝与皇兄何时曾干预过诸位大人的家事?”
我心一酸,他——纵使这样,也还是站在皇帝与我一边吗?
“臣等的家事,自然不值一提,然而皇上家事却关乎天下——”那位曾经发过言的何大人,倒是锲而不舍。
“不值一提?”晏殊淡然开口:“诸位大人也不要妄自菲薄,诸位大人的一言一行,也关乎士大夫的脸面,为天下有志之人的表率。为官者,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皇上,微臣有事启奏,微臣今日才出府,便有人拦轿送上此书,臣知此事非同小可,已将此人转送至大理寺,此乃下臣誊录,请皇上御览。”晏殊拿出一个纸卷,递给当值太监。
“停妻再娶,二妻竞妒?”皇帝仅念出了几个关键字,足以让堂上堂下哗然了。无论那朝法律,重婚都是违法行为。尤其是在古代,安置外面的小老婆也就算了,但是搞成“妻”的规模,就实在是蠢了。
“何绰,可有此事?”皇帝的声音透出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味道来。
“臣——”那位何大人一脸见鬼的样子,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千秋朝贺,微臣倒曾见过何大人的仪仗从东边过来。”马上有大臣跳出来举报。长安城的格局,东富西贵,官员们的宅院都坐落在西北方向。早朝时分,却自东边过来——当然是有问题了。
“何绰,是否还要把证人传到行宫来当廷对峙?”皇帝的声音,好似在下达最后通牒。
“臣知罪!”那何绰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干脆五体投地。
“何绰,朕可记得你叔父何御史才过世未满半年,行如此悖逆,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怒道:“朕的家事,你倒是看得清楚,自己的家事,又有何话说?大理寺卿安在?你给何大人好好讲讲,他该当何罪?”
“回禀皇上,若居期亲之丧嫁娶,杖一百。有妻再娶者,处罪徒一年。何大人官居八品,可当徒一年之刑。”大理寺卿赵鸿声音洪亮:“按碧落律,应革去官职并予杖刑。”
“家孝之中,停妻再娶,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居然还恬然立于庙堂,满口道德文章?”皇帝的声音坚硬似铁,并没有抬高,那种压迫感却让所有的臣子俯下了身子不敢与他对视:“内卫何在?”
说话间,竟是要廷杖何绰了!我看底下的一众大臣,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开口,唯恐帝王之怒烧到自己头上。只是如果真的廷杖,何绰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吗?当着百官的面脱下大臣的裤子打屁股是□裸的折辱,若万一他一个想不开,好歹也是条人命。就算杀鸡儆猴也要注意分寸,所谓士可杀不可辱,用这样的手段惩治何绰,必然伤到全天下“知识分子” 尤其是清流的面子,而这些人正是皇帝令行禁止的基础,所以此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
我看向晏殊,他表情淡漠,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轻轻的向我这里瞟了一眼,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领会了皇帝的意思。我扶着暗香的手站起身,低声嘱咐了她两句,然后便拎起食盒,清咳一声,接着说道:
“皇上,请恕臣妾叨扰之罪。”
第四十一章
穿过珠帘,我现身朝堂之上,众臣见到我,都纷纷离席行礼。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我点点头,道了句“平身”,便转头看向皇帝行了个半礼:“臣妾参见皇上。臣妾有孕在身,失礼之处,请皇上见谅。”
皇帝离席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扶我起来,顺手接过我手中的食盒交给李福海,然后温和地道:“快快平身,你身子重,怎么不在寝殿好好歇着?”
我直视着他的脸,他的脸色憔悴,眼睛也有些红,看得出来熬夜对他的身体还是产生了影响。与他温存的语气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的目光,狂乱而饥渴,胶着在我的脸上,仿佛要将我拆解入腹才甘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朝堂上下都是沉默,皇帝的目光终于从我的脸上逡巡到发间,表情黯淡下来,眼中那片璀璨的星空乌云密布,再也没有一点光亮。腕间一痛,让我几乎叫出声。我挤出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呼出一口气,说道:
“哪就累着臣妾了?听膳房来报说您现在还没传午膳,臣妾担心您太过勤政误了膳时,所以便过来看看,只是您和诸位大臣一直议政,臣妾担心皇上久久不食伤了脾胃,是以出声。”
“若非皇后提醒,朕还真就忘了。”他脸上微笑如旧,手渐渐放松。我抽回手,看向李福海,李福海走到案边,将食盒打开,我摸了摸手腕,走过去亲自将点心摆上桌案,微笑着对堂下的大臣道:
“各位大人也辛苦了,膳房的点心即刻送到,请诸位大臣品尝。”
“谢皇后娘娘赏。”众人齐声应道,殿中紧绷的情绪被我的介入冲淡,估计应该有很多人都是长出一口气吧。我微笑未变,还未起身,便扶着桌案慢慢跪下:
“皇上,臣妾向皇上请罪。”
“皇后,这是做什么?”皇帝眉头一皱,显然是对我贸然下跪的举动有些不赞同。
“臣妾失德,请皇上责罚。”我一脸恳切地道:“臣妾未经传唤而来,已是逾矩,适才又在帘后,所犯非礼勿听。”
“皇后不过是为了朕,何罪之有?”皇帝坚决的伸出手,将我扶坐在他身侧,刚才在珠帘里,只看到了晏殊,并不曾看到云逍。四目相对,我突然发现,云逍好像也变了,如今这个表情坚毅而沉郁的男子,明明依旧是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轮廓,为何我记忆里那个骄阳般神采飞扬的男子,仿佛消失不见了一般。
我心中一恸,率先调转了目光,只听皇帝冷冷地道:“不过一点小事,皇后尚且以非礼勿听罪己,可笑朕的肱骨之臣,竟连非礼勿言,非礼勿行也都统统不顾了!朕之家事,干卿底事?绞圩摩上,君子不为,此谏臣之道也。还要和朕谈什么谏臣之耻,朕倒要问问看,你们身为谏臣的廉耻心都去了哪里?还是你们以为朕已经昏聩到分不清什么叫犯颜直谏,什么叫沽名钓誉?”
“皇上!”凡是曾经对皇帝的家事“指手画脚”过的大臣们都离席跪下:“臣等绝无此意,臣等对皇上一片忠心,苍天可鉴。”
“好一个一片忠心!”皇帝一拍桌案,众人皆惊。我眼角余光往珠帘的方向看去,暗香已经站在那里,正在对我点头。我心中一定,便轻轻开口道:“请皇上息怒!臣妾有一物先请皇上和众位大人品尝。”
暗香闻言便走了进来,我接过茶碗,递给皇帝。皇帝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但是二话没说,便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眉间轻轻一搐,但是还是没有说话,又喝了两口,眉头渐渐的舒展了。当值的宫人鱼贯而入,大臣们也都接过了茶盏,也都学着皇帝的样子喝了起来。
“此物是——”
“此物是橄榄,臣妾记得行宫的后园里种着几棵橄榄,便请宫人取了来。臣妾一介女流,不懂政事,只是曾从医书上读过,橄榄平肝开胃、润肺、滋阴,消痰理气,入口虽苦涩而酸,然回味却清甜生津,龈颊留香,实为良材。适才听了皇上和众位大人谈论谏臣之道,突然觉得橄榄苦尽甘来,正好像好的谏言一般。虽然逆耳,却可使皇上受益无穷。皇上以为如何?”
“皇后说的好!众卿以为如何?”皇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向众臣时,已经换上了一脸骄傲的神情。晏殊和云逍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开口:
“娘娘之言,有如醍醐灌顶,微臣受教了。”“娘娘真知灼见,臣弟惭愧!”
底下的大臣虽有人不太满意我站出来说话,但是也只能跟着附和。皇帝说道:“苦尽甘来,橄榄实堪为谏果!皇后端出这谏果来,想来还有未竟之言,便直说吧。”
“皇上是明君,素来是虚怀纳谏,不曾以言语罪人。既然皇上觉得臣妾所言,还不算悖谬。那臣妾就斗胆了。何大人在朝为官,自然该为百姓垂范。如今却做出如此丑事,皇上对他进行责罚,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依臣妾浅见,此事只依律交由大理寺和台院处置足矣,又何必动用内卫?皇上万乘之尊,这般动气,反倒让天下人觉得皇上您是怪罪何大人谏言无状而责罚于他。若谏官与言官因此该谏言时反而不敢开口,岂不是失了皇上广开言路的初衷?”我从暗香手中的托盘里将橄榄的碟子放在桌案上,然后扶着暗香的手站起身,说道:“直道堪嗟故不容,更持谏果欲谁从?恳请皇上三思,臣妾不敢耽误皇上的政事,先请告退。”
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过了,在一片“恭送皇后娘娘”的声浪中,我转身,割断所有纠缠的视线,云旭,我能给你的支持,都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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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命老奴向您禀告,今晚洛王与晏相留宿行宫,今晚的酒宴请您一并出席。”我正在暗香的指导下练习针线技术,李福海走进飞霜殿,带来了皇帝的命令。
我抬起头看着一脸恭谨的李福海,皇帝之所以有这话传来,是看透了我不会不给晏殊和云逍面子,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叮当响。所以我只能合他的意吗?云旭,你可知道何谓此一时,彼一时。
扯出一抹笑,我道:“皇上君臣兄弟难得一聚,本宫就不去打扰了。再说这几日青青去了秦岭采药也不在,万一我去了有个不适带累着扰了皇上的兴致,反而不好。就有劳李公公替本宫回话,本宫自会照顾好自己,请皇上勿以本宫为念。”
“娘娘,您——”李福海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接下去,只是应了一声“遵旨”,便倒退几步,转身离去。暗香看着我,嘴巴撅了起来,几乎可以挂油瓶了。
我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