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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细选存下的书,外人不得入内。这是钥匙,你闲了就进去翻几本,开卷有益。”
原来夫君还是个好学的,估计有不少善本珍本,以至于同柳家画室一样需要锁门。春娘解下桃花冻,将钥匙同它一起穿进五彩绳随身坠在胸前,认真收好。
饭后,温雄那边又使人来请。婢女递上帨巾,薛思边擦手边安顿春娘,叫她早些休息。春娘见薛思要走,忙问了一句:“薛哥哥,明早去拜温公,可要提前准备下?他喜哪种茶?有什么禁忌吗?”
“不用拜,他不在府里。安心睡你的太平觉,养白胖些。”薛思揉着太阳穴迈出院子,今夜又要不醉不归了。
婢女伶俐,站在春娘跟前,替薛思补全剩下的话。温公三年前奉旨在道观为仙逝的公主府修行祈福,如今府里只有两位小郎主。温公原先就是个甩手享清闲的,现在换了个地方,在道观里照旧享清闲,诸事不问,大小进项均由总管料理,温雄点头即可。故而春娘爱睡到中午也不碍事,反正小郎主常常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整个温府皆围着他二人的作息时辰而忙碌,少说也有几十个下人天天都日夜颠倒。
春娘连个贴身丫环都没能带来,看她还算得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阿宽,薛郎主给取的。”她说话很利索。
“书上有言,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阿宽,你的名字很好听。”春娘顺便替这位婢女掌了一眼她腕上的镯子,说:“左手那镯子不错,只是沾染的油烟气大了些,拿温水泡净再用软布擦擦吧。”
阿宽褪下玉镯,放在鼻子底下嗅,闻不到柴火烟气。春娘笑着把自己的佩玉举起来,让她自己比较两块玉在润泽上头的差别:“你那镯子玉质软,又常往灶边当差,烟熏火燎的,自然沾进去。且油性糊着,失于清洁保养,再过几年,玉色便更差。盘养玉石譬如我们女子梳妆,早起涂了脂粉,睡前还得卸掉,否则面上不洁。纵使不爱敷粉,冬日里玉容润肤的那些脂膏子总得用,防皴裂。玉也如此。”
“阿弥陀佛,婢子只觉得郎主赏的这镯子好看,日日戴着。您这么一说,婢子身上七八件玉环玉钗,每天光温水软布的伺候它们少算也要半个时辰……”阿宽拿着镯子,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
春娘替她套进手腕,连称不要紧:“这件值钱些才说与你知道,免得它在你手里跌了价。其它的几件不值钱,没必要费神伺候。”
阿宽忙道谢,春娘又告诉她此镯价值几两。扭头瞧了瞧更漏,时辰还早,索性让阿宽取花名册来,好熟悉这院子里的老少人口。
阿宽应声退下,不一会儿领进半屋子仆役丫环。他们得了薛思娶亲的消息,此时见新娘半旧衣裳,脸上也没涂抹胭脂,连只匣子也没带进院里来,更别说陪嫁箱笼了。不用问,准是薛郎主抢的民女。
这勾当温雄常做,一般抢回来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淡了。月姬认为春娘熬不到秋天就会被薛思当扇子扔箱底去。婢女阿宽领头行礼时,稀稀拉拉只有一小半仆役弯了腰。
“一群棒槌。快拜见主母。”胖叔亦在其中,他知道底细,不敢怠慢半分。这位柳家小娘子名义上确实是正主,娶都娶回来了,谁晓得薛思打的什么算盘。胖叔抬腿朝内院里干粗活的仆役们挨个踢去:“混账,皮痒痒了?都跪下。”
胖叔一出腿,月姬愣了。郎主果真换了口味!
春娘没有制止胖叔。她叠手坐着,静静地从左看到右,把每个下人的面孔都看了一遍。后宅这些事,如何侍奉舅姑、如何烹调羹汤、如何掌管银钱、如何为夫君选妾纳妾、如何恩威并济对待下人,她预备了整整两辈子,经纬线早已搭在了心中,只差付诸实践。
书生寒窗十年赴京赶考,闺秀香楼十年出嫁理家,靠的都是烂熟于心的老本行!
后宅和丈夫才是她的天地。生来被教导要做一个恪守妇道的贤惠妻子,再没有什么比回归本位更能让春娘感到舒适和安全了。春娘看够众人,缓缓开口:“辛苦诸位,不必行如此大礼。喜钱人人有份。”
听到有钱拿,屋里又是一阵骚乱。春娘依旧叠着手耐心坐在那里。停了一会儿,众人不再窃窃私语,春娘一边忆着昔日所受教导,一边立下她的规矩。
头一条就叫胖叔的大肚腩颤了三颤。
春娘说,别处怎样不归她管,但合欢院既然有了柳氏,便该有合欢院的规矩。她会专门备个厚厚的簿子,该奖该罚,全都记在上面。满半年时,依照簿子清点优劣,劣行差评太多的人,直接带去太府寺立张券,卖。优评较多的人,额外有赏。
“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你待我不好,我只能拜托你的新主人待你更好些。”春娘把重话说在了前头。一扫屋中这些老少奴婢,她笑道:“诸位记在心里也好,当耳旁风也罢,我先把规矩镜高高悬起来,日后或奖或罚,自有分晓。”
诸人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各有各的小算盘。月姬不停地朝花姬使眼色,鼓动她驳了这个一上来就拿捏大架子的柳氏,大伙闹一闹,给她个下马威。
二美姬正在暗勾眉目,阿宽已经开始唱名,众人依次上前答话。
“阿衣。她是掌衣物的婢子。”
“阿解,小灶上烧火的,专管伺候屋里洗漱澡汤与烹茶热酒。”
“阿带。洒扫婢子。”
阿宽一口气向春娘介绍完屋中常在的四婢,春娘坐不住了……才夸了阿宽的名字好,这、这屋中四婢,合起来分明是“宽衣解带”。
“你们的名字都是薛郎起的吗?”春娘问阿宽。阿宽说是,春娘决定保持沉默,叫她继续唱名认人。一时间,胖叔镇着,无人敢当面胡来,流水般在春娘面前打了个卯,春娘点头放他们回去,只留下风花月三位美姬。这三位,想必就是夫君的小妾了。
春娘端坐不动,思量着多留两三个月再撵还是立刻打发走。虽说按照朱氏家规,这些妾留下来开枝散叶为上,但夫君是天,薛哥哥教导说一个都不能剩,他的意思也得慎重对待。权衡之下,还是多多赠银送她们另谋高枝吧。
“妹妹,你们伺候了薛郎多久?”她打定主意,先问三姬。
“四年。四年前,奴因貌美如花,蒙郎主怜爱纳入府中……郎主待奴家四年如一日,奴亦要为郎主痴情一世。”花姬仰起头,哼,四年,这情分你一个被抢来的小民女也敢比?
春娘“哦”了一声表示了然,她吩咐阿宽:“明天请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替她把把脉。四年无所出,花姬妹妹的身子需要好好用药调养。”
花姬原本想激这秃毛鹌鹑一样的小妮子自惭貌丑,反被她戳了一刀“无所出”,再看春娘脸色,依旧沉稳如故,丝毫不见吃醋嫉妒的迹象。
花姬脑子转不过来了,说她没吃醋,分明拿话刺过来一句;说她吃醋,小小年纪竟然半分脸色都没变,难道心机深沉如斯?不可能的事。花姬边答“不用请大夫,奴身子好得很”,边朝月姬睐眼,求她援助援助同屋姊妹。
“不请大夫怎么行?”春娘认为即使要赶走三姬,也该善始善终。
阿宽在她旁边低声说:“您不必给她号脉,花姬从未伺候郎主过夜,自然无所出。”
花姬心里恨恨地,跺脚啐阿宽,嫌她傍了新主子柳氏,闲话忒多。啐完张口就骂:“热脸朝人冷腚上贴,自个儿不睁眼,还以为贴到了金身菩萨面?还指望着沾二两金粉镏你那银簪子去?阿宽,别忘了郎主素日最宠的人是我!”
月姬往后退了半步。她终于煽起花姬的火,见花姬马上就要爆竹一样噼里啪啦乱响乱炸了,自己怎肯当出头鸟试风劲厉害不厉害,先躲到安全的地方为妙。瓶瓶罐罐不长眼啊,指不定俩人扭着胳膊互抓头发扔花瓶。嘿嘿,掐吧掐吧!
“花姬,你大难临头了。”阿宽没理睬她。
或许薛郎主过去的四年爱看花姬斗嘴炸毛,但今日不同。阿宽很明白她没站错队伍,因为今日的薛郎主很不同。
他为新妇改菜单……天啊,从小端什么吃什么的郎主竟然也有挑食的时候!这事以前从来没发生过。他把一碟子金桃全剔下核递到这小女人手边,自己半颗都没吃……天啊,郎主最爱的康国果子,半颗都没吃!这事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阿宽以她多年服侍薛思的经验,断定花姬准挨罚。不管谁对谁错,薛思在新鲜劲头上一定会偏袒新妇,更何况他今天的举动似乎很在意新妇呵。
比起风花雪月那四个女人,阿宽更喜欢新抢进来的这个女人。
理由很简单,至少这个女人有一手看镯子估价的本事。改日得了郎主赏赐,还指望着她来估值钱不值钱哩。阿宽摸摸手腕上的玉镯,一心想着待会儿回房就褪了,把它好好当私房钱攒起来。
春娘没作声,月姬和风姬退到一边去躲是非,阿宽盘算私房银子不再说话。花姬扬着脖子装了会儿凤凰,无人接腔。她见月姬哑巴了,暗骂一声胆小如鼠,拔脚就往屋外走:“懒得陪小丫头独守空闺,奴家如花似玉的容颜需要好睡眠,奴睡觉去了。”
“花姬走了,妾也告退。”月姬赶紧拉上风姬开溜。
阿宽看看春娘,春娘神色倒有些惋惜似的。她开解道:“您别往心里去,等郎主回来,叫郎主罚她们一半月钱。”
“阿宽,其他两个,也没有服侍薛郎过夜么?”
“嗯,风花雪月四姬,风姬伺候熏香、花姬铺纸磨墨、雪姬弹琴、月姬吹笛。”郎主这么给四姬安排的差事,阿宽就一五一十告诉春娘。“但郎主喜洁净,她们……别说四年了,待上四十年都不会有所出。”
原来她们不是妾啊……那便是奴婢了。反正都通买卖…****娘起身,阿宽忙虚扶住她的胳膊。春娘走到门口,见月亮弯弯挂在树梢,清辉洒在院中红烛光上,别有一番风味。她停下来,赏了一回月色,赏到尽兴了,才让阿宽把合欢院的主事胖叔请到三姬门前。
胖叔一听见阿宽喊,拉着她的胳膊小声打听:“闹起来了?柳氏挨欺负了?”
“嘘,我瞅着呀,有人要被她欺负。你见过还没及笄的小娘子敢对满院子老少说‘立规矩’仨字?!叔啊,她面不改色手不抖,真是一主母料子。”阿宽窥出些端倪,急忙拽上胖叔,和柳春娘去东厢房。
春娘没进屋,直接站在外面,叫阿宽责问三姬几句话。
阿宽依言冲着屋门喊:“风姬,今夜郎主饮酒,多半会醉。你管着合欢院的熏香,该在郎主寝室燃起哪种香饼?”
风姬听到自己被点了名,趿鞋斜倚在门框上,笑答:“自然是苏合香,郎主吩咐过。”
春娘转身对胖叔说:“此婢掌香而不识香,多留无益,明日赠几贯钱打发出去。念她无甚大错,允其领身契到太府寺销了贱籍,放还自由。”
“呦,风姬怎么不识香了?你知道我们在这院子里当的什么差吗?”花姬一手叉腰,一手扶了门,她不信这小娘子真敢把风姬撵出去。
“苏合为通窍香,利肺。薛郎醉酒伤的是肝,风姬身为掌香之婢,当为薛郎熏安息、龙脑、柏木三种养肝香料。既不识香,养她做甚?”春娘站在树影中,问:“花姬,阿宽说,你的差事是研墨铺纸。既为掌纸笔的奴婢,你说说冬天写字该选哪种墨丸吧。”
花姬一甩披帛,哼了一声:“我爱用哪个就用哪个!”
春娘点头,叫胖叔明日也把她带到太府寺:“总不能老让府里白放人亏了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