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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时都是和我对着干,今天却不知怎的这么听话,默默看了我两眼,就蹲到墙角劈柴去了。
我掀开和面的瓦盆看看,因为天气冷昨天做好的酵子今天并没有发起来。馒头是没法蒸了,只得在面缸里舀出两瓢面粉,另拿一个小瓦盆放进去,倒进水用筷子打匀,又切上一点细碎的小葱花,点进去少许盐巴打上一个鸡蛋增加韧劲。
这样摊煎饼的面就调好了,我先把瓦盆放在一边,把一颗大葱细细的切了,看看娄里还有三个鸡蛋就拿了两个出来,和着葱丝拌匀,觉得有点少就切下一块豆腐捣碎拌进鸡蛋里,这样看起来就比较多了。
掀开锅盖,却见给他捂着的饭菜没动。
“你中午没吃饭?”我扭头看去,正碰上他注视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竟似乎在笑,见我看他,便低下头去继续劈柴,嘴里说道:“你没回来,我就不吃。”
我一听就明白了,他是担心我,吃不下饭,却又不肯直说。
这些天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几乎没见他笑过,如今见了我倒有些好奇,就凑过去蹲在他面前仔细瞧。
“走开,一会儿溅起的木屑伤了你。”他没抬头,只冷冰冰的下着命令,脸上却似乎有点发红。
我觉得好笑,就笑嘻嘻的起来,整理好锅灶,先捞出两块腌渍的榨菜切成细丝,再用一个白菜疙瘩擦上一点荤油抹在锅上,把鸡蛋摊成一个薄薄的饼,用铲子铲起放到案板上,切做几块。
然后舀起一勺面均匀的洒在擦了油的铁锅里,不一会儿一个热乎乎的煎饼就出锅了。
这时屋里弥漫着鸡蛋和葱花的香味,我舔舔唇,摸摸干瘪瘪的肚子,回头找他。
他已经劈好了柴,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角,此刻边扫地边偷看着我。
“看你平日里躺着像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想不到干起活来还挺麻利的。”
想来是因为没有被我夸过,他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洗了手,凑到我身后:“我就是不会做,看你这些天忙活,也学会了。真香,嫣儿做什么好吃的?”
我夹些榨菜丝和一角鸡蛋饼裹进煎饼,卷好了递给他:“吃吧。”
“你先吃。”他看着我却没有接。
我被他逗乐:“你快吃吧,锅里这个马上就好了。”
他接过去,走到桌边倒水。
我把锅里那个起出来,因为饿极了,撒些菜丝扔上一角鸡蛋饼就匆忙的卷起来,“啊,好烫!”
他大步奔过来,急急的把我的手握在手心:“怎么了?烫伤了?”
我好笑的抽出手:“不过一个煎饼么,哪里就能烫伤?”
又舀起一勺面均摊在锅里,我拿起卷好的煎饼坐到桌边吃,却见他刚刚那个还没动:“你怎么不吃,须知这个要趁热才好吃。”
他嘿嘿的笑着:“我等嫣儿一起吃。”
吃完饭,我开始弄炭火盆,他便抢着帮忙,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弄,也只是添乱而已。晚上,我照旧把热炕头让给他,自己睡地铺。
他却不依了:“嫣儿,我睡地上,你睡床。”
“等你伤好了,我才不睡地上呢。”我和衣钻进被窝。
“我是男人,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这样我睡不着。”他赌气不上床,坐在我的枕头边。
我好笑的瞪他一眼,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甚觉有趣:“说的跟真事似的,这些天你还不是都睡了?”
他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我和你一起睡地上。”
我也恼了:“你到底要怎样,让不让人睡了?我累了一天,你让我歇会行不行?”
他的嗓门也不比我小:“你去床上歇着不好么,干嘛非要在这里?”
“我就要在这,你在打扰我,我就把你轰走。”我裹紧被子气哼哼的躺下,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他默默坐了半晌,柔声道:“嫣儿,以后我再不让你受这些苦。”
远征漠北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博远哥哥进来拉着我下棋。
我本蔫蔫的无心下棋,他却很有兴致:“依依,你可还记得那时在柳州你研究了个悔棋三式十分厉害,我可还没有机会领教呢?”
对弈结束,他输了两子。赢了的人不开心,输了的倒高兴的很。
“依依,我输了两子,也就是说比柳叔叔还要强呢。”
看他甜蜜的笑脸我忽然想起,娘曾经说过将来我要嫁的人在棋艺上必是要胜过爹爹。于是博远哥哥专门想办法对付我的悔棋之术,以求达到他们对准女婿的要求。
我见他满脸兴奋的神色,心中更是不忍,直言道:“博远哥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说清楚。我自小没有哥哥姐姐,是你从小照顾我,在我心里一直是拿你当亲哥哥看待。”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眸光紧张的锁在我身上。“依依,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我踱到窗边,叹了口气:“博远哥哥,如果我们永远也长不大,那么我也愿意让你照顾一辈子。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不愿拖累你,你也不要为了我耽误了自己。”
“依依……”他站起身,刚要过来却见柳韧匆匆忙忙的进来,说是门口来了兵部的人,叫武状元马上到兵部。
高博远恋恋不舍的看着我:“依依,我明天一早就来。”
送走了他,我也无心刺绣,就到容得院去看看大表姐怎么样了。她的精神已经大好了,正在对照着司马的那幅字临摹。见了我便笑着拉我坐下,连夸我好福气。
我不想解释什么,就与她闲聊几句,听说梅莘和白莹雪的事大概是定了,婚期在明年春天,正在选黄道吉日。
回到自己院中,懒懒的躺下,饭也不想吃,翠叶瞧着我这情形就明白了几分:“小姐,今天您和高公子游西山本该高兴才对,可是我看你自打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这可怎么好?”
我静静的躺了会儿,轻声道:“翠叶,若是你喜欢一个与你身份地位相差很多的人,你会怎样?”
“我根本就不会喜欢这样的人,比如这府里的公子,虽说有的丫头想尽办法争夺公子的宠幸,然我翠叶是有志气的人,一个丫头的身份,混好了做个通房,最好了做个妾,混不好就是被众人唾骂,扫地出门。我宁愿嫁给一个穷人做妻子,也绝不做妾。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说的好,我也绝不……”做妾。
我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迷迷糊糊的昏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博远哥哥却没有来。直到下午,才见柳韧匆匆忙忙的进来:“姐姐,发生大事了。”
我立时腿就有些发软,没出息的坐到椅子上,只因家里十几年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而今一听大事俩字就发慌。
“匈奴侵犯我国,只几天的功夫已经拿下十余城了。”
“哦,你说的是国家大事啊,这事归皇上管,我就……”
“皇上已经下旨让武状元挂帅出征,封了定远将军,明天一早就要点兵出发了。”
“这么快……”身为武将,迟早要带兵打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
“姐姐,我想和博远哥哥一起去。”柳韧的脸色很郑重,不像开玩笑。
“你……你还这么小……”
“我知道姐姐必定不舍得,可是我也不小了。去年我还和表叔一家上山打猎,还有郭翼十二岁就随父亲上战场了,如今郭老将军被罢官,我看匈奴就是欺负我朝没人了。要知道年轻的小将们也不是好惹的,我和博远哥哥说好了,他说让我做他的亲兵。”
柳韧少年英雄,我也高兴,跟着高博远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终究还是不踏实。
“这件事在想想吧。”我拉他坐下。
“姐姐,我做主帅的亲兵没有危险的,去外面历练一下不好么。或许我有了军功,就能帮助爹爹了。”
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一为进忠报国,二为光宗耀祖救回父母,三为年轻气盛。“你想好了?”
柳韧坚定的点点头。
“明天一早就要走?”
“是,姐姐,我已经托了好兄弟杨可枫帮我照顾你。”
我苦笑:“我哪里需要人照顾,倒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恩,姐姐放心,我会的,我长大了。”
我欣慰点头,眼里却挂了泪花。韧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该是让他自己做主的时候了。
忽然想起高博远的心结,便对柳韧道:“韧儿,我以前总拿你当小孩子,如今眼见的你越发成熟了。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的忙,博远哥哥似乎是喜欢我的,可是我却只拿他当亲哥哥看,并无半点男女之情,有机会你劝劝他,莫要误了终身。”
柳韧定睛看我:“姐姐,我带你去见见九王吧。”
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韧……韧儿,你怎么突然说这话?”
柳韧浅浅一笑:“我不是小孩子了,姐,你真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么。自从我和表叔他们打猎回来,你就心不在焉的,时常发呆,从前你不这样的。尤其最近更是魂不守舍,九王一直在找的那个柳州女子就是在去年冬天认识的,我想我们走的那半个月或许发生了什么故事?”
柳韧询问的眼神看过来,我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把头埋得低低的,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桌子缝:“是,姐姐并不是故意瞒你,我确实在那时喜欢上一个人,只是那人是商家之子,与九王的故事有些吻合,却并不是他。”
柳韧并不买账:“去见见又怎么了,若不是就算了,若是他不就更好了么?”
我苦笑摇头:“若不是还好,若真的是他,我们俩的缘分也就算结束了。”
柳韧不解,脸上画满问号。
“傻弟弟,他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九王怎么可能娶一个屯长的女儿,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么?再说他的婚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上边还有皇上、贵妃呢。我是绝对不会做妾的,将来我要嫁的人只能娶我一个,可是他能做到么?”
柳韧皱着眉头思索:“九王是真心爱那个人,也说不定就……”
“韧儿,你都用‘说不定’这个词了,可见是没什么希望。还有一种后果你想过么?若是他们用强权逼我,以父母和你的性命要挟,别说做妾,就是连妾的名分都没有,我也得伺候他。”
柳韧渐渐变了脸色,双手握成了拳:“姐姐,你等我回来吧,我一定打听清楚了在让你和他见面。”
我起身抻平他的衣服:“韧儿不必担心我,姐姐自有主张,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们俩到前院姨母房中诉说此事,却见姨母正在和姨父哀声叹气。一问才知道:近来一手遮天的蓝相爷在悬称卖官,说是什么黄河水灾严重,但凡捐钱粮多为国尽忠的,都可以得到相应的官位,吃国家的皇粮。
我正想骂蓝淡太不是个东西了,找些纨绔子弟做官,不是误国误民么。
谁知这时姨母开口说,若不是和蓝相不睦,便可以捐些钱粮给二表哥弄个差事。
一听这话,我那句骂人的话就生生憋回了肚子里,被胃酸中和了。
我和柳韧说明来意,二老都吃了一惊,想不到柳韧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于是他们嘱咐了些万事小心之类的话,也就没有阻拦别的。只是又痛骂了一顿梅莘不争气,不及韧儿半点。
我想这也是正常的,梅莘有家底、有后台,有何必费力的去奋斗呢?自古纨绔少伟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去春香院帮柳韧收拾了些衣服用品,晚饭时他说:“博远哥哥说,晚上若能抽出一点儿时间也要来找姐姐,你晚点睡吧。”
我点头,本来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