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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只写着简单的一句话,但这字的确是流云写的,如果说当初她离开时给他留下的书信让他触目惊心,现在这些字让他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能够放了下来。前两天他夜探漠北皇宫,却听说流云离开,兴奋之余又害怕她再次落入易平手中,现在看到她的书信,说明她的确逃脱出来。
回去吧。
百般无力的一声。
只有三个字,如一声叹息。
她现在在哪,她现在怎么样,她现在在想什么,她为什么不来找他,清泽看着书信担心着。原本他想拨些士兵搜城,尽快找到流云的下落,又怕引起百姓动乱,而混乱中找人更难,便吩咐飞照跟扬帆带了些人在城中暗自搜寻。
他想起临走的时候父亲说的话,“皇莆流云是幸福的女人,有心爱的人相知相伴,可以为她不惜一切奋不顾身,但你这样做,她真的感到幸福么?”
流云,我不打仗了,你快回来吧。
流云,回到我身边,我们回去吧。
流云,你不想我吗,快回到我身边吧。
天下
不知何时养成了这样恍神的习惯,流云在客栈门口站着,看着稀疏的人一副淡漠而又紧张的走过,看阳光从遥远的天空安然的落下。呵,如果她只是那平凡的一个人,如果她只是那漂浮的一朵云……如果又能如何,如果又能如何?
“如果有人伤害你怎么办?”
“皇爷爷说自己要保护自己,或许抱怨或许伤心,但还是要承受。棠信想虽然不是太明白,但若是遇到了,也会坚强起来。”
那是曾经她跟棠信的对话,现在她却要拿来安慰自己,她要吞噬这些悲伤,她得坚强起来。
“这位施主,现在兵荒马乱,是否要进城?”一个老和尚出现在她身边。
曾经在柳湘,也有过好心的人。只不过那时只是开始,现在却是结束。她摇头,从京城出来,她为何还要回去?
“老衲看施主心神飘摇,请问施主是要去哪?”
去哪,她能去哪,她想去哪?“我也不清楚。”
和尚打量了她半天,后说道:“施主,老衲在山中有处别院,是品茶静心的去处,施主可以跟老衲一同前往。”
山中别院,品茶静心。
心静,不闻、不看、不想、不念。
山中,寒意更重。枫叶遍地皆是,满山的暗红与枯黄,好一个壮观,好一个凄美。若在以前,她喜欢,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喜欢。
老和尚也站在门口,看着树叶上仅剩的一片落也随着寒风纷纷飘落。
“大师,想说什么就说吧,流云听着。”
“施主这萧好一个通体透白,想必声音也清澈入心。”这支玉萧他见过,是曾经心爱的女人的玉萧,他听过那声音,至今仍牢记在心。
流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萧,手指抚摩着它,玉质通体透白,声音清澈入心。是它,让她摆脱了纠缠,让她又看见了这情伤。让她知道了易平深到骨子里的羁绊,也让她知道了她和清泽的情带来的伤。“它的声音的确清澈,大师要听流云吹奏么。”
和尚笑,“有劳施主了。”
流云缓缓把萧放到唇边,眼中无神,心中无念,又幽幽放了下来,无奈道:“流云也不知道吹些什么。”
“罢了,老衲是没那福气再听上一遍了,寒舍的后院可以煮茶取暖,施主跟我来吧。”
煮茶,最能平静人心。
老和尚看着她,煮茶只是为了煮茶,无意、无神。
几页篝火,几缕余烟。安静等待的时刻,已有清香飘出。老和尚笑,他出家这么多年,能心静,却很少做得到闲雅。的确是内心有情,方能明艳。
老和尚品了一口,闭上眼睛,叹道:“果真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煮出的茶也不同。”
“大师觉得这茶怎么样?”流云拿了杯子,却不喝。
“宁静致远。”
“如何宁静,如何致远?”
和尚又闭上了眼睛,“宁静得听得到任何声音,致远到看得见一切事物。”
“那大师听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这只是感觉,存在与老衲心中,而非眼中、耳中。老衲看来施主以前煮茶是为了茶香,而现在施主煮茶只是在煮茶,却没有心。”
流云低喃道:“流云不是无心,而是心中迷茫。若流云心死,必定是情死,心死,身也亡。”
“将军,你看。”亭卫拿着一串佛珠和信笺奔了进来。
清泽认识那佛珠,疑惑地打开信来一扫上面的文字,脸上突然有了神采,亭卫好奇,问:“将军,是不是有皇后的下落了?”
清泽又看了遍信,皱起了眉头,他点头,“对。”
亭卫大喜,“那皇上赶快派兵去把皇后娘娘接回来啊。”
“你先下去吧,这是朕自己的事情了。”
难怪他找不到她,她现在不在城中,在山中安静么?清泽不禁叹了口气,这样的战争他并不在意,但流云却因为他而在意着,这一切,她都要一个人承受了么。
月夜。静凉。
她,又瘦了,更安静了。在夜中的一袭白影,飘逸清淡,让人总想拥她入怀。
她在想什么?就这么坐着,她不冷么?清泽担心的向前走去,却看见了她脸上的泪,她……哭了。
一时间,他全身震撼,女人的泪,为她心爱的男人而落。或许他看得见,或许他看不见,但这样的悲伤直直流淌到他的怀里,心如刀绞。
她,要清静到何时,她什么时候才能流淌完内心的悲伤?他会等她,他会陪着她,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心中一片潮湿。
“老衲有多长时间没见徒儿了。”
“师傅心中有徒儿自然能见得到徒儿。”
“少见你有求人的时候。”语气自然有些幸灾乐祸。
“清泽求人心,不求人。”
“你是求人解人心。”他也不退让。
“是。”
老和尚也懂得见好即收,便正色道:“你跟她,一个是什么都可以得到而都不在意,一个是什么都不在意而都可以得到,一个是有,一个是无,因为感情太像而纠结在一起。
如同这有无,你认为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是无,但你母亲却认为是有。当初因皇莆流云被禁,攻打漠北,你认为这是有,但她呢,或许以为这是无。生灵涂炭,你以为这是无,她或许认为这是有。有用无用、有罪无罪,这是你们的情伤。
清泽,你是个可怕的人,不在乎苍生,不在乎世俗,道德伦理约束不了你,国家人民也捆绑不住你,你只是为自己的心,幸好你爱上的是皇莆流云,你以为你心里的只是她。
因为她不是你的羁绊而是陪伴,权势、疆土、金钱,一切令人向往的东西你们都可以得到,所以逐渐不去关心,这些被忽略的潜移默化地归结在了她的身上,她就是你的天下。
你撼国的力量只能淹没在皇莆流云给你的爱里,现在她消失了,你的力量又显现了出来。你灭苍生是因为想让她回来,她离开是不想看见灭苍生的你,你们只是互相在意对方,这苍生却成了你们的牺牲品。”
话说着,老和尚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们互为对方天下,互为对方活着,没有了皇莆流云的清泽,没有了天下,没有了一切,清泽,你还活着么?”
“清泽的确心神俱灭。”
流云从外面走来,清淡从容中却有一丝还没退却的悲伤。这样的悲,灼烧着他的眼。两人相望,时间静止般,只有他和她存在。
流云看他眼中扩散开来的平静,似乎要让她沉溺其中,他,还是那么让人安心。他压抑了自己的情感,给她一片清静,只因他等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够了,这样就足够了。有他这样的爱,她还要求什么呢。她心中那些一幅幅凄惨、一声声哀怨,在这样的清静中逐渐沉淀下来。
那种压抑她的力量被她转化利用,清泽可以撼国她亦可以倾国,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才能达到一种平衡,有与无的平衡。
她向他走去,叹了口气,手指扶上了他的脸,消瘦得不成样子。她转身对和尚说:“多谢大师,流云现在清静了。当初流云因为害怕面对现实而消失于红尘,却没想到流云在清泽中,清泽在流云中。没了流云,清泽在流云之外,即使沉迷失落也都做无,没有意义。”
那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和尚笑:“好一个里外,皇莆流云,好一个天下。”
“大师,流云还有一事不懂,大师不问红尘为什么还帮流云解开这心结。”
“老衲做和尚,不是要远离红尘,而是要在红尘之上,破戒才知道为何戒,在红尘之上才能看破红尘。老衲要看这天下,而不是遗忘这天下。帮你们解心结不是想招惹尘世,而是比你们更在意这苍生,老衲心中的天下是个善良的天下。”
从山上走下来,一路无言。流云只任凭清泽拉着走,却不见他说话。她沉溺在自己内心的疼痛中,却没有想过他的感受,自己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因为自己而引发的战争,他有何尝不知道呢?面对失去的爱人,他是怎么样的痛苦,知道深爱的人不喜欢他依然奔赴战场,他是怎么的痛苦,看到她的失落与伤心,他又是怎么的痛苦。流云看着他的侧影,心中更是疼痛。
“清泽?”
“恩。”他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理我。”
清泽还是看她,然后将她深深地抱在怀里。
“因为被离开的人是我,你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声音闷闷的,他把脸也埋在她的颈窝中。两个人,身体都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怎么样放松。
……
“清泽?”
“恩?”
“大师是你的师傅?”
“恩。”
“那他说的自己心中的天下是什么?”
“我母亲。”
果然。
……
“清泽?”
“恩?”
“大师的法号是什么?”
“没有。”
“没有?”
“恩,他说认识的人还是认识,不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何必名字。”
“那无所谓知与不知,又何必在意。”
清泽笑,“那就叫他和尚吧。”
……
“清泽?”
“恩?”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悲欢
流云自山中跟清泽回来,只在军营里安静修养,清泽说军营比不上皇宫,到哪儿都让她裹着他的披风,大部分时间里,两个人只安静的看着,紧张的气氛不知道何时才能消散。
早晨的时候便有探子报说易平已经集合了漠北各族的兵力,准备跟玉阳一战,本来清泽要退兵的,没想到易平又要开战。他担心这样打起来,流云又是伤心。
整个军营都安静了下来,听说要回玉阳,相思顿时弥漫开来,他们是士兵,在战场上视死如归,但想到玉阳的家人,都会流露出难得的温柔。虽然清泽怕她伤神不让她过问军情,她也可以感觉到、猜测到。扬帆来讨茶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易平的大军已经向北次出发了,而她的丈夫却丝毫的反应也没有。她知道他要退兵,但仅在北次的士兵就有十万,要退兵时间也是紧急,更何况易平显然已经铁了心要与清泽决一胜负,就算他们回了玉阳,这战争也无可避免。
流云的眼睛又落在他身上,担心道:“你不出兵么?”
“怎么了?”
“你别瞒我,易平的军队已经来了,退兵都来不急,你连出战的意思都没有,清泽,你若担心我而不出兵那就太傻了,虽然我不喜欢看战争伤亡的场面,但我更担心你呀。”她说得着急,不禁站了起来。
清泽的眼神变得深沉,声音也有些沙哑道:“过来。”
流云走到他身边,又坐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