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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所泊的码头一片荒凉,看不到半个人影;船老大说这个码头是密县废弃不用的,如果要去密县新码头;那还得赶上一个时辰的路;况且那新码头上还不知道有没有船位,不如就近泊船,只是附近不是镇子,老爷太太们下船找不到散心的地方。
苏三老爷张望了下前方,一片山岚绵延,烟树无比,暮色沉沉的压了下来,天空中已经稀疏的出现了几点星子。听着船老大如此解释,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明天再停个热闹码头,我们可以下去看看当地风物。”
船老大见苏三老爷没有不悦,点头哈腰的去了后舱检查桅杆。
走到后舱时,船老大停住了脚步,甲板上站着几个人。
一个是单身男子,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站着,就那么默默无语的遥遥相望,谁也没有说话,可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正在传递着暧昧的信息。
船老大看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似乎不是苏府的姑娘,倒像是那个搭顺风船的李姑娘,而那个男子,却是识得的,分明就是苏三太太的侄子许解元。
远远看着,倒也是郎才女貌,莫非这一趟水路还能促成一段姻缘?船老大心里暗自嘀咕了下,摇了摇头,决定还是暂时不打扰他们,弯着腰去了下面的船舱。
这边苏三老爷一家正下了船只在岸边散步,突然见一角桅帆从天际破水而来,开始还只有一个小黑点,慢慢的那一点化成了很大的一片桅帆,然后静止下来,泊在了这个码头,就停在苏府船只的旁边。
苏三老爷停住了脚步,眯了眯眼睛打量起这停在旁边的大船,润璃也好奇的看了看,这船着实气派,不像是官船的规格,心中暗自揣测,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竟然包租了如此巨型的船只。
“原来是徐国公府的船!”苏三老爷终于看清楚船头立着的牌匾,惊讶出声:“却不知是国公府第几房?太太,你且带着女儿们回舱,我带润璘过徐国公府船只去拜访。”
苏三太太应了一声带着苏家三个姑娘回舱,苏三老爷叫了长随过来,叫他把自己的名剌送到旁边那船上去。不多会,长随就从那边船上回来说那赁船的正是徐国公夫人,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现在有请苏三老爷和太太过船说话。
这徐国公府是大周朝的老牌贵族,徐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去年过世以后,国公府就正式分了家,长房因为是袭了爵位的,所以顺理成章接管了国公府,其余几房都自己去了各处购了住宅,不再挤到一处。
徐国公夫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听长随说是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难道徐国公老家出了什么问题不成?徐国公长子徐维文和苏三老爷本是同门师兄弟,在京城的时候彼此间倒还有些交情,许多年都不曾见面过,苏三老爷倒也想见见这位同门师兄,于是带了苏三太太和苏润璘一起往那边船上去了。
等及进了船舱,苏三老爷才感觉到徐国公府的阔绰,即算是赁来的船只,主舱里还是铺着厚厚柔软的羊毛毯,窗户上都垂着云锦绣花的软帘,把整个船舱捂了个严实,立在两侧的暖炉里发出轻微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显见烧得正旺。
苏三老爷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徐国公夫人,六十开外的模样,头发已经有不少银丝掺杂期间,身形富态,面容却甚是威严,旁边坐着的徐师兄,刚刚四十出头,却已经发福,完全没有当年那般潇洒模样。
“文衍拜见国公夫人,见过维文兄!”苏三老爷很恭敬的带着妻儿问安以后落座,只觉得那徐国公夫人一双眼睛正在不停的打量着自己。
“苏太傅果然生的好儿子!”徐国公夫人眯了眯眼睛,朝苏三老爷微微点头:“还记得那时候你连中三元之时,意气风发,穿着御赐锦袍,簪花游街夸官的模样呢!现儿看起来却是风采依旧啊!”
“徐老夫人过誉,文衍愧不敢当!”苏三老爷也回这场面上的客套话:“不知老夫人和维文兄竟然回了老家,合当登门拜府的!”
“文衍师弟何必如此客气!此次乃是族里有些事务需得处理,父亲却没抽得空,只能我告了几日假,陪同母亲一道回乡。”
凡是大家族,免不了都有些利益冲突,冲突激发到了一定时候,少不得要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进行裁决,此时朝廷正是风起云涌之际,徐国公不能走开,也只有夫人长子代为出面。
苏三老爷理解的点点头,和徐国公夫人及徐维文又说了些场面话,就准备带着妻儿回去,不料恰在此时,却见徐国公夫人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不舒服,旁边丫鬟赶紧扶住她,一边用手帕子给她擦去额头冷汗,一边焦急的喊着:“老夫人,老夫人!”
坐在一旁的徐维文也大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一迭声的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徐国公夫人额头直冒虚汗,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腹痛难忍。”
徐维文大急,跺着脚道:“这船家,非要停到这码头,现在去镇上请大夫来还不知道要走多少时辰!”
看着徐国公夫人那难受的样子,坐在客座上的苏润璘此时已按捺不住,站起来脱口而出:“徐伯父,若是你信得过,我回自家船上喊我妹妹过来替老夫人瞧病。”
徐维文惊讶的看着苏三老爷道:“令嫒竟然精通歧黄之术?”
虽然大周朝的大家闺秀只讲究棋琴书画和女红,没有谁会去学医,苏三老爷也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小女生来体弱,杭州府灵隐寺济世大师批了她的命格,说必要学医济世救人,方能保得性命,福寿延择,故自小便师从南山隐叟。”
徐维文眼睛一亮:“南山隐叟?那不是替皇上治病的那位神医?”
“正是。”苏三老爷点了点头。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徐维文甚是开心:“还请文衍师弟差人去将令嫒请过来帮我母亲瞧下病罢!”
不多久,润璃便带着葱翠和黛青提着药箱走进了船舱,那徐维文一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面前的这分明是个小姑娘,又怎么能替人看病?可自己开口说的请她过来瞧病,总不至于又要悔口罢?况且看着母亲那疼痛难忍的样子,当下又不能找到大夫,也只好让文衍师弟的女儿一试了。
润璃走上前去给徐老夫人搭了下脉,却是中毒之像。
看了看那茶几上粉彩茶盅里头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端过来闻了下,却无异味。旁边放着一碟子蜜饯,似乎是梅子所制,润璃伸手拿了一颗,细细咀嚼了下,果然是梅子,转身问那个贴身丫鬟:
“贵府今日的晚膳里有羊肉罢?”
听到此话,那丫鬟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润璃,似乎觉得她不是世间之人:“有。老夫人最爱吃羊肉,所以今日特地做了一盘红烧羊肉。”
吃羊肉忌食梅子,否则会引起中毒,看这碟子里的蜜饯,吃得只剩两颗,其余的定是被这位徐老夫人享用了——原来这徐老夫人也是个馋嘴的。
“果然如此。”润璃点点头坐了下来:“老夫人的病无妨,黛青,你到药箱里拿一些甘草赶紧去煎服了来,黛青,到药箱里取出金针和纸笔,我给徐老夫人先施针缓解腹痛,然后再给老夫人开个方子,吃上一日便好了。”
那徐维文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但润璃一开口就说中自己船上的晚膳菜式,心里已是对她信了五分,再看她的两个丫鬟都似乎训练有素的样子,药箱里器具齐全,也就放下心来。
润璃叫丫鬟们扶着徐老夫人进了后舱,拿出金针帮她进行针灸,这时葱翠的甘草水也煎好端了过来,徐老夫人就这丫鬟们的手喝了几口。
润璃一边开方子,一边询问了徐老夫人:“老夫人平素可觉胸闷、气喘?”
徐老夫人朝她点点头:“极是,苏姑娘却如何得知?”
润璃抿嘴一笑,一看这位徐老太太便犯着现代“三高”之症,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这些都是富贵病,都是吃得太好又不注意锻炼身体而导致的,刚刚把脉时,也觉得脉象微沉,有郁积之症,故有此诊断。
徐老夫人看着润璃低头认真的开着方子,神情专注,那纤细的笔管握在手里游龙走蛇般,觉得这苏家姑娘与别家闺秀大有区别,再看她凝眸沉思,纯白的狐狸毛领立在腮边,显得整个人灵秀妩媚,不禁暗暗赞了一句,这苏家三小姐看起来倒是个伶俐人儿,只是不知谁家的少年有福气能把这样的姑娘聘了去!
润璃把方子开好,交给徐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细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宜以后就带着葱翠和黛青回了自己家的官船。那徐维文见母亲无恙,心里大喜,摆上小菜几碟,叫仆妇温了壶好酒,挽留着苏三老爷在船舱里闲聊。开头慢慢儿把那些风雅之事说开,把气氛说得活络了,徐维文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起朝堂形势来。
苏三老爷从苏老太爷的来信得知,徐国公府现在还没有明打明的支持哪一位皇子,应该是在持观望态度,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明了,只能含含糊糊的应答着。
徐维文看苏三老爷谨慎,轻易不肯把话挑明,哈哈一笑:“文衍师弟,你还是和当年做策论一般,滴水不漏,叫人寻不着半分错处!我也知道你不愿把态度就这么挑明了,但到时候终究会显山露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们同门之间应当齐心协力,断不能叫那些根基尚浅的黄口小儿得了势去!”
此话一出,苏三老爷的心放下了一半,旋即又提了起来。
此话看着虚虚实实,实际上徐维文已经把徐国公府的态度隐晦的向苏家表明,他们是不会支持大皇子的,也就是说他们徐国公府和苏家极有可能到时候会是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三皇子是魏贵妃所出,身后站着魏国公府,而四皇子乃是中宫皇后所出,身后有武靖侯府和镇国将军府(梁皇后的妹妹嫁给了镇国将军),而徐国公府和魏国公府、武靖侯府都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就表明态度支持某一方。
现任的徐国公比老国公爷狡猾,当年老国公爷可是在很早的时候就站出来,明确的表达了支持皇上的态度,而现在的徐国公却一直在朝堂上打太极,不肯轻易表态,魏国公府和武靖侯府都不断的试探,却全都无功而返。
而此时,徐维文突然说起这种话,反叫苏三老爷放不下心来,徐国公府是否也在试探苏府的态度呢?
本来苏老太爷坚持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斗,可毕竟他官拜太傅,自然会是别人争夺的焦点,那些有储君之想的人,是绝不会让他置身事外的。苏老太爷一贯支持正统,所以内心倾向支持四皇子,况且他还曾是四皇子的授业恩师,虽只教授了一个多月,但总归是有了师徒情分,而武靖侯府那世子爷梁伯韬从小就拜在苏老太爷门下,所以即算苏老太爷不表态,很多人都已经暗暗把他归在皇后党一系。
朝堂上最忌站错队,万一站错了,到时候就身败名裂的下场。苏三老爷心里一个激灵,觉得皇上这事情上颇为蹊跷,这储君之位迟迟不定实非秒着。若是早立了储君,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动荡不安的局势了。
☆、琉璃相映耀苏府
润璃回到船上的时候,李清芬已经歇下了;一条白藕般的臂膀露在亮紫缎子被面上;光洁白皙。
也不怕着凉!润璃走了过去,轻轻掀起被子,把李清芬的手放回被子里去。
谁知;李清芬猛的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