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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平身,太妃不必多礼,坐吧,太后马上就来。”
隔着淡黄绸纱的屏风,我看不清楚甯太妃后面那个安静的人影。可我很轻易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仿佛她在的时候,一切都很寂静、平和。是我追寻了许多年的那种感觉,心上身上统统没有负担,随时可以闭眼而不会做噩梦。
如果她时时刻刻都能在我身边,我可能会活得很轻松自在些。
“这位就是察德的小妃了?”母后探着头打量丝绦,我这里恰巧能看见母后的目光,她似乎有点喜欢。那样精致如瓷的人儿谁看了不喜欢呢?
“是啊,可惜不能说话。”甯太妃讪笑着。
母后她们还不习惯称侧妃,只依着夏国的习惯叫小妃,王府里的人也称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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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处处都低人一等,只能做小。我不知道丝绦听了是什么感觉,反正我不喜欢。
母后对着她还算和气,问:“小妃是哪里人?”
甯太妃答道:“关东的,祖上曾追随过绥远大将军平定燕云十六州,屡立战功。”
母后忍不住一直打量丝绦,啧啧赞道:“长得真是清秀。”
丝绦微微屈膝福身,姿态优雅。
虽然只能看见她的轮廓,十分模糊,但我愿意坐在这里偷偷看着她。随便我的目光如何贪婪都没人看见,我可以目不转睛盯着她,多自在。
上个月察德应该携新妃进宫谢恩的,只是他的伤养了许久,我就免去了这些礼节。一来叫他安心养伤,二来害怕与丝绦见面。我尽力躲藏了,还是躲不过思念。
我知道过会母后和甯太妃会上佛堂去,便遣人去传了丽妃来。
母后不知丽妃为何而来,我道:“荣亲王侧妃头一回进宫,叫丽妃领着她在御花园里转一转。太妃便安心陪着母后玩耍,朕也不打扰了。”说罢,我从屏风后走出来。
丝绦低着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手臂微曲,双手叠握。这般规矩的姿势与旁边的丽妃几乎一模一样。我行至她面前,却对着丽妃说:“都是一家人,日后要常来往走动。”
丽妃称是,对丝绦说:“今日我就做个东家,领妹妹四处转转。”说着,便热络地执起丝绦的手,牵着她随我一道走了出来。
丽妃真是明白我,她那么轻易地猜出了丝绦就是那条丝绢的主人。
我不知她是怎么猜的,反正她心中明了,不然不会将丝绦领至太液池中央的水榭里,遣散了伺候的宫女,自己也退到了外廊。她这一串行云流水、不着痕迹的举动,我十分惊讶,也十分感激。
淡红的帘子透着阳光,暧昧不明。
我坐着,丝绦站着。只有这样的角度我才能看见她的脸。
那淡红、暧昧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染了胭脂。
我说:“抬起头来。”
她抬了头,眼睛却仍然看着地面。
“你不敢看我?”我靠着椅背,眯眼笑了,“是不是欠了债,所以心虚呢?”
她的身子晃了一下,随即朝我跪下了。
一袭绣着桃花的白裙全铺在地上,像四月的落英。
我俯身,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呼着粗气问:“为何是察德?你贪图他的权势地位、还是家世钱财?他所拥有的一切,我全都有。你想要什么,我便能给什么。告诉我,你图什么?”
她缓缓抬眸看我,说:“图喜欢。”
我不信,她那双朦胧的眼,隔着雾、隔着烟,我怎么都不信。
干笑两声,指着她一字一句说:“不要骗朕。”
“你喜欢察德?你喜欢他什么?”
“我可以为了你不要命!”
“为何偏偏是察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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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嫁到天涯海角去,为何要嫁给我弟弟!”
我大概已经失态了,像个任性的孩子冲她撒气。
可是她跪在我面前低眉顺目,不言不语。
这大理石的地板很凉,隔着靴底我都能感觉到那股凉意。不忍心,于是闭着眼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拉入自己怀里死命地抱着。
她挣扎,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呼声。无助、凄惶,带着几分惨烈。
我松了手,任由她退到了角落里,躲得我远远的。然后疲惫地窝在椅子里望着她,说:“你还欠我一只碗。”
“会还给你。”她扔下这几个字,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隔着淡红的帘子,看见丽妃追她去了。空荡荡的水榭里只剩我自己,手指上还残留了她肌肤的触感,那么凉那么软。
可惜,那些美好的念头都是我自作多情,她说她喜欢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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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全
水榭外面是一片开得灿烂的莲花,几乎能与骄阳争艳。
我觉得刺眼,宫里的一切色彩都太过刺眼,只有她是温和的、安静的。
丽妃很快回来了,踟蹰在帘子外头,终于进来婉转地劝我:“皇上,有些东西虽然喜欢,但也不能明的去抢。”
“她人呢?”
“我送她去佛堂陪着甯太妃了,到底是人家儿媳。”丽妃低声说着。
我无奈笑了笑,问:“母后会留甯太妃用膳吧?”
“是,今日吃斋,已经准备下了。”
“吩咐他们多准备些,朕和皇后也去。”我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带上皇后,只是无端端地冒出这么个念头。皇后近日里宠玲珑,随时随地都带着,或许我是想见儿子了。
从佛堂出来,甯太妃和母后有说有笑。我派人提前去说了,母后知道我和皇后会来。一见着嬷嬷怀里的小不点,母后刻板的容颜顿时化了些温柔出来。
甯太妃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强笑道:“哟,大皇子都长这么大了。”
我望着她点点头:“入冬就要抓周了。”又问,“对了,小郡主何时抓周?”
“就在下月。”甯太妃干笑几声,有意无意地瞥向身后的丝绦,“方才在佛祖面前诚心祈求了,让我这新进门的媳妇快争些气。”
“抓周的时候遣人来知会一声,朕也去凑个热闹。”我笑呵呵地说着,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丝绦脸上。她始终垂眸看着地面,神情如一碗平静的水,没有丁点波澜。
皇后从嬷嬷手里将玲珑接过来,开心地笑着:“等小郡主抓周的时候我们也去看看罢,让玲珑早些知道什么是抓周。”
母后也笑起来:“他那么小,哪里能知道?”
甯太妃将丝绦往前推,对皇后笑嘻嘻说:“皇后娘娘,让我们小妃也抱抱,沾沾皇后的喜气罢。”
皇后倒是大方,炫耀一般地将孩子捧到丝绦面前。
丝绦愣住了,有些慌张。我极少看见她这样的神情,就好像上次在河渠的冰面玩耍,她也会这样不知所措。
她依着旁边嬷嬷的指示小心翼翼抱过孩子来,认真极了,仿佛手里捧着她心爱的瓷器,唯恐有什么闪失。
我的心蓦然柔软下来,定定地望着她说:“他叫玲珑。”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垂下头去,那一瞥,我瞧出了她心中的错愕。
让皇后抱着孩子来一起用膳的目的,大概就是如此罢。让她知道,我的嫡子名叫玲珑。而她欠我一只玲珑瓷碗。
隔几日就是小郡主抓周的日子,察德特地来御书房告诉我。
我靠在龙椅上精神恹恹,听察德讲府里的布置和安排。经过上回刺客一事,王府的守卫比从前增加了一倍。并且抓周并不似喜宴那般热闹,只是请自家的人来观礼。
上次的刺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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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为此甯太妃寝食不安,将府里的下人仔细筛了一遍,可疑的都轰出去了,又从远房亲戚里挑了些来补上。
忽而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我顺着御书房的大门往外看,依稀看见花花绿绿的衣裳在远处晃来晃去。一袭是明媚的鹅黄,一袭是清雅的蓝。
我总是能一眼捕捉到丝绦,随便她穿素白青花还是孔雀蓝。
察德忙说:“是臣弟带来向皇太后请安,叫她们在外面等了。”
“叫她们进来好了。”
“那怎么可以?御书房是议政之地,女子不得入内。”
我轻松一笑,“反正我们并没有在议政。”
察德还是很犹豫,我便叫齐安宣她们进来了。
察德的王妃生性带着一股刚烈,不同于皇后的倨傲,她很热情、同时也很强悍。丝绦跟在她身后,犹如一只被驯养的兔子,令人担心她会不会受欺负。
荣亲王妃只道孩子出生后忙得抽不开身,极少来宫里走动,甯太妃时常数落她。我看她这回来也是怕长此以往会被丝绦抢了风头,毕竟上回甯太妃带丝绦进宫,母后对丝绦有几分好感,赏了东西。回想起来,母后都没赏过荣亲王妃,面上也冷淡。
或许是投缘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齐安叫人送了酸梅汤来,我与察德盘膝坐在矮榻上,丝绦与王妃坐在圆凳上。几个人热络地说着话,我却浑然不知我们在聊什么。只注意到丝绦自从进了御书房,眼睛就一直盯着我桌上的笔筒看。
那只察德送给我的笔筒,通体青蓝,釉面光滑得毫无瑕疵。
我就知道她会看上,可是我现在无法确认她究竟是画瓷的丝绦,还是公主的侍女?抑或还有别的身份。她是骗了我?还是骗了察德?总之,她一定说了谎话。
和皇后一同去王府观礼那日我才知道小郡主名叫绮蓝。
那日丝绦身上穿的衣裳也是蓝色。但凡她在的时候,我总是无意识地忽视了周围的一切,只记得她。从纯白、青花、到孔雀蓝,其实并没有很复杂的变化,她只是喜欢安静的色彩。
仪式结束之后,皇后与荣亲王妃各自抱着孩子在偏厅里玩闹,我与察德散步,到了园子深处的一座荫凉的竹亭。
天气有些热,察德嘀咕着要喝茶,突然兴高采烈对我说:“皇上,沫儿泡茶的功夫极好,能把皇上殿前伺候的宫女比了下去,信不?”
我缓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沫儿是谁。低头笑了,“那便请她来泡茶。”
茶具同人一道来了。她步伐平稳,不慌不乱。
将茶具在石桌上一一摆开,如玉琢般的手指轻巧着拎着陶土茶壶往茶杯上浇。热水沥沥地烫在茶杯上,散发出一股残余的茶香。
我紧紧盯着她的手,曾经握过的手是否还是那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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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腕处的骨节很分明,圆圆的、凸起来。
她一定时常给察德泡茶,在夜里、或者悠闲的午后。
我嫉妒起来,气息都粗重了。
察德津津有味地跟我说茶道,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王府的总管匆匆跑来说有宾客要离开了,察德赶紧去送客。他走得太匆匆,把丝绦遗落在了这里。
当竹亭里只剩下我们二人,丝绦的手开始发抖。
我不禁暗笑她胆小,亭子外面毕竟还有我的侍卫和王府里的丫鬟,众目睽睽,难道我会不顾身份地欺负她?
要欺负,也要待到四下无人才行。
“达奚沫儿。”我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察德拿出婚书来呈给我看。我赞这名儿好,欢欢喜喜地盖上了玺印。再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恍然如梦。我终于开口问她:“你究竟是谁?”
她侧了身,到我的左边来摆弄茶具,背对着外面一干侍卫丫鬟低声说:“皇上恕罪。”唇瓣只微微地动了几下,声音也低到只有我能听见。
我哑然失笑,不动声色闭目靠在竹椅上,悄声说:“难道没话和我说?为何不辞而别、为何装聋作哑?”
“并非不辞而别。”丝绦沙哑的声音完全收住了,只余几丝气息,“我……被抢了。”
一杯热茶递到我的手边,小巧精致的杯子,两根指头便能捏起来。茶香伴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