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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秋水脑中顿时乱烘烘一片,尽是:岳元帅下牢,岳元帅下牢……当时只来得及追问了一句:“为……为什么?”
李黑沉痛地答:“秦桧那狗贼要陷害忠良,几曾须有理由了。”
萧秋水的心里乱糟糟的。脑里只想着一句话:我去救他,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岳元帅!
这时忽有一枝亮日似的烈芒,迎面罩来。
烈日如炎,眼睛无法睁展。
若换着平时,这一剑就算萧秋水闭着眼睛,也可以接得下去。
但是萧秋水这时心神全被分散,这一剑迎脸刺到,竟不知闪避;却在这时,旭日忽去。
那金芒就夹在两根手指里。
这二指一夹,竟令烈日也为之黯淡!
剑是康出渔的剑。
手指是燕狂徒的手指。
萧秋水如梦初醒,这才知道燕狂徒救了他一命,也才弄清楚,原来跟铁星月、大肚和尚、邱南顾一群人打得红了眼的,正是“权力帮”的人,其中两大高手,便是“刀王”兆秋息和“观日剑神”康出渔!
少林洪大怒,一抚光头,沉颈挺头,直向康出渔撞了过去!
兆秋息冷笑一声,刀光一闪,往洪华的脖子一刀斫去!
猝然刀顿住,被人双掌一拍,硬生生夹住。
出手的人是大肚和尚。这一干人,因在战场上随萧秋水已久,都学会了不少武功,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萧秋水奇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刀胡福道:“岳元帅在朝被奸相不由分说捕去,秦桧恐有人劫狱,便飞骑令朱顺水来监护,听说金人那儿也派出‘关外三冠王’来除去岳元帅,唐方妹妹知晓此事,便遣我们来通知你,因为只有你出手才能稳住朱顺水和塞外那三个魔头!”
萧秋水心乱如麻,听得唐方名字,犹似心头抹过一阵光明,当下问:“唐……唐方……
呢?”
杂鹤施月道:“唐姊姊没有来。她赶返蜀中,要求唐老太太出手,拯救岳元帅出狱,一路上护岳家老少,前往梅花县。”
萧秋水虽然失神,但心思敏锐,便问:“李帮主也在京师,为何不请他和赵姊出手?”
铁钉李黑叹了一声道:“这件事的看法,可大大不同。”欲言又止。
萧秋水急问:“有何不同?”
邱南顾将嘴一撇道:“李沉舟跟朱大天王虽不是一路的,朱顺水站在秦桧一面,勾结金人,迫害忠良,李沉舟却认为时机已到,岳飞若被杀,必引起天下英雄的不服,他正好可以领兵造反,自立为王,再起兵抗金,做他的春秋皇帝大梦!”
萧秋水一震,道:“那李帮主打算袖手不理了?”
李黑摇头叹息道:“权力帮还是一个‘权’字闯不过;象李沉舟这种人,一旦逮着时机,怎肯放过?何况柳五死后,他也人心大变……”
这时兆秋息的刀光发出凌厉的攻势,大肚和尚渐已不支,邱南顾赶去相助,合战兆秋息,登时稳住了局面。
萧秋水更为诧异:“柳五死了?”
燕狂徒也急问道:“慕容、朱大天王、唐门数家合攻权力帮一役,究竟怎么了?”
胡福道:“墨夜雨死了,唐绝、唐宋、唐灯枝、唐君秋等皆丧命当堂,慕容世情也被杀。权力帮除失了个柳随风外,倒没什么损失。”
燕狂徒颔首,似万分欣慰,萧秋水从未见过他有过这种慈霭的表情,只听他道:“李沉舟果然雄才大略,厉害非凡。”
这点萧秋水也颇有同感,道:“世上有些人,确不是其他的人努力就能取代得了的。”
李黑道:“现下的情势变成了朱大天王拥护金兵,支持秦桧,加害岳元帅;塞外三冠王则千里赶程,要杀岳飞,李沉舟有心让时势造成动乱,他才有机可趁,所以也阻止别人营救岳爷。我们一路上来通知你,权力帮就三次警告,我们仍旧不理,这‘刀王’便率众跟我们拼了起来。”
萧秋水讶道:“赵姊姊知道此事,也不设法阻止吗?”
蔺俊龙凭着三柄剑,往“权力帮”阵中冲杀了一会,返来后恰好听到这句问话,他脸不红、气不喘,年纪虽大,但既好奇又多事,便答:“那叫唐方的美丽小姑娘,曾将情形告诉那赵师容,赵师容也曾劝过李沉舟,我听那李沉舟小子却答:‘你是在求我?你不是向不求人的吗?为了萧秋水,值得吗?’赵师容便气得脸色发白,走了。唐方劝她,她说:‘我只要避了一避,但若他出了事,我还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赵师容便叫唐方把这话告诉你,唐方要赶赴蜀中,便嘱我转告你知道。“萧秋水呆了一呆,想到那莫愁湖畔的金阳和哭泣中的稻草人,不禁一阵黯然。”萧大哥;“陈见鬼这时走近来一步,正色道:“唐方姐要我告诉你一句话。”
“她这次回川中,已破了唐门家规,唐君伤不会放过她的,若她出不来了,叫你不必等她,也不要去找她,唐门是去不得的。”
萧秋水脑袋轰然一声,大声道:“我不能答应!若她出不来了,我便要去我她!刀山火海、油锅地狱,我都要去找她!我不能答应!”
声音滚滚地传了开去。雪为之融。冰为之裂。
第二部
雪
怨
康出渔见一剑暗算萧秋水不成,早已吓得心惊胆战,他与萧秋水交手数次,萧秋水初时没什么,但武功一次比一次厉害,后来又听说过萧秋水歼灭“南宫世家”和“上官家”的威名,还有长板坡之会的轰动一时,今见萧秋水出现,心中如十五吊桶,七上八下。
康出渔不敢恋战,兆秋息也自知武功不如萧秋水,打下去也讨不了好,既然萧秋水出了面,在帮主那儿也有了交代。当下虚砍几刀,逼退大肚和尚、邱南顾二人,返身退走。
兆秋息一走,康出渔哪有不跟上之理,铁星月等待要追去,萧秋水已呼地跃出,拦住康出渔。
康出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由红转黄,只吓得上下唇打着颤,萧秋水道:
“当日你率人攻打我家的不可一世,威风去了哪里?”
康出渔强笑道:“萧……萧大侠,你双亲可不是……可不是我杀的。”
萧秋水道:“可是我的家却是你毁的。”说到这里,萧秋水不觉忆起了萧家剑庐,本来一片宁静安详,却被这江湖诡谲阴险风波所吞灭,毁于一旦。又想起了双亲的音容,潸然泪下,痴然而立。
康出渔犹自分辩道:“那都是李帮主和五公子要我们干的呀……”忽瞥见萧秋水正愣愣发呆,心中便有了计议,又见萧秋水背负一个双腿不能走动的老头,心忖:这人跟萧秋水关系定必非同泛泛,若一出手伤了老头,定能分了萧秋水的心,如此便能逃之夭夭……
他自己心里还为自己在这危急状况下,居然想出如此妙计,而喝了一声彩。
——他却不料自己好象拿着一柄刀,刀尖调错了头,正往自己心窝里刺去。
——又象是抓了一把锹镐,一铲一铲的,却是替自己掘好了坟墓。
康出渔出手了。
剑如烈日。那“老头子”也出手了。
“玄天乌金掌”。
这是“观日神剑”康出渔最后一次出手。
他自己掘的坟墓,他自己跳下去。
他万未料到自己为了不敢正面碰萧秋水,结果却正面惹上了燕狂徒。
燕狂徒生平不暗算人。
他嗜杀、喜斗,但却坚持要光明正大的打。
他最恨的就是暗算别人的人。
但是康出渔没有死,他只是被掴晕过去而已,燕狂徒没有杀他,他私下自有不想杀李沉舟手下的人的理由。
康出渔晕倒,兆秋息率众离去。“权力帮”的人,本就因利害关系、职分关系而在一起,彼此死活,本就不怎么关心。如果没有李沉舟、柳五、赵师容,这些人早就自己打个翻天覆地了。
这时天气已转寒,雪愈下愈大,渐渐铁星月等人,眉、须、发、衣襟上,都沾有自雪,活象小老人一般,他们都以期切的眼神望着萧秋水。
萧秋水心里一直在起伏挣扎着、盘算着,乱闹闹的尽是几个问题:——走,去找唐方……不,先救岳元帅……应该先找李沉舟,要他协助拯岳抗金……然而李帮主的做法,究竟对不对?他,究竟要先去哪一处?
他想着想着,雪愈飘愈密,他自己愈是得不到解决,不禁低声反复自语了起来……先找唐方?还是先救岳元帅?先图说服李帮主?还是……
忽听一个声音道:“都错了。还是先跟我走。”
这声音来自头上,萧秋水这才记得还背负着燕狂徒。这时康出渔已被燕狂徒所制,倒在他脚旁,他这才觉察。只听燕狂徒笑道:
“看你,想得眉须皆白,象个小老人似的,不如跟我走吧。”
萧秋水怔了怔,道:“跟你走?”
燕狂徒笑道:“正是。第一,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三个地方,而今只去了两处;第二,我第三处地方,正是你要去的,我在第三处地方所作的事,也正是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
萧秋水动容道:“什么地方?什么事?”
“到长江七十二水道、三十六路总瓢把子去,杀朱大天王!”
“想救岳元帅,得先杀朱大天王!”
“想见唐方,至少要待身边事了,不杀朱顺水,祸事层出不穷,何时方了?”
听了这些话,萧秋水便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长江有七十二水道,三十六路绿林豪杰,而今全在一人统治之下。
这人便是朱大天王。
燕狂徒和萧秋水,便要去杀了此人。
待到了翟塘峡,已经是腊月。
新的一年未到前,雪,总是下得更大的。
长江水道上的雪,封不住滔滔的长江流水。
这一天,一老一少,在船上。
萧秋水和燕狂徒都知道,既到了这里,自己的一举一动,莫不在朱大天王手下党羽的监视之内。
只是这老少两人,老的狂做不羁,小的胆大心细,又岂惧于这些小小阵势?
萧秋水想着他跟兄弟们在嵩山脚下分手前,曾再三叮咛,自己和燕狂徒先去制住朱大天王,兄弟们必须留意岳元帅的安危,但切忌轻举妄动,以免触怒秦桧,引起杀心。
——不知兄弟们有没有依计行事呢?
想到一干弟兄们的火爆脾气,萧秋水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长江三峡位于川楚,霍塘、巫峡、西陵,合称三峡。又分上、中、下三峡,上峡即翟塘、巫山二峡,中峡是巫禽、崆岑二峡,下峡就是灯影、黄猫两峡,每一峡中又包括了两小峡。
萧秋水和燕狂徒在岷江租得了五板船,放棹数日,只见日巡头午,渺渺愁滟濒堆前。
这五板船租借时,价钱上未多争执,舟子两人,都没有计较,两下心里雪亮:就算不给钱,这舟子也非载不可,这艘船根本就是朱大天王派出来接他们而去的。
——你既有备,我们就冲着你来,看你能捣什么鬼?
这两人都是绝世武功,胆大包天,燕狂徒笑问萧秋水道:“你会不会游泳?”
萧秋水笑道:“我不会。上次差一些儿就淹死在漓江中。你呢?”
燕狂徒道:“我连洗澡也不会。”
两人大笑,丝毫没把乔装棹舟的人放在眼里。
这时船已到了一地,两山挟峙,北岸如刀削,南岸如斧劈,望之若门,是为夔门,万仞摩天,奇险可怖。只听舟子停下后,两个蓑衣船夫,遥遥和人喊话的声音传来。他们喊的都是当地土话,燕狂徒和萧秋水都听不太懂。燕狂徒冷笑道:
“看他们搞什么鬼。”
只见有五六艘快舟,船身漆黑,靠近这舟,叽哩咕嗜他说了一阵,又握手道别,似朋友寒喧一般;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