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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韵随手放下茶盏,将手交叠在膝上,笑道:“听说老吴家乡有位神医,祖上据说是三朝御医,不知是真是假?”吴老六家的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谁的耳报神,竟传到奶奶耳朵里了。”
周韵一挑眉:“如此说来,是当真有这么个人?”吴老六家的嘿嘿笑道:“确实有这个人不假,而且,这人还是我们家老吴的本家兄弟。有个外号叫圣手医仙。”
周韵一喜:“当真这么神奇么?”吴老六家的点头道:“我亲眼见过他几针下去就把个中风偏瘫的老妇人给救活了。”
周韵大喜:“既然如此,能不能请这位吴神医来咱们这里出诊呢?”吴老六家的一听,顿时有些为难:“三奶奶不知道,他这兄弟为人甚是古怪,又孤僻得很,平日里最爱游山玩水四处采药,就连我们,也是两三年才能见上他一面。更不用说请他出诊了。”
周韵顿时有些失望:“原本想着请他来给家人瞧瞧治病,果然这样仙迹难寻,那确实是强人所难了。”吴老六家的见她失落模样,忙安慰道:“三奶奶也不必太失望,既然您提了这个事,我和老吴一定上心,以后若是他这兄弟回来了,必定拉着他来府上看诊。”她本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素日也听过周韵隐忍宽厚的名声,对她颇有几分好感,这番话里倒有五分真情了。
周韵笑了笑:“那实在是多谢吴嫂子了。”吴老六家的笑道:“三奶奶说的哪里话,太客气了。”
这里刚聊完,苏进家的便拿了一封银子进来,周韵指着那红封笑道:“这便是付的买身钱了,吴嫂子点一点。”一般买人卖人都是按人头一笔笔银钱结好的,这样统一装一个封给红包确实闻所未闻。
吴老六家的毕竟见多识广,她眼光一闪,笑呵呵道:“都是常客了,哪里还要点钱。”说着随手接过红封,刚一惦却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周韵,却见她依然笑意盈盈,吴老六家的会意,也不推辞,只笑道:“三奶奶交代的事,定然会做到。”
等到她结清了整个采买的手续,出了蒋家大门,才迫不及待地闪到暗处去拆那红封,刚拆开红纸包,眼前银光一闪,她忍不住咋舌道:“真大方呀,居然多给了一倍的银子。”可这样一来,她托付的事却也不得不好好办了。
那边周韵仍坐在议事厅里捧着茶杯沉吟,苏进家的进来道:“三奶奶,事情都办妥了。”周韵点点头,对她道:“这事情你我知道就好,不需让他人知道免得横生枝节。”那红包里有一半是周韵自己出的私房钱,并没有用到关中的钱,苏进家的略略猜到一二,点头应道:“知道了。”
周韵点了点头,心内犹自发愁,刘嬷嬷早几日悄悄来说自己母亲的病症看了这县内的大夫总不管用,父亲和哥哥们都不管,不知该去哪里寻个名医来才好。再者蒋世友的腿伤,总是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总要好生看看,用些药疗养一番。一面想着,一面吩咐苏进家的悄悄四处去打听。
一石激起千层浪(上)
仲夏已过,渐渐有些凉意,府里琐事也都分派下去,雅意的空子调了佳玉去补上,周韵那边提了巧凤随身伺候,这个女孩子文静秀气,做事一板一眼,却极不爱说话,加上不爱说话的露桃,周韵身边便都只剩两个闷嘴葫芦。好在周韵本身也是个爱静的,平日里做做针线,看看账本,也不觉得什么。闲暇时候照旧去陪蒋世友聊聊天,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起画蒋家画册的时光,闲适安详。
大概是因为这几日心情好,蒋世友这晚睡得很是香甜,窗外树上永不止歇的蝉鸣已经听得习惯,再不会影响睡眠,屋角放着冰盆,室内凉爽如秋。
大约刚进入深度睡眠,便隐隐嗅到一丝异样的甜腻味道,身体由内而生一股莫名的燥热,渐渐蔓延全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一呼一吸间都是滚烫的热气。蒋世友在梦中皱着眉,不由自主松开了衣领,只想着让皮肤接触些凉气,缓解身体内的焦灼热烫。
正辗转难安,迷迷糊糊间听见窗户开启的咿呀声,然后是轻轻落地的脚步声,有什么人轻轻走到床边。许是因为眼睛睁不开看不见的缘故,听觉和触觉更加灵敏。嘶呀的火折子点火的声音,不远处燃开淡淡一团光晕。
床帐掀开,带进来一阵冰凉的风,蒋世友全身一颤,忍不住往床边靠去汲取那阵阵凉意。床前的人停了一下,缓缓俯身,伸手在他敞开的胸前抚摸了几下,那手仿佛是冰做的一般,所到之处汗毛都舒服得颤抖,恨不得将那手贴在身上再不离开。蒋世友舒服得哼了两声,那手顿了顿,得了意一般往下而去,正摸到腰间,却突然被死死抓住,蒋世友紧闭的双眼猛然张开直直望了过去。
菊芳被吓了一跳,她粉嫩的脸骤然变得刷白,结结巴巴道:“三……三爷……”
蒋世友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地四处看了几眼,看了看自己身上衣不蔽体,又顺着按在腰上的两只纤细胳膊看向一身粉紫中衣,娇嫩无比的菊芳,眼神渐渐清明,好像终于明白过来般,他慢慢坐直身体,低沉道:“你这是做什么?”
菊芳离他极近,那双眼睛里压抑不住的怒火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可怖,菊芳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不免心惊肉跳,脸色苍白道:“我……”她咬咬牙,索性身子一软,顺着蒋世友的手柔弱无骨一般依偎进他怀里,娇声嗔道,“三郎,你这么久不来看我,人家好伤心呢。”她刚挨到蒋世友身体,便察觉他浑身一抖,菊芳正暗自高兴,嘴角还未来得及咧开,便被一阵猛力惯到地上,狠狠甩在床前。她后背撞到圆桌的桌脚,小桌摇晃了几下,连带着烛火也闪动飘忽。
蒋世友喘着气靠着床栏,脸涨得通红,他按住起伏的胸口,怒目瞪向菊芳:“这是怎么回事?”
菊芳显然完全没料到事情竟会这样,她毫无防备之下被摔得七荤八素,蜷成一团,又瞧见蒋世友发怒,心里委屈极了:“三爷这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竟变得这么冷漠无情。”
蒋世友身上热度未消,有越演越烈之势,他晃了晃头保持清醒,沉声道:“你给我下药?”许是这会儿药性发作,他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菊芳慢慢撑起身,芙蓉面上珠泪滚落,十分惹人怜爱:“三爷这么大怒气做什么?这玉液帐中香不是三爷最喜欢的么?”她中衣本就没有系紧,此刻领口松开,露出一段雪白脖颈和玲珑锁骨,蒋世友只觉口干舌燥,全身燥热,蠢蠢欲动,他吞了一口口水,忙侧头看向一边:“你先起来再说。”无论如何,对女人动粗实在是不应该。
菊芳听他口气和软多了,以为是蒋世友忆起旧情,恢复了往日情怀,她心里得意,扶着桌子立起身,慢慢移步过来,昏黄烛光下细致的眉眼闪现出惊人的妖媚,她缓缓唤道:“三郎……”声甜如蜜,酥软入骨。只听得衣衫的簌簌声,粉紫的中衣轻柔滑下,一件鸳鸯戏水的红绫肚兜衬得两弯纤白臂膀肤如凝脂,果然有做姨娘的本钱。她渐渐靠近,身上脂粉香味扑鼻,忽而,她咯咯轻笑,道:“三郎这般羞恼模样,倒和以前判若两人了。”
蒋世友勉强按捺住心神不定,低声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菊芳愣了一下,继续笑道:“我与三郎是两年的夫妻,这些小事哪里有什么目的?”说着,双手就要抚上他的背,突然蒋世友低低笑了两声,冷冷道:“可惜,我最恨别人耍这种手段,更不喜欢被人逼迫!”菊芳脸色一变,他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抬脚踢翻了圆桌边的凳子,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屋外迎面吹来一阵凉风,顿时缓解了身上燥热,但鼻间萦绕的淡淡怪异香味却引出遥远记忆里模糊的人影,交杂错综,往事历历,他肚腹间一阵翻腾,忍不住扶着廊柱低头一阵大吐特吐。兰厅里的动静引得旁边耳房里亮了灯,不过片刻,弦歌慌慌张张推门出来,一见蒋世友倚在栏边弯腰呕吐,她心下一惊,忙过去将他扶住:“三爷,你怎么了?”
蒋世友好容易止了吐,定定神,两眼直冒金星,那股燥热之气已然消散无踪,然而怒火却更盛,隐隐有股恨不得毁掉全世界的冲动,这样狂躁到近乎失控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陌生又可怕。他咬咬牙一把推开弦歌,低声命道:“去,把屋里那个人找个地方关起来!”声色俱厉,怒气横生,把弦歌吓了一跳,她呆了呆,立刻唯唯诺诺道:“是,这就去。”转身要去屋里,眼角余光看见佳玉也赶忙出来了,于是弦歌使了个眼色,要她过来照顾三爷,佳玉点头会意,弦歌略放了心,匆匆去了。
那边弦歌入了兰厅,这边厢蒋世友离了廊柱,跌跌撞撞往前走去,佳玉见这架势,既不敢怠慢,又不敢过分靠近,只得跟在一两步后,随着他在昏暗的月色下仓皇而逃。
周韵这晚睡得不甚安稳,正辗转翻身时,忽听到外头敲门声,她疑惑起身,点了蜡烛启门一看,却见蒋世友面色如雪般站在门边,佳玉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憋闷样子站在旁边。周韵吃惊道:“发生何事了?”佳玉不敢开口,只好拿眼睛去看蒋世友,周韵狐疑地上前扶住蒋世友的胳膊,触手冰凉且微微颤抖,隐隐湿凉之气未散,凑到近前才看清他发际犹在滴落的水珠,她心中一紧,忙将他扶了进来。
蒋世友半垂着眼,一动不动任她拉动,由着她轻轻擦去额头水珠,扶到床上躺下盖上薄毯,他眼睛一直是半睁着,不肯闭眼睡觉,一只手握住周韵的手不放她离开。周韵满心不解,也只好坐在床边守着。佳玉侯在一旁,神色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人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安稳下来,似乎睡熟了。周韵又等了一会,这才悄悄放开手,带着佳玉去了侧厅。
天边已经淡淡鱼肚白,快要天光的时辰了,大半夜没睡,周韵却无一丝睡意,她一进侧厅便转身问道:“三爷这是怎么回事?”
佳玉早憋了一肚子话,忙竹筒倒豆子般劈里啪啦说道:“刚刚不知怎么了,三爷踢开兰厅的门就出来了,扑在廊子边上呕吐不止,又叫弦歌姐姐去把兰厅里的人给关起来。再然后就跑到净房里狠狠冲了个冷水澡,最后就来了奶奶这里了。”她心里也是十分好奇,不知兰厅里到底还有什么人能引得三爷这样失控,又不好直接问,只得悄悄抬眼看周韵脸色。
果然她脸色一变,立刻沉了下来,皱着眉头缓缓坐在屋内椅上。佳玉心里好像看见什么稀奇事的小孩子一样,忍不住的有些兴奋。却不料周韵微一思索便抬头对她道:“你去正房里好生照顾三爷,把冰盆撤掉一些,让屋子里别太凉了。等会儿露桃来了叫她去和苏进家的说派人送几样补品去老太太那里,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请安来不得了,等好了再来请罪。再去把大夫请来,就说为我请的,其他的别多说。”她语调舒缓,与平时无异,佳玉一听没得热闹瞧,不禁有些失望,她有些不赞同这做法,试探着问道:“瞒骗老太太,这样……不大好。”
周韵本来微沉的头慢慢抬起来,静静看着佳玉,佳玉心跳一停,立刻冰凉了一半,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好匆忙低下头,错开和周韵的视线交汇。两道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佳玉身上,过了一会,周韵淡淡道:“你若是觉得不妥,这会儿过去禀告老太太也无不可。”冷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