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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一件事吧。”白诺言双手抱胸,“我妈妈死的时候,我堂哥哭了,一些亲戚小孩都哭了,只有我没哭。像我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别指望我能做出什孝道的事,你找错人了。”
“阿姨去世你一定很难过,不哭不代表什么的……”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只想你去看看爸爸。”江桑榆拉着白诺言,“我求你。你还记得你差我一个愿望不?现在我就让你实现我的这个愿望,跟我去医院。”
那个愿望要追溯到大学时期,某一天晚上,白诺言看一篇小说很入迷,入迷到不愿意去吃饭,可她又饿得不行。但寝室的东西都不是她所喜欢的,江桑榆是穿着睡衣,自然也没有打算出寝室。而且寝室里学校外面的距离也很远,但白诺言真是饿到不行了。江桑榆让她将就吃点,她也不肯。最后解决的方式是江桑榆换了睡衣,花三十分钟从寝室走到校外买她喜欢吃的酸辣粉,然后又花三十分钟回来,白诺言自己也觉得过不去,就主动提出她欠江桑榆一个愿望,哪天她提出来,如果自己可以实现,那一定在所不辞。
那个时候她们的友情还没有断,所以许下了承诺。
这个时候,白诺言只恨死那碗酸辣粉了。
第三十季
白诺言再嘴硬再心不甘情不愿腿也很老实的跟着江桑榆来到医院,只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空旷而狭长的长廊让她产生了微妙的抵触。纯白色的墙,纯白色的天花板,甚至连地板都是纯白色。如果不是那漆绿色的一排排长椅,她会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白色的迷宫,并且找不到出口,这种不适让她不安。就像初中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山那边是什么,只要脑海里想起山那边还是山,无穷无尽的山,连绵不断的山,并且没有任何终点,没有任何断点,这样的延续不暂停让她感到惶恐。
即使那篇的文的主题明明不是这样,可她一想起那一篇文还是只想到没有尽头的山,看不到任何出路。
而她讨厌这样的感觉,不知方向,看不到尽头,也预料不到下一刻。
江桑榆走在她身后一步,不远不近,这又让她产生了错觉,好似江桑榆害怕她会逃跑而想阻拦她。
她胡思乱想一通,也到了病房门口。
门并未关闭,所以白诺言第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江博怀,而不能忽视是坐在床上削着苹果的李晴。
李晴专心的削着苹果,粉红的果皮掉得很长,并且一直没有断落的打算。
江博怀带着笑意,目光一直盯着那左右晃动着的果皮,似乎也在研究着那皮会在什么时候断掉。
白诺言的心紧了紧,这一幅夫妻和谐温馨的画面可真让人动容,她的视线落到了李晴的脸上,快要接近五十的人了却还是保养得如同三十几岁,浑身上下也全无珠光宝气的庸俗,反倒有种温馨居家小女人的错觉。而江博怀即使也上了年纪,岁月却让他沉淀出另一种稳重和气宇,笑中带着让人安定的气息,连眼角的皱痕都带着温慈。
白诺言深呼吸了一下,抿紧了唇。
江桑榆走进去,挽住李晴的脖子,“妈妈。”又转头看着江博怀,“爸爸,你看谁来了?”
江博怀将目光移到门口,看到白诺言站在那里又诧异又惊喜,立即就要坐起来。江桑榆见状,立即去将江博怀扶起,把枕头垫在他背后,又拿过旁边他的外套给他披上。而江博怀也只是看着白诺言,嘴张了好几次,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晴的表情也明显的有了改变,虽然不至于阴沉,终究还是笑不起来。手中的苹果已经全剩下果肉,她却只拿在手中,也不开口。
江桑榆蹙了蹙眉,用手摇了摇李晴的手。
白诺言还是站在门口,不进来,同时也似乎没有逃离的打算。
“爸爸肯定饿了,我们去给他买吃的好不好?”江桑榆拉着李晴的手,笑嘻嘻的开口。
李晴站起来,将苹果放到床头前小桌子上的玻璃碗中,这才叹了叹,“好。”
她们路过白诺言身边时,江桑榆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她对上去的眼神被白诺言无视了,而李晴此刻没有半分心情对待白诺言。
白诺言咬了咬牙,她从不去接受他们这个家,好像就是因为觉得他们亏欠了自己,但事实上只要她出现在他们身边她就会情不自禁的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别人一家三口和谐的生活着,多了她连空气里都多了尴尬,大家一起浑身不自在。
江博怀的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拍拍床边的一个空位,示意她过去坐。
这次,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拒绝的走了过去。
只是坐下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这个位置,刚才李晴才坐过。
“爸爸很开心。”江博怀笑起来,眼角的皱痕越发的深了,“你能来看爸爸。”
她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而且无论喝多少水都改变不了这样的状态,“做了手术医生怎么说?身体现在好些了吗?”
想不出别的话,能蹦出来的就是这些废话。这种感觉和看到一个人在吃饭,另一个人问“在吃饭啊?”一样白痴和莫名其妙,可偏偏却觉得可以理解,哪里是真要问别人是不是在吃饭,只是因为找不到别的话语,又必须打一个招呼,于是无关痛痒的选择一句话来敷衍一下尴尬的见面。
她移了移坐着的位置,浑身不自在。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不要担心。”
这句话让她有些羞愧,她并未担心,只想着无论他生了多严重的病都会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院,同时也会有妻女在身旁。
她看着玻璃碗中的苹果,“吃苹果吗?我给你切。”
江博怀摇摇头,眉眼中也带着喜悦,“听桑榆说你现在还不错,又能自己写歌,又能自己作曲,还能又唱又跳。专辑卖得很好,演唱会也无比的火爆。爸爸真的很开心,能看到你取得这样的成绩,爸爸为你骄傲。”
白诺言蹙了一下眉,“大概我运气好吧,老天将我从小到大的好运都积攒到这里来了。”
江博怀在听到她这句话后,脸色微微的惨白了,“是我对不起你,没有尽过一点当父亲的责任,让你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父爱,什么都要自己做,什么都要靠自己。”
“那又如何呢?我过得很好。”她的声音很平静,可这样的平静不止让江博怀感到心伤,让她自己也有些心寒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站在生父面前,一定要大声斥责他抛妻弃女,大骂他这个负心汉。要将自己从小到大所受的苦全都说给他听。母亲在生下她之后,被村里的人当成不三不四的人胡乱讲述,除了舅舅一家没有人愿意给予丝毫帮助。在月子里,母亲不仅要哺乳她,还要给她洗尿布。偏偏她出生的月份极冷,洗了的尿布不容易干,母亲常常要用碳来拷,甚至为了几块尿布而守着碳一夜,因为布很容易被烤糊。因为母亲一意孤行要生下她,所以外公外婆为此疏远母亲,也不肯给母亲好脸色。自从母亲生下她后,身体便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断。从她一岁开始,母亲便要开始工作,一个月只挣几块钱。好在她那个时候还算听话,没有给母亲带去更多的麻烦……
她是过得很好很好,即使不好,她也不会让别人知晓。
“孩子。”江博怀的声音里全都是压抑,“我对不住你。”
白诺言对着他的眼睛,有些困难的开口,“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她,你只不过对不起你年少的爱情……”
江博怀沉默了许久,“她……”
“她没有怪过你,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是她没有福分……”她咬着唇,顿了顿,“她总是告诉我,我的父亲只是不知道我的存在,否则他会对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父亲更好。”
到底是白雯在欺骗她,还是只是用这样的话来欺骗着自己。
女人总会说很多很多的谎,而许多谎是用来欺骗自己的。
“是我对不起她。”江博怀的眼睛红了红,闭了闭眼。
白诺言也不知道白雯究竟有没有在心底埋怨过这个男人,可她很清楚的是白雯一直爱着一个男人。有多少女人会愿意这样为一个男人耗尽自己的整个青春之后还愿意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这个男人,在明知道那个男人会娶别的女人,会有着自己的家庭,还愿意生下那个孩子,一个人抚养。
她的名字是白诺言,承诺的誓言。她知道,白雯做到了,当初自己许给爱情的诺言,用一生爱一个人,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白雯做到了,她没有辜负自己的爱情。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白雯不会提及江博怀的存在。可偏偏是这样,白诺言更是心中不平。
而她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问白雯,到底是用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在爱着江博怀。
“你对她就只剩对不起了吗?”白诺言对上江博怀的眼睛,“只剩下亏欠吗?”
江博怀叹了叹,“二十年前辜负的是自己的爱情,二十年后辜负的是生命中最纯粹的部分。”
没有人能将爱情当成唯一,爱情也绝不是生活的唯一。
他和白雯相爱在最纯真的年代,然后他出国,她却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到了家乡的小镇里。因为价值观,对生活的追求不同,最终分手。他家算是家道中落,父母一心希望他能振兴家业,而白雯那样的女子根本不是父母心中的最佳儿媳。然后他认识了李晴,两个人性格互补,配合默契。他最后一次看到白雯时,她还在给小学生上课,他就站在教室门口等她讲课上完。他从未想过她可以那么平静的对自己,心中遗失了最重要的部分。他看着她很好,心里也觉得好受一点,她说自己送给了她世界上最好的礼物,足够她一生无悔。他不知晓,她那个时候已经怀孕,更不知道,她准备生下那个孩子这样渡过一生。
很多年很多年后,他也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就此离开,这一切还会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可是,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
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可他遇见了自己最合适的女人,人生从来都没有定数。
白诺言仰了仰头,“她活着的时候,让我告诉你,你陪她看的那一场烟花,是她生命里最美的记忆。”
只是一生一世只留下了永恒的一瞬。
而她为着那一瞬而辜负了自己,徒留转眼而逝的绝美烟花。
第三十一季
白诺言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那些潜藏在她心底的事,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说与旁人听。原本以为自己见到江博怀应该大喊大叫谴责他的无情,更加衬托出自己的可悲。可这些发生在真实的生活里的时候,她却全然没有了自己想象中的冲动。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她不能让自己一味的狼狈指责。如果那样,她否定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也是另一种否定白雯,她应该尊重白雯的决定,也没有资格去对上一辈的感情加以评判,更不该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自居。而且,她更不可以在这个家的家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乡野,那只能够让别人去指责她的母亲对她的教导。她是自己没有学好,但这样的罪名也不该落到白雯的头上。
所以她要让自己表现得更好,让这个男人知道,白雯即使没有给她更好的物质条件,但除了那个对她没有任何亏欠。那个女人用一生奉献着她的爱情,直到生命的消逝。
白诺言提到白雯当老师的经历,最初因为毕业于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