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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暖轻声笑笑:“表哥你没见过我有多少本事呢,这两千灾民从前应该只是庄户人,也不是土匪强盗,不过就是饿疯了才这样穷凶极恶,我三两句话就能摆平……”
许如澈当然知道唐云暖是在逞强,为的是要他快马加鞭赶往唐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唐云暖一记坚定眼神给堵住。
“表哥,你守住我娘亲,守住唐家,就是对云暖最大的支持。唐家纵有万千让我痛苦纠缠的地方,终究是我这一世的家,只要唐家不倒,我便能对抗天大的风波变故,便能等你回来救我。”
许如澈被唐云暖一脸坚毅所震撼,这个以一己之力撑起长房的姑娘,如今竟有些巾帼英豪的豪气。
许如澈也不罗嗦,唯独郑重道一句:“云妹妹,我一定会带人回来的。”
主仆几人当即行动起来。
许如澈奔去马厩,一骑扬尘自后门往永平府唐家狂奔,红豆则往东院奔去,而紫棠则带领许老爷所挑选的下人赶来。
唐云暖首先命这些下人将粮仓中的一部分粮食抬到套好的驴车之上,然后再寻了个地方换上了紫棠所带来的下人衣服,钗环卸下,头发盘成小厮模样,将精细涂抹的脂粉全部洗掉,甚至故意寻了些烟灰墙土抹在自己脸上。
幸而她今生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得得如同许如清一般凹凸,不然就真的难逃一劫了。
唐云暖同紫棠打扮成小厮之后就见红豆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一脸紧张:“姑娘,舅爷同舅奶奶以及三爷一家都安置在地窖里,舅爷一定能看守住地窖门,不让三爷出一点事儿,只是……”
红豆百般纠结地开了口,果然如唐云暖所想:
“三奶奶那个叫白棉的丫鬟,我,我找不到,想是趁乱逃出去了。”
唐云暖心中一惊,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叫做白棉的丫鬟才应该是真正的贺家六小姐,是唐府奉旨迎娶的唐家三奶奶,如今外面那两千灾民就在眼前,若是这个白棉真被灾民捉去,剥皮吃肉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她出事,贺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串通宸妃来栽赃唐家谋害她,一句唐家谋害贺家女的说辞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足以满门抄斩,宸妃听来就是一个阴狠歹毒之人,唐家同长公主以及二皇子走得这样近,她必定会斩草除根来下长公主的面子,以报拉拢不成反逼秦家投靠皇后的仇。
永平府烈日炎炎,明晃日光下,唐云暖几乎想出一身冷汗来,红豆眼见姑娘惊骇的面容,赶紧安慰道:
“姑娘莫要担心,那白棉如今满身都是疹子,即便是撞见了灾民,任谁也不会对一个脸上跟芝麻饼的姑娘下手,再说,咱们知道那是五麻子的作用,灾民搞不好会当做是麻风呢,躲还来不及呢。”
五麻子,麻风……
唐云暖一听这草药便眼中一亮,这五麻子乃是一味奇药,如是误服了起的疹子还是有限,不过就是受风之处长些芝麻粒大小的红疹,但若是涂抹在皮肤上,才一遇风便可致全身长出大面积的风疹,宛如麻风般非常骇人。
唐云暖赶紧拽住红豆:“五麻子,五麻子可带来了么?”
红豆虽然是个脾气爆裂的,为人做事却是最妥当,因唯恐白棉在山月坞再生事,遂带来了些。
唐云暖闻听说西院里还有些五麻子,赶紧让红豆去取,待取来就将那五麻子碾碎取汁涂抹在脸上,红豆已经来不及去拦。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姑娘难道不要这张脸了么,那疹子长出来是有多怕人啊……”红豆同紫棠几乎要哭出来,那是多少珍珠粉同桃花汁才养出的娇俏容颜,富家千金,顶在乎的就是一张粉面。
三奶奶吃了泡过水的五麻子尚且出了那一身的疹子,唐云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涂抹在脸上,能不能再治愈就是另一回事了。
毁了这张脸,就是毁了大好姻缘,毁了一生的前途。
紫棠当即推开唐云暖,眼中含泪地骂着红豆:“都是你这手欠的蹄子,好么样地带什么五麻子过来,姑娘让你去取,你怎么不问问姑娘要做什么?”
唐云暖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红肿了起来,却不忍心看两个近身侍婢这样争吵:
“你别骂她,她哪里知道我要作什么,须得这样,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叫那些灾民离开。”
红豆也自觉内疚,当下哭了出来:“姑娘有计谋,大可以不要作践自己,叫红豆同紫棠来做就好,咱们俩的命都是姑娘的,自小跟在姑娘身边,从没有挨一下打,得的全是体面,如今为姑娘长几个疹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红豆拼命去取那五麻子,唐云暖却拦在了头里,横着眼睛道:
“这是什么时候,还在这里争这个?我至少是个姑娘,就算真是至此破相,大不了寻不到豪门夫君,我乐得独此一生。你们却不一样,若是破了相就不能在我身边伺候了,我可没有时间再去培养两个心腹了。如今不涂也涂了,疹子一会儿遇风便会长出来,你们再这样婆婆妈妈,只会耽误时间。”
红豆跟紫棠才被扶起来,却见身后一众家丁都冲了过来,纷纷拿那剩余的五麻子涂在脸上。
唐云暖阻挡不及,只听有个妈妈一面涂抹五麻子的汁液,一面感叹着:
“涂上这个就能长疹子,就能吓退了难民么,那咱们也跟着涂。云姑娘是咱们山月坞的靠山,云姑娘若要做什么,只需要吩咐一声就好,这两位姑娘要近身伺候云姑娘,不能破相,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每日看咱们的就只有黄土跟庄家,怕什么破相不破相,只要能保住山月坞,就是长疹子也不怕?”
另一个家丁也道:“云姑娘,论辈分我也算你远方表舅,若是没有许老爷给我一口饭吃,我恐怕不是饿死,也是逃荒了,云姑娘你且得保重身子,这样的事情我们来做,必要保住山月坞。”
其他选派来的家丁妈妈也是同声应和,唐云暖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动,露出多年难得一见的真心笑容:
“大家放心,只要我活着,唐家就不会倒,山月坞就不会倒,今天所有出力的我都不会亏待你们,待灾荒过去,一定论功行赏。”
一众家丁将十几大车的粮食运出了山月坞,才运至山脚下,就听见无数人喧嚣奔跑而来的声音,一阵土烟翻起,成百上千的难民越过山头,宛如海浪般席卷而至。
人群中仿佛有领头的吼了一声:“快看,好大一家宅子,一定是个财主,一定有吃的。”
这一声吼叫还真是鼓舞人心,唐云暖抬头去看时,那群难民已经像像见了血的苍蝇一般,径直朝山月坞压境而来。
唐云暖此刻心中却一点底都没有,难不成是她对五麻子的理解有误,为何只见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不见有风疹起来,而她身边的十数个家丁妈妈,自然也是一脸光滑,只是略微有些红肿。
幸而天色已然近了黄昏,唐云暖只希望在这昏暗天色下能够浑水摸鱼,骗这些难民取别道而走,不要劫了山月坞后再入永平府。
在她心中所最担心的还是永平府,这两千灾民并不算是个小数目,若是趁夜涌进永平府,难保不会因饿急了而做出些偷盗事件,若是集结起来形成个团伙作案,也够她父亲同姑父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是小人之心,只因人性本是如此,灾荒之中,饿死者有之,眼见父母兄弟离世者有之,期盼连命都保不住的难民们会恪守法律道德,这才是痴人说梦。
她虽然理解这些难民的境遇,也愿意用这十几车粮食来保他们一条命在,但她绝对不能圣母到期待人性本善,拿永平府同山月坞所有居民的性命开玩笑。
仿若雷声隆隆,又仿佛山风呼啸,那群难民冲到唐云暖身前时,只是一瞬间的事。
唐云暖是一早嘱咐身后这些家丁做战栗状的,但当两方人马真正面对面之时,山月坞这些家丁的战栗便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觉得恐惧跟害怕。
从山顶上唐云暖看的并不真切,这些难民抵达同她面对面时才教她了解了饥荒的真正意义。这群灾民许多人已经骨瘦如柴的宛如骷髅,眼睛里闪着像狼一样的绿光,目光皆注视着大车上的粮食,许多人紧握手中的鱼叉、长矛甚至菜刀,一副拼了命的样子。
唐云暖略略扫了一眼这群难民,倒也有些老弱妇孺,不少人已经累得走不动路,衣衫褴褛,身上大多都布着因赶路而遭受的伤痕。只是大多都是青壮年,想来这应该是一个村落集体逃难,但更多的妇孺死在了路上,只剩下壮年男子还残留一口气。
难民中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壮汉,目光炯炯,一把大胡子宛若张飞。看面目并不像是坏人,只是神态颇为穷凶极恶。
一众难民仿佛已经在长途跋涉中习惯了让这人先开口说话,唐云暖猜想他在难民中应该是很有威望的人。
果然那人收回了落在粮食上的目光,坚定朝这边人群中扫了一眼,光是这一眼就让唐云暖不寒而栗,那人随即抛出一句话:
“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
唐云暖没有作声,身边一众人也并不说话,那壮汉便吃了一个闭门羹,却有些豪迈地笑了一声:
“既然没有人管事,我便直说了吧,在下也是河北人士,今年旱魃过境,全村绝收,这才带着一村老小逃难至此,一路上却是死的死,伤的伤,我见你们也是大户人家,想来自然是有些屯粮的,我们并不为难你们,只是借些粮食躲过灾荒,定会还乡。”
这人说话如雷声震耳,唐云暖暗暗观察他一举一动,仿若也该是个村长里正之流,绝非一个普通庄稼人,单说他说起话来身后两千人鸦雀无声的阵势,这一点也唯有她姑父乔大人做得到。
只是这话说得却有些无礼,他带着两千饥肠辘辘的难民要同山月坞借粮食,这跟明抢有什么分别,若任他们吃,恐怕整个唐家跟山月坞的屯粮也只够他们吃一个月的。
唐云暖暗暗摸了摸脸上的皮肤,是有些肿痛,却一个疹子都没长出来,忽然心里哎呀一声,自己明知道疹子是要遇风而长,如今永平府大旱已有数月,闷热的一丝风都没有,又去哪里长这风疹呢。
只是这疹子冒不出来,她的计策就要落空。唐云暖瞄了一眼,却见身后粮车上不少薄木板,扇子大小,是用来挡在粮车前防止粮食散落于地上的。
唐云暖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朝那木板蹭了过去……轻轻扇了数下,不由得咬咬牙,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变作男声应了一句:
“这位大叔,我们不是不同情你们,只是这永平府也遭了灾,境况虽好过你们,却也不是久留之地,还请诸位贵脚离贱地吧。”
那大汉借着西下的日光瞄了一眼说话的唐云暖,只见她不过十一二岁,灰头土脸,一身家丁打扮,手里攥着一片薄木板不住地扇着,仿佛很热的样子。
还道只是个有些脸面的小厮,遂笑笑道:
“你们过得再不好,究竟也是有这十几车粮食,想来是听到了些风声正要往外面运吧,倒不必费事了,我这里别的没有,人还是有一些的,来人啊,先运走这些粮食,再去他屋内寻一圈,定然还有存货,挖出来运回村子里,咱们的老娘还饿着呢”
一伙人便要蜂拥而上。
唐云暖心中大骇,果然这群人不是这十几车粮食就能喂饱的,却见身后一众下人都冲了过来挡在山月坞前面:
“这里面没有存粮,这十几车粮食你们若要拿走我们也没办法,只是这宅子里面你们是绝对进不去的。”
那壮汉没有言语,倒是身边一个贼眉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