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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百两以前的愿望。”墨紫觉得自己平日里服侍裘三娘挺尽心尽力,怎么突然来的晴天霹雳?
“白荷,绿菊,你俩下去。”裘三娘一挥袖,素素雪梅花,纷纷。
等人出去了,裘三娘呵呵笑两声,“三百两我来出也不是不行。”
“那本来就该你出,又不是我嫁人。”墨紫想着,却没说出来。挑衅要适可而止。
“若是由我出,你那份契就得重签了。这样,也可?”裘三娘笑得绝对不怀好意,“你说过的,只要是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不算很为难你,三百两银子,对你而言,虽不易,也未必绝无可能。毕竟,与白荷绿菊不同,你有机会的,不是吗?”
墨紫明白了,“姑娘既然知道不容易,又提到契约之事,若我真能交上三百两银子,可否重订?我不敢贪多,减一年就好。”
“可以。”裘三娘眉心舒展,“若你做不到,却要增五年。”
“一言为定。”以五还一,不平等,但墨紫得答应。
她此时突然想起卫大押她赢时,说的一句话——富贵险中求。她不求富贵,只求自由。不是逃跑或欺骗,而是无愧于心,真正凭自己的能力争取回来的自由。否则,她逃得出小小一个裘府,还能逃得过这个对孤女来说处处是陷阱,死了也无人哭的社会制度吗?
羽翼会渐渐丰满,而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和伺机而行。
心计深?不,是流浪在错误时代,一个孤独行客,不得不保护自己的本能。
“小衣,你就是证人。”裘三娘这么吩咐。
“嗯。”小衣一听吩咐,神情严肃,会不偏不倚的模样。
“墨紫,既有了约定,你不会再有故意破坏这桩婚事的念头吧?”裘三娘还是担心的。整件事起源于她临时起意的玩笑,一个大小姐总不能跟丫环低头,于是越说越认真,若不是她灵机一动提出约定来,大概会彼此之间产生嫌隙。
“姑娘的事,就是墨紫的事。”又是这句口头禅,作用相当于现代那句“顾客就是上帝”。“墨紫现在就去打听。若是人品出问题,墨紫还是请姑娘考虑别家,不要为了三百两约定,耽误终生。”
墨紫退了出去。
“小衣。”剩下的一个,就是最了解她真性情的一个。
“小姐。”小衣吊儿郎当坐在一把椅子里,双脚跷在扶手上。
“咱们看过她求饶的样子么?”头每次都低得很自觉,双手每回都垂得很恭顺,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看得很刺眼。
“在小姐那份契上按手印的时候。”小衣挺认真得想了。
“那不算,她还跟我讨价还价了呢。”快死了,说话出气多入气少,偏骨头硬地铮铮的。“吃亏的是我。”
捡了个人,住店还是一间房。随手找个赤脚郎中,诊金和药五两银子。等人自己好不容易求生成功,就当了现成的主子。小衣无论如何想,都不觉得裘三娘吃了亏。但是不接茬,她还怕小姐没完没了。
“那就没求饶过。”说完,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还点点头。
“所以,就不能怨我了。我让她找三百两来,她不说两句好话也就罢了,还认真顶我。”不是她的错。
“……墨紫嘴实。”小衣这回想了半天。
“嘴实?”裘三娘笑得有些欢,“是,她对我嘴实,对别人倒是又说故事又诵诗词。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说,我比不比得过?”
“……”小衣咽了咽,艰难吐出三个字,“没法比。”
“是大聪明,或是小聪明,我想大概很快就能知道了。”裘三娘说完,转身进里屋,到床榻上小憩。
小衣听出裘三娘话里有些别的意思,不过,到底是什么,就不是她的脑袋能想明白的了。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1章 墨哥有礼(一)
墨紫一出屋子,在外等心焦的白荷和绿菊立刻围了上来。
“姑娘不会真让你拿银子出来吧?”绿菊先问,问完不等墨紫回答,又怪她,“墨紫,你就不能别跟姑娘顶吗?”
“瞧瞧,这是谁在说别顶嘴?”墨紫笑着,白白的牙就像珍珠,“咱们几个都不如你,绿菊。”
“我那不叫顶嘴,是哄姑娘开心,哪次不紧着说好话。”绿菊手巧嘴也甜,因此墨紫让她吓一跳,“不像你,跟姑娘敢说等你能嫁了再说。这也就是咱家姑娘,换了别的小姐你再试试?不掀你的皮,也得让你跪石板。回头去太太那儿告状,一定打死了作数。”
墨紫事后想想,的确这话是够呛的。让张氏扇了耳光,又让三百两刺激了神经,有点没经大脑过滤。而且,在裘府里小心翼翼过了半年,说话总要想过又想,也可能腻烦。
白荷说话很有大丫环的稳重老成,“墨紫,以后这等糊涂话不可再说。就算姑娘要咱们的命,都得给,何况只是银子。不说咱们会替你帮姑娘求情,我和绿菊也商量了,能凑一百五十两出来,你不用太担心。”
“还有小衣呢。她跟姑娘老爷出门最多,打赏也一定不少。”绿菊把不在场的小衣也要拉进来募捐。
“你们说得对,我以后不会再跟姑娘顶嘴了。银子的事还不急,等姑娘同敬王府三少爷的亲事定下来,我再想。实在没办法,再跟你们借。”反正裘三娘也没说不准借银子。
“真让你拿三百两?”绿菊虽然刚才亲耳听到裘三娘说的,但她没当真。
“好比白荷姐姐说的,姑娘就算要咱们的命,也得给,更何况只是银子。”墨紫心态调整很快。
“要不我去求姑娘?”显然白荷同绿菊的想法一样,以为裘三娘说说而已。“也没这个先例啊。”
“就从我开始。以后你们也小心些,保不准哪天姑娘让你们捐百啊千啊的。”墨紫走进她们宿的屋子。
“千两?!”绿菊噘起嘴,跟着墨紫进屋,“不如杀了我,倒还痛快些。再说,我要是有那么多银子,还当人丫头干什么?嫁了人,给相公整个营生,自己当老板娘去。”
白荷噗哧笑了出来,“没羞没臊的丫头。我们中就你最小,心思却不小,想着嫁人了,还要当老板娘。”说完,见墨紫从衣箱里拿了套青灰衫出来,知道她这是要换衣服,拉了绿菊到外屋。
绿菊也瞧见了,嘟哝一声怎么刚来又要出去。然后,走到外头,就接白荷的话说道,“不然呢?难道还能跟着姑娘一辈子不成?我又不像你们,个个那么聪明,姑娘把什么事都交你们办。让我在家管事,我管不住别人。让我去庄子,也不懂种地。让我看铺子,不识字也不会记帐。”
“要不,让姑娘早点给你配个人,早点生娃,再给小小姐小少爷当奶妈。”墨紫隔着帘子,边换衣服边建议。
隔着绵纸窗,就听见白荷忍俊不止笑出声,“这个好。绿菊,你手巧绣功高,顺便就替小小姐小少爷做尿布。今后,等他们长大了,还得称你一声奶娘,给你养老。那你就能跟着姑娘一辈子了。”
墨紫听到外屋里两双脚踩得快,就知道绿菊在追着白荷打。
果然,绿菊不依,“要死了,到底是谁没羞没臊,竟说出这等老妈子的粗鄙话来。”
“哪里是我说的?”白荷呼呼喘气,乐不可支,“分明是墨紫说的。我还夸你了呢。”
“你们仗着比我大,欺负我。我要禀了姑娘去。”
墨紫一出来,瞧见绿菊满面通红,又羞又恼,又气又笑。
“你若拿咱们说的这些玩笑话去禀姑娘,咱们也拿你要嫁人当老板娘的话去禀姑娘,看姑娘帮谁。”白荷躲到墨紫身后去,避开绿菊“凶恶”的手爪。
墨紫眼看绿菊要抓她的青衫,伸手挡着,慢条斯理说道,“小心,就这么一件,我还要出去给姑娘打听呢。要是姑娘嫁得不好,能当奶娘算好的。万一遇到五爷那样的姑爷,给收了房,抬了妾。到时候,找谁哭去?”
裘三娘的丫头,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性格,唯有一点共同——宁占牛头,不贪凤尾。墨紫从来没用二十一世纪的思想教育过她们。裘三娘似乎也不与丫头们聊这些,但她自身是很看不惯男人三妻四妾的。三个人都跟过她在外头开眼界,回来再瞧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大概就特别抵触做小。除了老说一辈子不嫁的小衣,绿菊和白荷都希望能找个本分老实的男人,穷一点没关系。
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衫让墨紫说得至关要紧,还说到最不愿意听的字眼,绿菊怏怏收了手,“都褪了色,我给你做件新的吧,免得让外头的人瞧不上,以为哪来的叫化子。”
“不显眼才好。”墨紫右手握住袖口,“线松了,倒是要补一补。”
“你要喜欢旧的,不如让绿菊用旧的布再做一身,也好有个替换。”打闹完了,白荷还是最细心的大丫头。
“这个样式就好。”墨紫一转手臂,双手捞住两副窄袖拢,往身后一背。
再看墨紫,一身青布双襟灰长衫,灰岩色马裤,脚上一双黑色老布鞋,竟是小厮模样的打扮。
绿菊上来,解开墨紫头上的丫环髻,几下就统统梳高团起,用一块灰不溜秋的方巾包紧。给她脸上打了层暗粉,再拿了一枝眉笔,帮她把细眉画粗,眉峰如山,又用粉将樱色的唇扑淡,去了光泽。白荷也帮着打下手,在她左腮下方染上凤仙花汁和墨汁的混合色,两个铜钱般大小,麻红,不深不浅,如胎记。齐心协力之下,墨紫很快就从头到尾都像个普通小厮了。
说很俊吧,两铜钱斑有点摧毁。说清秀吧,会让人摇头叹息。最终结论就是马马虎虎,长相过得去。
白荷和绿菊互相看一眼,同时笑意盈盈,对墨紫作了个微福,“墨哥,有礼。”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2章 墨哥有礼(二)
走到院里,墨紫叫了小衣出来。
“绿菊,你这手女化男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小衣圆着眼睛上下打量。
绿菊不敢居功,指着墨紫就说,“是墨紫一开始教得好。”
墨紫本来当兵的,自己很少化妆,也不会。不过电视节目丰富多彩,看过几次国外电影的化妆变脸术,记得一些,就给绿菊讲过。绿菊梳头上妆很有一手,自己又琢磨了一下,不断在她脸上试验,效果确实还可以。
不是所谓高深的易容术,就是让脸看上去中性化一点,穿着男装,走在路上,不会因为女相,而让人盯住了看。而且,她也从不想瞒住所有人,只是在外面走动时,女扮男装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不单是她,裘三娘和白荷她们几个在外也多以男装打扮。虽然能不介意跟裘三娘谈生意的商人都知道她们是女子,但若离开这一群,男装出现就不会太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反感。毕竟女子经常抛头露脸,对大家闺秀而言,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墨紫,你早去早回。”白荷说完,领着绿菊进裘三娘的屋里去了。
墨紫走到墙根下,外面就是慈念庵观音堂后的丘山,此刻香客一般停留在观音堂附近。丘山上有一座紫斋堂,可供赏景喝茶和吃斋饭,因此要等午时前后人才会多起来。
小衣轻松松上了墙头,看四下无人,这才返身将墨紫带出墙去。
两人这样合作多次,已经十分默契。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张氏又怎么会料到?她以为困在小院里的裘三娘在自己的掌控里,连裘三娘的丫头们出门买了几次零嘴儿都清清楚楚。
其实,从大门走动,只是幌子。真正的走动,在裘三娘偏僻的小院不远,高耸围墙之上。
“我走了。”墨紫将有些皱的衣衫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