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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出默知居,说干脆重新调教出来,免得歪草随风倒,自以为老人,看爷们爱个谁就奉承谁去。
这一批,是找了上都最好的牙婆子,裘三娘亲自挑选出来的,粗使的小丫头们名字以知为辈,后缀春夏秋冬雨雪晴暖。二等丫头三名,以默为辈,分别为默烟,默钰,默馨。
“默知居,默知居,在这里就得多干活少说话。”红梅把默知居的名字混在训诫里,颇有点道理,“平时要听从吩咐,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可说,自己掂量清楚。要是让我听到乱七八糟对主子的议论,我便立刻回了奶奶,哪怕是其中一个的错,你们这一批都一齐卖给牙婆子。奶奶宽厚,可也不是你们随意拿捏的性子。好好做事,把嘴闭牢,自然不会亏待……”
白荷绿菊小衣三个,站在廊下,听得那个津津有味。
裘三娘将目光调回来,“真吵啊,害得我练个字都不得清静。”
“这不是在立规矩吗?我觉得红梅讲得还挺有道理的。自古内宅里的是非,好多都是嘴碎的捣出来的。”墨紫笑得有些开。
裘三娘瞧在眼里,凉凉说道,“不过来了一个红梅,你乐成这样?按理,她压在你头上,你该不那么舒服才对。而且,如今这二等丫环可又多了三个。”按王府规矩,少奶奶们的院里,如果没有年长的仆妇和婆子,丫环为四个一等,四个二等,八个三等。
“我怕什么?横竖顶着陪嫁丫头的衔,凡事姑娘,不,奶奶您护着我。”书房里的这对主仆,比较能互相说些玩笑话。因为,墨紫是唯一能和裘三娘一起看书论字评画的人。
裘三娘作势白眼,“姑娘我就成了你的挡箭盾牌了?”
墨紫笑着眨眨眼,“那是姑娘心疼我这个老人了?”
裘三娘被逗得一乐,遂又正色,“依你看,这个红梅可用否?”
“为何用不得?她是打着老王妃的旗号来的,想借姑娘的手压住金丝。那金丝,手里有庶长子。若萧三再休了姑娘,又无嫡子,就不得不立庶为嫡,金丝就顺理成章上位了。王府这等爱体面的人家,怎能让一个收房丫头成正妻。姑娘家里虽为商户,可祖上有朝官,比不得名门阀贵的大小姐,却也配得起萧三。我瞧着,王府里的长辈这回无论如何也会帮着姑娘压下金丝去,姑娘要是不成,她们可就急红眼了。红梅来得正是时候,谁都知道她是老王妃跟前的红人。姑娘本就懒得理宅子里的这些是是非非,由她站在姑娘身后出主意,可以用的就用,也省得姑娘多操这份心。”终归一句话,红梅来,不是坏事。
裘三娘性子时火。聪明归聪明,却不屑得用在宅斗上。想当初和张氏的矛盾激化,就是因她明嘲暗讽不肯低头的回击,全府上下都闻到硝烟味。要让这位大小姐用狠,很简单。要让她忍气吞声,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墨紫要随在她身边,还能使点聪明的招劝她冷处理,白荷她们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了。
这红梅是个左右逢源的。对裘三娘极尊重。对四大陪嫁丫头,尽管墨紫身份低她一级,还算友善。但对其他的丫头,就严格用规矩说事。连那个金丝,似乎也忌惮她在老王妃面前说得上话而客客气气的。
“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比你还伶俐些?”裘三娘见墨紫滔滔不绝一长串,就说红梅好。
“那是自然的。红梅从小就服侍老王妃,这王府里的人和事,不说全知道,定然比我熟悉。要是能让红梅对姑娘真心真意,宅子里的事就不用我了,我可以功成身退。”万恶的宅斗,墨紫其实很腻味。在她看来,真是吃饱了撑的,又没有健身房之类的可以运动,一群女人生活太富裕,偏无甚追求,只好互相消遣。
“正是这句——得让红梅真心真意。不然,你当我喜欢大材小用,把你困在这里,没银子赚?这红梅虽然可用,也不过就是对着府里头的。咱们自己的事,还得密不透风,瞒着她进行。我嫁妆中两处庄子是明面上的,望秋楼的营生却不能让我婆婆知道。以后再有什么别的营生,也都只能捡些无关紧要的小利慢慢告知长辈。”裘三娘的考虑是周全的。若知道她有大营生,不满媳妇太外放是一回事,引人觊觎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也算你说对一半。功成身退。这红梅能暂时在这王府帮我一把,你就专主外头的事吧。都五六日了,出不了门,也传不来消息,我心里烦得很。”
是墨紫料中的事,神色却一点不显兴奋,反而还稍作反调,“我出去也不好吧?红梅若问起来——”
裘三娘打断她,“她问起来,就说我遣你到园子里办事。我看,这王府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地方够大,一去半天一日的,找人都找不到。”
“那也不能常用这借口。一次两次便罢了,三次四次,红梅必然起疑。”墨紫心想,人也不傻。
“大不了,就说我派你作木工活,把门一关,谁也不能打扰。我当主子的,高兴徇私护短,红梅要是连这点都心里没数,我难派她的用场。”裘三娘已经决定。
“姑娘说的是。”墨紫笑了笑,见纸上墨迹干了,便问,“还接着练字么?”
裘三娘刚想说不练,突然听得屋外红梅一喜出望外的声音。
“三爷来了”
“三爷来,她那么高兴做什么?”裘三娘本欲放下的笔又提了起来,“她要想替代金丝,我绝不拦着。要说,萧三多收几个,也不至于人人都盯着我了。”
墨紫噗一声,连累了转腕的动作,溅出几滴浓墨,“姑娘这话,有道理。要不,姑娘也效娘家四奶奶的做法?”
“他萧三愿意,我就帮他,还我清静就好。”裘三娘外头那摊如今没人管,默知居虽然够偏僻,却不够冷。长辈们嘘寒问暖,那个还好。红梅坚持立规矩,小妾就天天来伺候她吃饭,胃口倒的。就得让小衣一直盯着,以防万一。
“姑娘,嫁了人,是不能清静的。”只有当尼姑,才清静。“按规矩,金丝的一双儿女都该在姑娘身边养的。我猜,红梅或者王妃过不久就会提这事。到时候,姑娘还得当娘。美好的生活刚要开始。”
墨紫说着说着,幸灾乐祸,少见得坏笑起来。
裘三娘看她得意忘形,伸手就在她脸上——涂了一笔,从鼻梁到右脸颊,样子很滑稽,不由哈哈笑。
墨紫抬了袖子要擦,偏有人不肯。
“等等,别擦,让我瞧瞧。”萧三推了门进来。
“姑爷恁损人,脸涂黑了,有什么可瞧?”墨紫不理,照擦不误。
“哎,我只想瞧汉黄门令的章草写在脸上可有狂放之意罢了。”萧三再看墨紫的脸,“反正擦也擦不干净,何不等我看个仔细?”
“姑爷何必看我的脸,那儿有一大张姑娘刚练过的汉黄门令章草,可一个字一个字放大到眼皮底下看。”墨紫指着裘三娘手下的宣纸。
萧三哦哦两声,真走到裘三娘身边,俯首一看,“三娘的棋下得好,想不到字也写得好。”
“不但字写得好,而且琴弹得好,画画得好。”墨紫模仿一回红娘。
裘三娘冲墨紫眯了眯眼,意思让她少说话。
也是。那莺莺小姐对张生有意,自然感激红娘牵线搭桥。裘三娘对萧三,是两个三碰碰车,没有夫妻之实,只有夫妻之名,现在还属于刚认识。
“大白日下,你来找我有事?”裘三娘已经知道萧三被降了清闲的编修小吏,多数时间都在净泉阁看书。
“我刚去了娘那儿,碰上玉姨正给娘看一首词。我瞧着大好,玉姨说是你写的?这几日贪看书,忘了你才进门,就过来向你赔罪。”萧三说着,就叫青雀进来,“这是我的书童。”
“青雀给三奶奶见礼。”青雀手里拿着一卷轴,交给萧三后,双膝一跪,行个大礼。
裘三娘把青雀叫起来,对萧三说道,“不是我写的词,是墨紫念过,我写了一遍而已。赔罪什么的,那可不必。看书如同下棋弹琴,一入境界便无我了。”
萧三见裘三娘说话率性不失真意,不由朗然大笑,“好一个无我。”
墨紫觉得这两人还能谈得起来,一不小心,又插嘴,“听闻姑爷也练章草,不知你和姑娘的字,谁写得更好?”
“这要比过才知道。”萧三起了兴致,“三娘,如何?”
“吃过饭再说。饿了,就没比兴。”三娘是个好胜的,“墨紫,你让人摆桌吧。这儿也不用你伺候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两道吩咐,一明一暗。
墨紫微笑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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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23章 功成身退(二)
第123章 功成身退(二)
上天是厚待自己的。当墨紫由小衣带着,落在西墙外,看着眼前的景色,这么想道。
她说过自己能背全的古诗词不多,这儿就有一首,还是南北朝的,这个时代人也耳熟能详。虽然不太应景,但就应个气氛。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到哪儿了?来这么一句苍茫的。
也不算哪儿,就是过了座高高的西墙,隔壁那一家。
“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居然兔子都生了窝。”墨紫啧啧叹奇。
野草青青随风响,一只白兔蹦蹦跳。诺大的庭院只有最前边和最后边各一排厢房。百多亩的地,中间却空荡荡的,只有花草树木和一个人工湖。湖上的桥断了,花圃的石台塌了,假山还保持着原样,在一片长野了的花草树木中,显得很孤僻怪异。
这么大的地方无人住,对总要偷偷往外跑的墨紫,是不是很厚待?或者,是对裘三娘的厚待。因为裘三娘的运气,比她好多了。
小衣皱皱鼻子,表示不清楚 ,但很有好感,“这里比王府好。”
墨紫当然知道是树多的缘故,笑着说,“怪不得这两天少见到你的人,跑来这里玩了吧?”
小衣点头承认,“不过,我也有替小姐办事。前排的房子可以用来换男装。北角门出去是很僻静的小巷子,两边大实墙,不会有人走动。我看,今后传消息也从那儿出入最好。”
“你跟姑娘说吧。”墨紫往北面走,“小衣,记得听小猫叫唤,我可不想走王府大门。”如今,可没有田大帮手了。她要是这么从王府大门进去,会引起轰动的。
没听见小衣答她,回头一看,两只兔子从草丛里快快乐乐傍地走。
这地方,到底有多少只兔子啊?墨紫失笑,快走了好一会儿,在靠近北角门的屋子里换了衣服化了暗妆,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确定没人,这才闪身出去。
出了巷子没走多远,看见并不热闹的小街尽头停了辆蓝布蓬的马车,车夫头戴宽边斗笠,刻意遮住脸。她本以为是岑二郎,可那身板把一件旧灰衫撑得结结实实的,看上去人要比岑二郎高多了。
正想着是不是岑二郎派来接她的,深蓝布帘突然一撩,露出岑二那张瘦长笑脸。
“墨哥,两个月不见,近来可好?”
古人啊,出个门,就是经年累月的。
墨紫见到熟人面,在王府里的憋闷一扫而空,双手抱拳,发自内心地笑道,“岑二郎,恭喜恭喜。”
岑二不明白,眼中有疑问,“墨哥,喜从何来?”
“东家让我告诉你,自今日起,你便是上都望秋楼的大掌事了,不恭喜怎么行?”墨紫今日出来,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岑二大喜过望,对着墨紫就作一个长揖,“多谢墨哥。”
墨紫呵呵一笑,让身避开那一大礼,“该谢东家才是,谢我做甚?”
“待见了东家,再谢。不过,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