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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玉道:“去倒茶。”
元佶倒来茶,两只大眼望着,等下一句吩咐,贺兰玉给她看的不自在,垂眼挥手道:“去吧。”元佶便去了,整理她的干花,没过半刻钟,贺兰玉又敲窗子:“你过来。”接着吩咐:“倒茶。”元佶再照办。如此三次,元佶站在贺兰玉面前就有些忐忑了。一个时辰被叫来叫去七八次,她试探道:“殿下,我陪您坐一会儿,给你捏捏脚吧?”
贺兰玉面无表情:“不用,你去吧。”
元佶迟迟疑疑去了,心里还是不安,皱着眉思索着殿下最近怎么了,回头去看窗子边,贺兰玉单臂凭窗坐着,衣袖雪白覆盖了窗沿,阳光下眯着眼,露了半张侧脸。他一下午这个姿势就没动过了,元佶心说:怪哉。
过了一会儿宋碧经过,元佶道:“你帮我盯着花儿,赶虫子。”跑小厨房去,要了玛瑙碗盛的一小碗酸奶,并着几样茶点过去,到太子跟前去邀宠去了。太子殿下长的一颗草莓胃,喜欢吃这些柔软偏甜的食物。
贺兰玉看了看她手上的酸奶,白嫩嫩的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芦荟汁,眼皮又阖下:“赏了你吃吧。”
元佶惭愧。刚才在厨房已经偷吃过了,贺兰玉如此发话,她只得拿着个勺子又吃起来。
贺兰玉看了一会书,抬头又看她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吃的很干脆,不由又微微笑:“你喜欢吃这个?”
元佶道:“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夏天里冰冻一下吃最好吃。”
吃了酸奶,又跑到太子跟前去,要替他捏捏脚。这回贺兰玉没拒绝,闲闲伸了脚出来,搁到她腿上,元佶也脱了鞋坐在榻上,怀抱着他脚。有种温温软软又酥酥麻麻的感觉,贺兰玉终于觉得有点舒服了,要枕头,闭了眼将头靠过去。
元佶想起早上跟楼氏说的话,瞄见贺兰玉神色,试探问道:“殿下,楹园的桃花开的正好,最近天气好,你跟我们一起去瞧瞧好不好?我早上跟太子妃娘娘刚去过,挺好的,就是有点冷清。”
贺兰玉道:“外面有那么好玩吗?”
元佶道:“好玩的呀,整天闷在屋子里有什么劲,殿下该多出去走走的。”
贺兰玉不答。
过了很久,元佶发现屋子里气氛不对劲了,莫名且不安,悄悄唤了一句:“殿下?”
没有得到回应,她浑身开始不自在了,思索着自己哪一句话不对,磕磕巴巴改口道:“也不是很好玩,外面就是热闹点,看久了也怪烦的,我还是喜欢陪殿下一块说说话儿,清清静静的……”
“早上我去园子里还跌了一跟头呢,破了一块皮,疼死我了,以后不去了。”
她语无伦次,几句话慌的手忙脚乱的:“殿下,我给你按按脑袋上,也很舒服的……。”
“伤的怎么样了?”
元佶张张惶惶:“啊;啊?”贺兰玉道:“给我看一看。”
元佶面红耳赤,不敢反对,只得将裙脚捞住,素丝的中腰下裳撩起来挡了腿,露了一小片膝盖,抱着脚,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僵硬的不行了。贺兰玉坐起来倾身过去,伸手碰了一碰那块刚刚结了痂的破皮,当真就是看了一看,皮肉雪白,瘀伤青紫的一块块,颜色分明的刺目了。很快他倒回了枕头去,眼睛一闭,低声道:“弄成这样还跑来跑去,也不怕疼。”
“不疼的,一会儿就好了。”元佶脸红道,转移自己注意力:“我给殿下按按头上罢。”
她心跳如擂的将贺兰玉头放置在膝盖上,轻轻按揉穴位,强迫自己静下来。
贺兰玉听见了她胸中的惊天动地,觉得有些新奇,突然想调侃几句。脑子里想起了几句玩话,他是知道男人会怎么对小姑娘说玩话的,然而想想而已,要真说他自己都觉得怪异,浮荡的句子在头中周游了几转,出来的却只是低低的一声轻笑。
只是一声轻笑,元佶还是敏感的耳朵一热:“殿下笑什么呀?”
贺兰玉不语,抬手上去,贴住她胸口:“这里。”元佶脑子里迟钝了一会,半晌,“嗡”一声炸开了。
她想起身暴走,或者咆哮出来,嘴唇颤了颤,什么反应也作不出,心上扛把刀,忍。而贺兰玉手背——幸好是手背不是手心,贴在她胸口,好像在感受她心跳,过了一会儿,松松收回去了,还是笑,脸上有了种奇异的快活,愉悦透亮的几乎要溢出来:“过几天是上巳佳节,照例要庆祝的,到时候皇上太后会携,宫眷宗室们同往上林苑游乐踏青,到时我带你去玩。”
元佶喜道:“殿下说真的?阿襄呢,他能不能去?还有太子妃娘娘,谢淑媛,也会不会一道?”
贺兰玉道:“都去的。”
元佶高兴道:“谢殿下。”
窗外有画眉鸟儿吵闹,奴婢们都打发在外头,小轩中便很是幽静,贺兰玉说完话,不声不响睡着了。元佶膝盖发麻然而不敢擅动,给他梳理了一下头发,乐滋滋的想着太子殿下带一家妻妾大小出游的场景,十分替他幸福,靠着榻壁也□□地打起了瞌睡。日色将晚时有小风自窗入,不一会儿又疏疏雨落,元佶陡然一阵发寒,醒来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打了十多个喷嚏,一串清鼻水儿就要挂下来。
一时没带手帕,她手忙脚乱的袖子就去捂了,贺兰玉在下方发话:“不用侍奉了,天冷,去穿上衣服吧。”
元佶狼狈挡着鼻子:“殿下,你醒了?”
鼻息间幽幽的是少女的体香,贺兰玉其实一直没睡着,然而他也只是点头:“嗯,醒了。”
回到住的屋子,元佶感冒起来,喷嚏不止直流清鼻水儿,鼻子眼睛泛红,泡了个热水澡出来,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宋碧给她煮了姜茶。晚上突然姨妈造访,比往常厉害,疼了个死去活来,这下撑不住了,宋碧连忙找庾大人去,立刻去叫太医来。
元襄回来的时候挂着彩,嘴角乌青沉着小脸头顶乌云,见到元佶在床上打滚却又惊住了,一时忘了自己的不快,在屏风外
匆忙脱了衣服脱了靴子,上榻去扳住她肩膀,着急道:“不要哭呀,谁欺负你了?”
元佶上辈子身板特好,不知道什么叫痛经,骤然体验了一把,小腹坠痛加抽搐,直跟要人命一样。她心里流泪说估计生孩子也就这么疼了,一晃眼看见元襄形容狼狈,又急了,捂着腰子虚弱道:“你脸上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没有,摔的。”他木着脸,元佶急火攻心:“摔能摔成这样子?一看就是给人揍的,谁打的你啊?”声音一大,小腹又抽搐痉挛,一埋头抵住被子咬牙道:“你自己去找药先擦一擦……”
元襄一定要表示关切,元佶躲他,他使劲往上凑要抱:“让我看看你呀,哪里疼呀。”元佶满床的躲,他也跟着满床的追着要看看:“我看看呀,没事儿的呀。”太医过来时,这两位已经抱成一团儿,元佶给这小孩子缠的欲哭无泪,又浑身无力的赶不走他,钻在被窝里藏着,元襄就在外面跟个土拨鼠似的使劲往里扒。
宋碧连忙把他弄开。
元佶昏昏沉沉听太医诊脉:“是有些阴虚宫寒,问题倒不大,不过得好好用药养着,生冷辛辣的不要碰……”她混混沌沌心想,这倒霉了,马上就三月三上巳节了,要爬不起来可怎么好……元襄这死孩子又惹什么事了……
☆、第14章 上林宴
元佶追问元襄脸上的伤,得了一句噎死她的回答:“男人家的事,你一个女人,不要多嘴。”
这可把她给气的,当即恨不得抽他。她也确实动手了,刚抓住一只胳膊,就给掐着肋按回床上:“你都生病了,听大夫的话好好睡觉。”这破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身蛮力和一个大个子,竟然比自己高半个头。
元佶给他那句男人女人的话伤的心都要碎成渣,痛心疾首:
“你个混蛋玩意儿!你知不知道你几岁了敢这么跟姐姐说话?”
元襄滚上床抱住她:“我说的很有道理的,你不要跟我争,我是男人,以后我要照顾你保护你,你只管跟着我就好。”
元佶翻身抽飞他:“你滚蛋!跟谁学的这些封建糟粕思想?长姐如母,我是你亲妈!”
她一气肚子又疼,血流如尿崩,当真是痛苦的难以言喻,元襄重新爬过来搂了她哄:“你别恼,这是梁王殿下教我的,他说你为我吃了很多苦,那时候我小,现在我大了,就要学会给保护你,你是女人,以后都要依靠我。”
梁王就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洛阳令元骢,元佶知道阿襄到了东宫就和这些人走的近,平常觉得还蛮好,现在却很想把那位梁王殿下抓过来狠狠摇撼一阵:你教我弟弟可以,可是要不要教得他一副大男子主义?真的是很讨厌很受不了!
尽管肚皮下毛还没长全,但元襄自认为已经是个男人,要把姐姐捧在手心里呵护。元佶闹肚子疼,他跟贺兰玉那边说,也不去营里训练了,跟个奶妈子似的在床边问汤问药,把元佶折磨的□□。
弟弟懂事疼人自然是好,可是元襄魔鬼般的热情她实在是着不住啊着不住。
这家伙连自己一天换多少次姨妈巾都要过问,简直丧心病狂!
元佶躲在被子里硬是不出去:“求求你别呵护我了,我承认你是男人了好吧?男女有别,你给我留点脸行吗?”
反抗是不起作用的,元襄力大无穷的将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王八一样翻过身,揭开小衣,拧着热帕子给她肚皮上敷。元佶欲哭无泪,长伸了手:“宋碧!你快救我,你快把这祸害玩意儿弄出去……”
宋碧棘手,也很想救她:“可是他不让我弄的呀……”
元佶给他折磨的没了脾气。
转眼到了三月三,也就是所谓的上巳节。
上巳依着秦汉旧俗本是浴水涤邪的节气,叫做“祓禊”,魏晋以来士人们尚慕风雅,多以骋怀游冶为乐,曲水流觞,兰亭诗会都是千载留存的佳话。其日太后皇帝携后妃宫嫔及宗室大臣,命妇等出上林苑,赴洛水边,设宴欢会以行此盛事。
三月河岸边风光旖旎,繁花如锦。步辇拥从,锦绣的步障帷幄沿河铺展了十里,骑乘的男女们鲜衣丽服临水交映,与灿灿明霞竞艳,暖风送来花香还有妇人们头面上浓郁脂粉气息。元佶上身鹅黄色夹领小袖,松绿齐胸襦裙,元襄则作了胡服打扮,两人骑马跟随着太子的车舆。
贺兰玉穿着件暗红袍子,眉眼漆黑,倒衬的气色很好,只看见白却看不见病了。
她做小婢跟从,到了上林苑扶贺兰玉下舆驾,抬眼相顾时瞧了正脸,贺兰玉对着她眼睛一笑:“我现在看着如何?”
一时没听懂,她讷了,贺兰玉并不等她回答,转而问庾纯:“庾大人,本宫今日瞧着怎么样?”
庾纯笑道:“殿下瞧着很是康健。”
元佶反应过来,暗道自己蠢笨,这时候楼氏下得车来,大袖披帛,唇颊点了薄妆,盛容款款而笑,带着谢玖袅袅走近。贺兰玉回身相顾,抬袖轻挽了楼氏手:“太后娘娘今日难得兴致好,你待会可以去同姑妈说说话儿……”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贺兰玉……突然恍然大悟,太子殿下今日好像是涂了脂粉,难怪气色那样好!
元佶立刻冒出了一个念头:太子殿下在掩饰。
她觉得又有点难受了,贺兰玉如果需要用脂粉来掩饰自己的病容,那他本身的病究竟是有多重?重到已经不能示人,需要在宴会上装模作样?她这些年陪在贺兰玉身边,已经习惯了他死去活来年年折腾,倒没有想过,贺兰玉这样的人,是如何能够对外执掌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