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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玉道:“汝南王来掌政,将军准备去哪里?”
谢帷道:“臣自然回荆州去。”
“汝南王空有威望却并无才德,大家何以服他?他就是担任录尚书事又能有什么实权?楼氏是先皇亲命的辅政大臣,这些年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将军却能说废就废,那汝南王在洛阳又有何用?届时将军长剑所指,无人敢撄其锋,将军就算回了荆州,百里之外一声咳嗽,满朝文武都得齐声惶悚——贺兰玉只问一句,若如此,那朝廷究竟是在洛阳还是在荆州?”
谢帷又不答。
“将军为何不自己留在洛阳担任录尚书事?将军废了楼氏,自己担任录尚书事正是稳妥。”
“臣才德不备,不足以担此重任。”
“将军过谦,论才德威望当今天下将军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将军担心的一则不过是自己寒门出身,不足以服洛阳之众,二则,将军的势力在荆州,留在洛阳舍弃荆州无异于挥刀自杀自绝生路,将军不敢留在洛阳任职,我说的是不是?”
谢帷第三次沉默。
贺兰玉接着道:“将军若真有意,试图以荆州之地遥控洛阳掌控朝廷,如此与乱臣贼子何异?将军连在洛阳任职都不敢,何以敢做这乱臣贼子之事?”
“咣当”一声,谢帷手一抖,碰翻了茶盏,忙下了座请跪:“殿下……”贺兰玉也起身扶住他:“将军不必惊慌,我只是替将军做一个设想。”归了座,又道:“若不以汝南王,那朝中又有谁有资格担此大任?若朝中没有一个人有实力能威服人心,杀了楼氏只会引来祸患。”
“朝廷只要有将军在,便无人敢兴风作浪,可是若连将军也被卷进来,恐怕到时候局面会难以收拾,我只怕将军会一时糊涂。”
元佶同元襄并了肩坐在外头,听着屋内谈话。
关于朝政时局的东西,他二人都没有话说,心里只盼望着贺兰玉能够地位稳固江山不倒,有贺兰玉才有自己。
然而谢帷一入京,整个局势风云变幻昼夕奔腾,很快超出了元佶的预料。八月十五的朝宴上,贺兰玉和皇后闹翻了,根由正是元佶那日在贺兰玉房中所见的那卷隐秘。
元佶那日身体不舒服,故而不在场,是事后才听人说起,原本还不大信,直到这日楼氏的人向贺兰玉试探询问废后之意她才心中一惊。
贺兰玉态度也含糊,只道:“这得问圣上的意思……”
连元佶都听得出他这话是推脱。皇帝连□□公母都分不清楚,他能有什么意思,他的意思不还是听大家的意思,太子的态度,显然是要置身事外了。
接连几日陆陆续续有人登门,贺兰玉称了病不见,又过了三日,太子对外称重病,带上行从又去永宁寺养病了。
元佶本以为没有贺兰玉支持,贾氏必定被废,哪知迟迟没有听到楼家的动静,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夜用了晚膳,贺兰玉躺在床上,元佶照往日坐在枕边替他读经。烛光昏黄,气氛柔和安定,然而元佶总有点心悸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放下书起身,准备去洗个脸定定神,外面突然响起密集杂沓的脚步声还有盔甲摩擦之声,是士兵集结特有的响动。
元佶心突地一跳,立刻折身冲出去开门,殿外已经站满了持枪守卫的士兵,黑暗中立的铁柱一般。
元佶心凉嗖嗖的沉了下去:“殿下……出事了……”
☆、第27章 临朝
贺兰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背后。
元佶傻道:“殿下……这是谁的人,皇后还是楼氏?”
贺兰玉语调很平静:“楼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话刚落,外面又是士兵整齐奔跑的脚步声响,火把高举,又一队人马也冲进门,为首那人急勒了马,手中高举了明黄帛书,环转四下大声叫道:“皇上有旨,你等速撤回营,如有违令视同谋反!”
不是旁人,正是司隶校尉元骢,元佶欢喜叫道:“梁王!”随即看到元襄也在,大喊道:“阿襄!你怎么也来了!”
两拨人马交换,元骢跳下马大步前来,屈膝一跪:“殿下,楚王贺兰鄞带兵入宫了。”
贺兰玉忙道:“谁给他下的旨?”
“是皇后的授意。”
元佶急忙奔下阶去寻元襄,突然有人拨开士兵,太子妃楼温仪摇摇晃晃冲上来,一把抓住她手叫道:“太子在哪?太子呢!”她面色惨白几不能支,谢玖大着肚子艰难的扶她哀劝,元佶见状连忙搂住她:“娘娘你先别急,太子在呢,我这就带你去……”
楼温仪抬眼望见贺兰玉,大喜过望叫道:“殿下!”甩了她手,直奔而去。
元佶顾不得找元襄了,搀扶了谢玖赶紧跟上去,楼氏拽着贺兰玉的袍子痛哭不止:“殿下,你救救我爹,救救我弟弟母亲,他们没有谋反,殿下,你救救他们!”元佶想上去劝,脚挪了一半却又止住了。
楼家的死活跟她没有关系,但对太子妃却是家破人亡的惨祸,她平日和楼温仪相交还不错,眼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
贺兰玉没有睡觉,坐在灯下同庾纯下棋,等宫中的消息。
每隔半刻便有人来求见太子,元佶依照吩咐硬了头皮挡驾:“殿下卧病,不能见客,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午夜时候元佶回到殿中,楼氏仍然跪在门外,整个人僵硬的好比一尊雕塑。
谢玖握着她胳膊劝:“娘娘,咱们回去吧……”
元佶是怎么说都不对,既无法劝她走,也无法替贺兰玉说话,只得轻轻拽了谢玖:“淑媛有孕在身,还是先去休息,我陪太子妃。”
谢玖无奈,只得扶了婢女下去。
元佶无话安慰,陪了楼氏枯坐,楼氏一言不发,她看着也难受的很。
四更,宫中传出圣旨。
楼温仪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楼樊死,楼阿蛮死,楼太后废,楚王贺兰鄞掌大司马印,录尚书事。这一日早朝,张华裴熠等十多位重臣元老皆称病不朝,贺兰玉用了早膳,坐在案前翻看累叠成堆的书信。
早朝过后,楚王贺兰鄞便到了。
贺兰玉还是两个字:“不见。”
贺兰鄞见不到人便不肯走,直接往殿中坐下,元佶奉了茶,站在一边不动声色打量他。
贺兰鄞焦急不安,一遍又一遍问:“殿下是真病了?”
元佶也只得一遍又一遍回答他:“殿下身子不好,已经许多日了,确实不能见客。”
贺兰鄞脸色阴沉难看。
半个时辰后,皇后贾氏同成都王贺兰忞一块到了,士兵们不敢拦阻,贾氏一身煞气直趋入殿,大步就往内室去。元佶来不及通报,急步跟上要劝止,贾后已经止了步,侍卫交戟横出:“皇后请回吧,太子不见客。”
元佶站住脚,贾氏气势汹汹回视她:“太子病了?”
元佶道:“太子确实是病了,皇后有话,奴婢可以代为通传……”
话未说完,贾氏劈手一巴掌抽来,厉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谁抬举的你这样猖狂!”她那手劲竟然是奇大,元佶还没反应过来,脸轰的一下着了火。贾氏也不进去了,突然含了笑,下了榻一坐:“好,他既然生病那我便不进去了。”指了元佶:“何林,就在这里,给我扒了她衣服,打她二十板子。”
她坐下捧起了茶,太监立刻上来,元佶挣扎不肯,恨得出血:“皇后求人便是这般态度吗?还没见到主子便开始打人了。”太监抓住她扒了外衣,按跪在地上,贺兰玉的声音缓缓道:“皇后这是做什么?怎么到我这里来动起手了?”
他掀开帘子,随着说话,人已经走出来了。
贾氏笑了:“太子,我听说你生病,不肯见母后呢,你身边这下人也太没眼色,这样可不好,我正要替你教教她怎么认人。”又对何林道:“你们先下去吧,既然太子出来了,二十板子就算了。”
元佶脸涨的鲜红,血几乎要从皮肤里迸出来。
贺兰玉示意她回去换衣服。
他往榻上也坐住:“皇后找我做什么?”
贾氏眼色使众人退下,笑伸了手去摸他额头:“我瞧瞧你病的怎么样了,心里很不放心呢。”贺兰玉也不避开:“母后有话直说便是,孩儿恭听教诲。”
贾后道:“楚王当不得大事,朝中大臣们一致要让你出任大司马,执掌尚书省事,你身为太子理当为朝廷尽忠,如何竟能推辞不出?现在朝上已经乱的不像样,你若不出来主持局面,恐怕后果难料。”
贺兰玉道:“母后废楼氏时难道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贾氏作色道:“这话如何说起,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就是因为你瞻前顾后不肯动手,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现在木已成舟,你难道要把责任全交给母后来担当?我一个妇人不懂朝政,你撒手不管,他们都不听吩咐,现在让我怎么办?”
贺兰玉问道:“那母后的意思是要让我怎么做?”
贾氏道:“你回东宫,接替大司马,张华,裴熠这些人还要你去说服他们。”
贺兰玉问道:“我接替大司马,那楚王如何?”
贾氏道:“楚王立刻带兵离开洛阳回封地。”
贺兰玉笑了:“母后想的太天真,楚王亲手除掉的楼氏,现在已经接替楼氏挂了大司马印在身执掌洛阳,这恐怕也是母后先前许诺他的,现在母后一句话就想让他回去?母后以为他大老远冒着一家几百口的性命不顾跑来洛阳杀人,就是为了铲奸除恶,向朝廷效忠,让我去当大司马?”
贾氏冷冷道:“他擅杀辅政大臣罪该至死,要是聪明的话就该识相滚回封地去,我替他收拾这烂摊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贺兰玉道:“他若是聪明,当初就不会听从母后的话来洛阳了。”
贾氏不语,过了半晌,她冷然道:“玉儿,母后对你这样大度,你撺掇楼家要废我,我心中明知却不同你计较,为何你却如此小气?你这是一定要同母后作对,逼死母后吗?”
她转头目光怨毒,贺兰玉手绢掩着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低弱道:“母后言重了,我的身子母后该知道,不说我现在不能,就是我能,恐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母后不当指望我。”
元佶躲在帘子后听他二人谈话。
贾后站起身来:“好,太子果然好的很。”
不管朝中何人求见,贺兰玉一概不理,贾氏离去,他突然又犯了病,躺在床上喘息。
元佶坐在床边握着他手,给他擦汗,时不时喂汤药,她已经习惯了贺兰玉如此,起初害怕,渐渐的也不怕了,庾纯还有东宫侍臣,大夫都在一旁侍立,晚些,元襄也过来了,身着甲胄打开帘子进来:“殿下又病了?”
元佶嘘道:“小声一点。”
元襄只得悄悄同庾纯说话:“谢帷奉太子之命回荆州调兵,现在大军已经到达河阳,随时等候殿下的示下。”
庾纯皱眉道:“殿下现在不大好,先等等。”
元佶放下药碗扯了元襄袖子到角落:“怎么回事?”
元襄道:“楚王同皇后谋逆。”
元佶已经完全懂得了贺兰玉的打算,他不肯跟楚王皇后妥协,为的只是一举将其铲除。
元佶给他倒了盏水喝,元襄往贺兰玉床前看了一看,轻声道:“殿下,谢帷已经到了河阳了。”贺兰玉不应,他只得退下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匆匆离开。
元佶送了他走,刚要回殿中,突然丫鬟跑过来哭叫道:“不好了,元姑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上吊了!”
元佶吓的不轻,连忙往楼氏住处去,谢玖正坐在床边哭泣,楼氏奄奄一息躺着,脖子上一道红痕,默默流泪。
元佶艰难开口:“娘娘想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