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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道:“这倒不劳朱兄担心。”
朱白水道:“你那丐帮的朋友呢?我知道你要他们用万蛇大阵来对付我们,现在你已可以让他们出来了。”
听到“万蛇大阵”四个字,玉如意、沈璧君、嫣嫣都忍不住轻轻“啊”了出来。
连城璧盯着朱白水,嘴角带着冷冷的笑,突然道:“丐帮的朋友何在?朱兄既然已等不及想见识你们的万蛇大阵,你们为何还不出来和朱公子相见?”
谁知他呼唤过以后,玩偶山庄外竟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连城璧脸色不禁变了变,提高声音又唤道:“丐帮的朋友何在?莫非要我三请大驾么?”
他语声中已有了浓浓的杀意。
谁知他“三请”之后,玩偶山庄外居然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朱白水突然道:“我忘了告诉你,丐帮谢帮主要我转告你,说他帮中临时有事,要先走一步,不能帮连公子共襄大计了。”
连城璧眼睛盯着他,瞳孔渐渐收缩起来。
朱白水突然又道:“我不如一并告诉你,青城派的罗世命、天山神鹰宫齐天,还有徐兄、柳兄都要我转告你,说他们不忍看你死得太快,所以都不帮你对付萧十一郎了。”
原来朱白水竟将丐帮、青城、天山、徐青藤、柳色青五拨人马一齐策反了。
但他又是如何让这五拨人都听他的话的?
连城璧瞪着他,目龇欲裂。
朱白水气定神闲,意态从容。
连城璧突然仰天长啸,啸声尖锐而怪异,仿佛还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啸声远远传出,仿佛可以传到千里之外。
朱白水悠悠然道:“我知道你在他们身上都放了蛊,但这就是你驱动蛊毒的咒语么?是谁教你的?这人真该打屁股。”
连城璧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道:“你瞧不起我的放蛊之术?”
朱白水淡淡道:“你若是能将青城、天山、徐、柳二兄四拨人马都叫回来,我就瞧得起你的放蛊之术。”
连城璧瞪着他,突然又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更尖锐,更怪异,更高亢,也传得更远。
谁知四野之内竟还是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朱白水叹道:“好浑厚的内力,只可惜贼邪乘主,未免驳杂不纯。”
连城璧眼睛盯着他,瞬也不瞬,过了很久,突然道:“佩服,佩服。”
朱白水道:“不敢,不敢。”
连城璧突又冷笑,道:“但你若是能将我那三百七十一名锦衣铁卫也策反,那才算是你的本事。”
他眼睛盯着朱白水,目中透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光芒,一字一字道:“内太湖锦衣铁卫何在?”
这一次,他话音未落,玩偶山庄外就立刻响起了一阵急遽的衣袂飘飞声。
然后,就有无数黑衣人蝙蝠般黑压压一片,四面八方自墙外掠了进来。
只见那些黑衣人每一个都是轻功卓绝,身法飘逸,有些人的身法甚至就连萧十一郎也暗暗心惊。单以身手而论,这些人无一不是开宗立派,雄步天下之辈。
连城璧在哪里寻得如许多的高手?
那些黑衣人一进来就散开,一选定位置就不动,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操练一般。
这已不是赵无极玩的过家家,这已是真正的杀局!
突然之间,那数百名黑衣人已密密麻麻,高高下下,里三层外三层,仿佛是古罗马竞技场一般,将他们围在中心。
只见那些黑衣人很有秩序地分成内外高低四层。
第一层的黑衣人全部是蹲着,每个人手里都平托着一个圆圆的,黑黝黝的毒水喷筒。
第二层的黑衣人全部半立,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条只有摧锋陷阵才用的硝磺火龙。
第三层全部站立,每个人手里都扣着一张比诸葛连弩还厉害百倍的战国弩机。
最后一层全部站在玩偶山庄的围墙上,每个人手里都轻举着数枚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
萧十一郎和玉如意面上又都不禁色变。
这样的阵势,莫说是他们,就算是逍遥侯复生,也难逃毒蚀火焚乱箭穿心尸骨无存的噩运。
这样的阵势,只要一发动,他们就必然死得惨不忍睹。
这实在已是必杀必死的绝阵!
连城璧能想出这样的绝阵,也确实不愧是人才。
等闲的阵势虽然厉害,但未成阵势前却不厉害,非但不厉害,而且还具有最致命的弱点,所以兵法里才有“击未形”之说。
但连城璧的这个阵势却是例外。
他的阵势只需意会神至,器物俱备,无论是阵势也好,不是阵势也好,都不可妄图击破,“击已形”固然是死,“击未形”同样也难逃一死。
萧十一郎实在想不出朱白水有什么法子,能将这样的阵势击破。
看到这样的阵势,朱白水也是面上变色,半晌默然不语。
连城璧似是又恢复了自信,眼睛盯着朱白水,语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挑衅,一字一字缓缓道:“你若是能将我这三百七十一名锦衣铁卫也策反,才算是你的本事。”
过了很久,朱白水才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必杀我们而后快。”
连城璧面上带着逼人的傲气,淡淡道:“只要你能破了我这必杀死阵,我就不杀你们。”
朱白水道:“昔年西楚霸王项籍与汉军战于垓下。汉军设十面埋伏之计,四面以歌楚声,楚军一夜尽溃。此一役,籍末路穷途,颓势难挽。籍有美姬名虞,内怀节烈,感籍宠遇之厚,自刎寄志,以励其再起东山,然籍自思无面目再见江东父老,终于自刎乌江。后人感念这个故事的凄艳,作《十面埋伏》之曲以纪之。今日之事,与那《十面埋伏》的故事,差相仿佛。”
连城璧淡淡道:“西楚霸王确实可悲,美人虞姬也确实可悯。你有玉如意,萧十一郎有沈璧君,也堪比得上昔年的西楚霸王。”
朱白水道:“昔年嵇康嵇中散得罪大将军钟会,会谮之晋公,晋公惑之,斩康于东市。康临刑前,弹《广陵散》,三千太学生无不痛哭流涕,康之死可谓风雅千古。”
连城璧淡淡道:“你莫非想学昔年的嵇中散?”
朱白水目光深深凝望着连城璧,道:“却不知连兄有无昔年晋公之大度,容白水自抚一曲?”
连城璧眼睛盯着朱白水的眼睛,良久良久。
朱白水的眼睛恬淡,闲适,譬如菩提,不着一物。
连城璧面上渐渐泛起霸者自信的笑,道:“愿闻朱兄雅奏。”
朱白水微笑道:“如此,多谢连兄了。”
他从从容容走进八角亭,从从容容坐下来,从从容容理了理琴,然后奏出一缕清音。
那声音妖娆柔靡,曲致缠绵,如泣如诉,如呻如吟,说不出的悲苦凄怨,却又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萧十一郎听得一怔。
他虽非博通音乐,却也听出这曲子妖异邪艳,偏淫不正。
等闲之人听了这样的曲子,只怕会移情丧志,沉湎其中,不知身在何处。
朱白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弹奏这样的琴音?
连城璧静静地听着,听了很久,然后才淡淡道:“此曲不是《十面埋伏》,也不是《广陵散》,却仿佛是昔年师涓听自濮水的亡国之音《清商》。”
朱白水微笑道:“连兄好高明的耳力,但连兄若能猜出白水弹奏此曲的用意,才足以令白水五体投地。”
连城璧沉吟着,没有说话。
朱白水悠悠道:“连兄何不回头看看,找一些灵机?”
连城璧忍不住回过头,面色已变了。
只见他那数百名锦衣铁卫不知何时已变得个个面色惨白,目光呆滞,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堆行尸走肉。
他们竟仿佛全都被朱白水的琴音控制了!
但区区琴音又怎能控制得了锦衣铁卫这样的高手?
难道这些锦衣铁卫身上,竟如连城璧在徐青藤等人身上放蛊一般,也被朱白水不知不觉放了蛊?
连城璧忍不住大喝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实在是很大,只可惜他的锦衣铁卫竟仿佛已完全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仿佛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连城璧不由得满掌冷汗。
只听朱白水悠悠道:“连兄要不要听听昔年师旷所奏的大德之音《清徵》?”
连城璧忽然觉得很后悔。
他本不该容朱白水有机会弹琴的。
像朱白水这种绝顶聪明的人,怎会在这时候无缘无故说那么多废话,只为了死前弹琴一曲?
他实在是太自信。
他不相信竟有人能破得了他的必杀死阵。
只可惜他就算是想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只听朱白水琴音一变,已由《清商》变作《清徵》。
徵音甫起,连城璧那黑压压数百名锦衣铁卫,竟一齐痛哼一声。
连城璧吃了一惊,忍不住去看他的那些手下。
只见那数百名的高手面上竟都露出了痛苦之色,连手中的喷筒、火龙、弩机、火器都拿不稳了。
朱白水视若不见,悠悠闲闲抚弄着琴弦。
琴声叮咚,极尽空灵之思,仿佛上接天籁,下通地音,分明是寂寥静谧,却偏偏让人觉得仪象万千,泱泱荡荡,堂堂皇皇,果然是一派大德的气象。
只可惜这美妙绝伦的大德之音却是锦衣铁卫的丧钟!
那群锦衣铁卫竟随着琴声纷纷倒在地上,开始痉挛、扭曲、发抖、抽搐、翻滚、挣扎、呼叫、呻吟,就仿佛是在热锅里被炒的鱼。
渐渐地,那群锦衣铁卫身上竟发生了极为可怕的变化。
只见所有的锦衣铁卫已完全不能自控,都躺在地上剧烈地颤抖,面上露出了痛苦极了的神色,就仿佛是妖怪碰到了照妖镜。
然后就见有的人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心窝,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啃噬着他的心;有的人不停地打着抓着自己的头,就好像孙悟空在被唐三藏念紧箍咒;有的人将衣服蒙在脸上,不停地发出惊恐的叫声,就像是见到了活鬼;有的人面目青黄,十指俱黑,口里啊啊地鬼叫,就像是变成了活鬼;有的人好像冷极了,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了虾米;有的人却好像热极了,不停地撕着自己的衣服;有的人仿佛神经质一般不受控制地大笑;有的人却在大声地骂娘,好像他娘给他娶了个丑八怪老婆;有的人像狗一样不停地扒洞;有的人却像猪一样在泥巴里乱拱;有的人像儿童一样唱起了山歌;有的人却像乐师一样拉起了二胡;有一人变得更不可思议,竟趴在地上像山羊一般绵绵地叫了起来。
但更可怕,更触目惊心的却还不是这些人。
只见一个人双腿像罗圈一样站着,双手用力捏着咽喉,眼睛向外突出欲爆,整张脸已完全扭曲变形,额头鼻梁竟有骨头变形凸起,仿佛有怪兽自他体内复活;一个人皮肤像是气球一般吹起,连衣服都胀破了,却仿佛有无数的钉子还将他的皮肤钉在肉上,高一块低一块,大一块小一块,眼耳口鼻,不成模样;一个人瞬息之间全身上下生满了瘰疠癞疮,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倒在地上辗转呻吟,号呼挣扎;还有一个人外形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皮肤下却仿佛有数条蚯蚓一般的长虫在扭来扭去,时而爬过了臂,时而爬过了头。
这难道就是那七虫、三花、金线之蛊?
无论是不是,这些人的变化都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琴声舒缓大雅,曼妙无方。
朱白水面带微笑,宝相庄严,就仿佛是我佛如来在聚众说法,普度众生。
那些锦衣铁卫变化更剧。
一个人突然张开口,嘴里竟吐出一大块烂肉般的血块来。
那堆血块里竟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
沈璧君一声惊呼,吓得急忙将脸藏在萧十一郎的怀内,再也不敢多看一眼